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盛产粮豆,制粉业早已很发达,民间把制粉统称为“漏粉”,漏粉的地方叫粉坊(其实就是作坊)。漏粉大致有这样一些过程。
(一)收料
收料就是收购土豆子,也称“拉料”或“进料”。
中国民间各地农村盛产土豆,平时吃新鲜的,到秋天土豆产得多了,就把土豆做成土豆粉,又好吃又好保存。一般的农家是以货易货,就是把土豆送给粉作坊,然后粉作坊给粉条以顶价钱。双方都便宜。粉作坊只挣加工手续费。这样在秋收之后,家家都把土豆送往粉作坊。粉作坊要备“仓子”,把土豆贮存在那里,等待“开磨”。
收料
(二)洗料
收完土豆,接下来的工序是洗土豆。
洗土豆,有两种洗法。
一种洗法是在大池子里洗。将土豆放在大水池子里,小粉匠用木锹翻动土豆。在翻动中把土豆上的泥洗下去。土豆翻破皮了,那没关系,不算毛病。
第二是在大缸,大锅里洗料,主要是根据自己的容器而定。
洗完土豆要沤土豆。
洗料
(三)沤土豆
沤土豆,是将洗完的土豆,装入一排排的大缸内,加入适量的水,开始沤土豆。沤土豆,是先将土豆沤泡软,以便加工。多少水,多少土豆,这是有讲究的。
伏天沤土豆,冬天推浆子。
伏天沤土豆,沤得快。
沤上几天,土豆起沫子了,要搅缸。搅棍上头有个小横把,下头有大疙瘩榔子。搅缸,是使土豆发酵得均匀,把没有沤烂的乘机捣碎,促使土豆快点发起来。
发了的土豆,沫子很多,要用瓢往外撇沫子。
撇沫子,可是个技术活。撇轻了,沫子没撇出去,粉浆子里水太大;撇重了,把浆面子也泼出去了,浪费粉面子。这是粉坊的一道技术活计,讲究“腕子”功。
沤好的粉浆子,是粉红色,那是上等浆水,出粉面子多;白色的粉浆子是下等货,出粉面子少;黑色的粉浆子是坏货,沤大发了,沤臭了,出的粉面子也是黑色的。
黑色的粉浆子,还有其他原因,比如没洗好土豆,泥土多,沤出的粉浆子,过箩筛不净,过包挤不净,漏出的粉条里也含泥土,庄稼人叫吃起来牙碜;还可能是土豆冻了,土豆一冻浆水就发黑。
撇沫子关系到出粉面子的多少和粉的质量。
(四)开磨
开磨又叫“拉磨”,也是粉坊的另一种手艺活。从前是牲口或人来干,近代是使电磨。首先把土豆放进一个大池子里洗干净,然后“填磨眼”。填磨眼磨土豆、填磨和看磨等都是累活,要不停地供上磨的使用,要防止杂物进入磨道。
粉坊都有“粉磨”。粉磨磨齿大,磨得粗,磨眼儿大。
粉磨是专门用来推粉浆子的。
洗好的土豆,捞在大缸里,用铁铲子把土豆捣碎,然后套上牲口上磨推粉浆子。
推粉浆子得两个人,一个人填磨,一个人收粉浆子。
粉作坊开磨往往在早上三四点钟开始,那是村落人熟悉的动静,也是一种方言。村里的人都在熟睡时,磨粉的磨轰轰地响了起来了。磨出的浆水顺着磨盘槽子哗哗地流进磨旁边的一口口大缸里。
粉房的石磨
(五)使瓢
当粉磨流出的浆子进入一口口大缸里时,下一道工序就是“使瓢”了。
要想使漏的粉肉头儿,有味儿,好吃,主要是找好浆口。找浆口,全靠磨盘槽子前边的撇缸人,也就是“使瓢的”,他主要的功夫是认浆。认浆就是细心观察浆水的颜色,一扒拉浆水上边的沫子一层红皮,这是上等浆,能出好粉;一扒拉浆水上边的沫子发白、发黑,没红皮,这不好,是下等浆。撇缸要及时下瓢,时辰不对,浆没红皮。瓢要找好轻重,狠了不行,少撇也不行。
