1927年北洋军阀孙传芳等的部队虽然被赶过长江,但不甘心于束手待毙,犹力图挣扎。1927年上半年,孙传芳驻在南京对岸浦口等地的军队,竟于黑夜偷渡长江,扑袭南京。蒋介石、白崇禧等料不到孙传芳还有这一着,仓皇失措。不但下关失守,而且孙部还沿沪宁路直取镇江。白崇禧激于困兽之斗,只好领兵跟孙传芳决一死战,激战了三昼夜,总算又把孙传芳部打过长江以北。
为了南京的安全,后来蒋介石军队渡过长江,继续向孙传芳的军队进击,但于占领浦口以后,只进到徐州为止,就不再向北前进。
1927年末至1928年初,四中全会结束后,我回到上海向《新闻报》负责人汇报时,就提出国民党要再度北伐,我们应派遣随军记者,做好准备。但《新闻报》的负责人漠然置之,不以为意。
1928年三四月间,蒋介石以总司令的名义宣布再度北伐。他自己直接统率的贺耀祖、蒋鼎文等的军队为国民革命军的第一集团军,沿津浦铁路线北进;以冯玉祥所统率的部队为第二集团军,负责陇海路,从郑州北进;以阎锡山的部队为第三集团军,沿石家庄、太原线出击,由杨杰任参谋长。各路并进,但进攻的重点则在津浦路徐州以北的地段。
当时我又把随军问题向报馆提出,报馆要我到第二集团军去当随军记者。我提出请一位出身于保定军官学校姓马的朋友和另一位毕业于北京高等警官学校姓董的朋友,也以记者名义和我一同前往。
三四天后,我们到达汉口,当地的情况很凄凉。我们在傍晚购票上火车,坐的是铁篷车,没有卧铺,也没有灯光,大家挤坐在黑暗中。到了武胜关,车就停了,据说前面有枪声,不能再行。天气寒冷逼人,一夜枯坐,虽然勉强合上了眼,但早上醒来,精神萎顿不堪。车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十分缓慢,两天之后才到达郑州。这里狂风时起,黄沙扑面,树木尚未抽芽,车站秩序凌乱,景象萧条。郑州以北,第二集团军的鹿钟麟部跟张学良部正在作战。郑州逼近前方,人心惶惶。我们的预定计划是先到第二集团军的总司令部,跟总司令冯玉祥取得联系后,再决定在军事新闻采访方面的活动计划。因此,我们一到郑州,吃了饭,立即转搭陇海路火车折向东行。这时客车只通到开封,不能直达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所在地的兰封。
到了开封,我们跟车站上的军事机关接洽后,又于当晚上了火车,翌晨到达兰封。
我们下车后,即向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报到,冯玉祥亲自接见。对《新闻报》派记者三人到他那里随军活动,表示欢迎,并把我们三人安顿在招待所里。招待所虽然简陋,但墙壁和被褥等十分清洁。到达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们睡得很早。我打算次日晨在天还没有亮时起身,好参观冯玉祥总司令在他的部队中进行活动的情况。
朦胧中,似乎听见吹军号声,“一二三……”口令声和步伐声。我连忙从床上跳起来,一看天色早已微明,军队已开始早操,料得冯玉祥总司令一定早已到场。我立即穿衣,马、董二人也同时起床。我们一同出门往操场跑去。我们到时,见冯总司令正站在场地中向部队讲话。过了半个多钟点,由他亲自喊口令,领着部队进行操演。他的口令喊得很别致,有“一个半向左转”或“一个半向右转”等。操毕,他跨上一匹高大的黑马,在空地上和城郊附近往来驰骋,姿态十分英武。这样,又过了些时间,他才跳下马来,向站在场旁的我们三人招呼,邀请我们到总司令部跟他一同吃饭。从这天起,我们每天早上的生活,除非有特别原因,都跟这一天的早上一样。
总司令部吃饭的地方,是一座临时搭起的营帐。桌位是长方形,可坐20人左右。我们从外面进入时,早已有多人坐在里面等候,其中有的是白崇禧派来的代表,有的是西北马福祥等派来的代表。冯邀大家坐下,他坐在主位,盛着饭和稀饭的桶都放在他的附近,他拿起空碗,为每个客人装饭。饭菜有罐头油焖笋等,相当朴素,并且十分清洁卫生。吃饭的时候大家随便闲谈,我们怕冯有要事要跟有关方面的人商谈,所以一吃完,立即告辞外出,进行我们自己的新闻业务活动。
我们在兰封跟部队中人谈话时,不论军官或士兵,都盛赞冯的好处。他们告诉我们冯常为士兵理发剃头,亲如手足。有一次一个士兵的父亲来探望他的儿子,恰巧他的儿子已调往前方。冯就亲自招待这个老人,请他吃饭喝酒,并且对他说:“你的儿子为国作战,他的功劳是极大的。现在他既不在这里,你不能看见他,那么,我可以作为你的儿子,我就是你的儿子。”说毕,冯拿出自己的一张相片,亲自题上“你的儿子冯玉祥”字样,双手捧上,送给那位老人。临别,冯还送给他50元路费,请他随时来看望。那老人感激得涕泪交流,出门后逢人便说。这故事传遍了整个兰封城,以致第二集团军的全体部队。
我们在兰封过了约十天。忽然,有一天场地上静寂起来,没有士兵的操演,没有冯的讲话,没有冯的喊口令,更不见冯骑在那又高又大的黑马上往来驰骋。最后,更不见有人来邀请我们像以前那样跟冯及各方来客一同吃饭。第一天这样,第二天还是这样。我们向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询问消息,据说陇海路西段樊钟秀部发生兵变,所有郑州以西的铁路交通线已经不通,第二集团军正全力应付这一事变。
这一事变虽然不久就解决,但我们根据半个多月的感觉,觉得战事不在第二集团军这一面,于是我们就向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声明,主动回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