粉磨旁边挨排放四口大缸,使瓢的人要不停地将大缸浆水中的沫子打出去。
这个活要找好时辰,快了,浆没沉淀好,浪费面子;慢了,浆度过清,底子发硬。使瓢的人要完全凭经验和感受,找好时机要不停地运作。
使瓢的又叫“玩水的”。他时时刻刻和水打交道。漏粉作坊是最费水的作坊。平均四麻袋土豆出一坨子粉面子;而一个粉坨子大致要四缸水;一个一般的粉作坊一天要干二十八到三十五个粉坨子,这一百多缸水全要靠使瓢的一瓢瓢“打”出去,没有功夫和浑身的力气,是完全行不通的。
当浆水沉淀剩下粉底子(淀粉)时,下一道工序“打杵子”就开始了。
(六)打杵子
打杵子,就是搅扮(拌)流到缸里的浆水。这要用“杵子”。
杵子是一个二尺长的粗木棍,下边一个碗口大的木疙瘩,顶上一块横杠。打“杵子”的人要双手握杵杠,在浆缸里猛搅,使浆粉均匀后慢慢沉淀。
使杵的人,要会使晃“膀”劲。晃时身体要平稳,不乱晃,劲一致,才能出好面子。接下来是打箩。
(七)打箩
箩是漏粉的主要工具。当粉浆从那一口口大缸流进“打杵子”的缸里后,打箩的人要不断地将浆过箩,除去浆粉表面的杂质,使粉浆更加洁白纯净。
打箩者要双手并用,一手扶箩帮,一手搅箩杆,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很有古代人造纸时“捞帘子”的样子。接下来,便是过包了。
(八)过包
过包,是粉作坊里的一道重要的工序。是指把打完杵子过完箩的浆水一瓢瓢舀进“包”里,过一遍。
“包”,是由细纱棉布制成,浆水通过“包”的过滤,将清洁的浆水面粉子溜到一口口沉淀缸里,等待成粉。
过包的人往往腰身微微弯曲地站在包前,包是挂在房梁的钩子上,过包的人要不停地晃动双肩,使浆水均匀下泻。
过包
过包者要会听声、会看色。
听声,是指包流淌下来的水的流淌的声音。会听声音是指通过听包水流动声的大小粗细,来决定包里水分的多少;这还要看接包水器具的大小、质地。根据不同的声音,判断到没到份儿。
会看色,是指会观看包内水的颜色的红白粉青。白了,太慢了;红了,太过了;粉了,太迟了;青了,太差了。
从前人们说,过包全靠“晃”,就是指这个。过包的人如不把浆面子“投”好,就会瞎面子。所以这个人要对东家有良心,不然一天瞎上三五十斤面子是常事。
(九)起面子
过完包后,浆粉开始在缸里沉淀。过一定时间,开始起出,叫“起面子”。
起面子,是指在过完包、打完箩、使完杵的缸里,将沉淀好的面子一铲一铲起出来,用铲将杂质、粉底子削去,然后将白白的粉块放在干包里。接着一兜,提起上挂。
(十)上挂
上挂又叫“挂包”,是指将起出的包和包里的湿粉面子,一包包地挨排挂在房梁屋角处,每个包下有一个盆盆碗碗的东西,以接包里渗出的水滴。
上挂的人,要有腰劲。这几十斤重的粉坨子要双手举着上挂,挂好后,还要摇包,就是双手握住包的挂绳,前后左右不停摇动,使湿粉面子堆集。
没力气的人摇不了几下子,就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上挂的粉包,要经过一天一宿的时间把水分控干,然后把粉坨子取下来,放在干凉处等待使用。
挂包
以上是漏粉的前期工作。
漏粉十分讲究季节,土豆下来之后的八月节(中秋节)前后开漏,一直干到冬月底大年前,特别是在我国北方,一直干到腊月二十八九,才高低不干了。因为这时天太凉,而且土豆伤冻,黑粉子多,出粉率也低,不好淘浆水了。前期工作往往是力气活,埋汰又劳累,真正的技术活还在第二阶段,也就是漏粉。
(十一)插面子
漏粉开始时的第一道工序是插面子,就是要把一个个粉坨子弄碎,俗称“插面子”。
插面子是指先把控干的粉坨子搬到炕上,用粉铲子将粉坨子一下下铲开,使粉面子散在炕上。可是插面子要会使铲,会插,不要使粉出疙瘩,出块子,要插细碎了。
(十二)炕面子
插完的粉面子,要炕干,叫“炕面子”。
炕面子是指把铲下的粉面子均匀地铺在火炕上,加温去水,使之干爽适度。
炕的温度必须在三十度以上,太热了不行,热了容易闷面子;太凉了不行,太凉了容易闪面子。
炕面子的火炕及工具
炕面子的人还要不停地翻动面子,使其温湿冷热均匀,以便搅拌。接下来就是“打芡”了。
(十三)打芡
打芡是很有趣的一个过程。漏粉不但要把粉面子的“性度”调和好,还要调和匀,使其产生粘度,必须得先把一部分粉面子烫熟,称之为“打芡”。一盆子面百十来斤,“芡”往往要二十分之一,用时先要把“芡”用秤称好分量,倒在盆里,然后师傅(又叫漏粉大柜,指技术上说了算的人物)来打芡。他往往是先舀一瓢滚开的热水,沿盆边慢慢倒下去,同时喊一声“搅芡——!”这时,一个小打手握搅棍,在盆内猛搅,直到粉子熟了,变成灰色状态,然后往里兑面子。这就是打芡。
打芡(关云德剪纸)
(十四)揣面子
打完芡,就开始往芡盆里兑粉面子。然后开揣,俗称揣面子。
揣面子
揣面子是漏粉作坊之中较累的活计,往往是四五个小伙子,都光着膀子,每个人伸一只胳膊插在面盆里,然后一齐抓起面块子,举在空中再往下一摔。这种摔和搅,往往伴随着揣面人的“咳哟咳哟”声,他们还要不停地朝着一个方向转着揣面,很有趣。
(十五)抓矾
面揣的程度,决定粉条的质量,这里的关键是“抓矾”。抓矾和打芡一样全要靠大师傅来抓。
“矾”是一种经过特殊拌兑的干粉面子,里边加好了料,为了使面子软硬适中,必须靠矾来进行调节,加多少矾,要靠师傅对面子的判断。加多了,出粉时露矾渣子;加少了,粉条软,不扛炖。所以有名的大粉匠往往闭了灯抓矾,在黑暗中专门练“手感”。他们是靠自己多年的经验来决定抓矾的多少,手只要一触到面子,就知抓多少矾。真是了不起的手艺。这当然要靠多年经验的积累。
(十六)叫瓢
叫瓢,就是把搅好的面子盛在一个瓢里,由大粉匠来拍打瓢里的面子,俗称“叫瓢”。叫瓢时主要是看粉能不能成绺地往下滴落,如不能,就说明没和好,没搅好,或矾没抓好。
如果成绺,说明好了。然后就上瓢。
(十七)上瓢
上瓢是粉作坊头等的又一技艺活计,又叫打瓢。
打瓢时,这人坐在热水滚开的锅台上,一手握着放在腕子上的漏瓢,一手用掌击打瓢中的粉面子,使粉面子均匀地从瓢的底眼上漏进锅中的水里。
打瓢之人必须具备三个本事:一要腕子硬,瓢端得要稳,不然打时胳膊一晃荡,粉绺子就会折;二是掌子要狠,一下是一下,劲要均匀,正常,不轻不重,分量相当;三要掌子拍得要准,不能东一下、西一下。这个功夫往往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招,叫“掌子功”,不外传。
从前打瓢的人在锅台上一坐就是一天,火烫得锅台滚热,烤得人浑身发软,屁股底下垫块坯头子都烙屁股,这一天就是不干活都受不了,何况还要不停地打瓢。曾经有人打着打着累得晕头转向,一头栽进热锅里烫死了。
而有的打来打去,打串了掌子,巴掌在瓢帮上来回拍,把手掌都硌烂了。
这是个苦活,又是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谁便想干还不行。俗话说:
打瓢打瓢,
从小就得熬;
师傅领进门,
全靠自个学(xiáo)。
说的就是这个活的全面性手艺和粉匠的耐力。
(十八)拨锅
粉漏进锅里煮,要不断拨动,这称为拨锅。
拨锅就是把漏瓢漏进锅中开水里的粉不断地翻动、挑拨,俗话叫“捣小物子”。干这个活很关键,必须手勤、手快。因粉在开水里翻滚,稍微一慢,就粘在一块成坨了。必须要紧拨紧挑。如果水太凉,粉发软,以后不扛煮不扛炖;如果水太热,就会外熟里生,称为“硬心子”,不好吃,不好熬。所以水太热,就要往锅里兑凉水。兑凉水不叫兑凉水,而叫点点锅。
凉瓢
所以当锅里水花翻滚时,往往听到拨锅的喊:“点点锅!点点锅!”
“来啦!”舀水点锅的人往往是烧火的,他专门管“点锅”和加柴火。
如果火跟不上去,锅不开,粉匠大柜就会喊:“柴火硬着点!”
这时如果烧的是苞米棒子,就要立刻加一把豆茬儿。这种秧棵火旺火硬,加一把锅立刻就开了。
(十九)捣粉
当拨锅的人将粉不断地从翻开的锅里捣动并拨进锅外一个盛凉水的大锅里时,捣粉工序便开始了。
捣粉是把热粉麻溜地拨进冷水中浸一下,然后用胳膊和腕子将粉一绺绺地提起来,每提一次,有八至十斤,然后顺手拿一根“支粉棍”,把粉放在粉棍上,稍微控一下水,再交给身边的小打,放进粉槽子里泡。捣粉相当关键,捣不好或找不准时差,粉就成绺成团打不开了。
(二十)提粉
提粉,就是端着粉棍将捣好的粉连同粉棍一块儿放进粉槽子里去泡。每棍出锅粉,经过捣,都要送到粉槽子里浸泡。泡粉的槽子往往是一个大水池子,有一米多深,里面的凉水哗哗流动,保持一定凉度。热粉在里面需浸泡十多分钟。这又叫“投粉”。
提粉
如果不投好,粉就并条。
粉槽子的上边有一排大架子,称为粉架子。浸泡好的粉,要一架子一架子地端上来,放在粉架子上控水五分钟,然后拿出去晾晒。这个活计要讲究水温、时辰,稍不注意,便会前功尽弃。
控水
(二十一)粉窖冻粉
在中国北方,特别是东北,漏粉多在秋冬,天气寒冷。一般的粉一出来就冻上了,所以要有粉窖。
粉窖一般只是在冬天使用。所说粉窖,往往是用砖或泥坯盖的高出地面一米左右的槽子,里面是一排排的架子。投好的粉被人端出来后,先要挂在粉窖里,一宿左右,粉就冻实了,这也叫冷却。然后第二天取出来捶粉。冻粉其实也是在蒸发粉中的水分。
粉窖
夏天则不用粉窖,直接上大架用阳光晒干便可以了。所以北方制粉往往要有这个过程。因为一般的农作物都是秋收冬用,所以必须有这个过程。
(二十二)捶粉
捶粉就是把在粉窖里控好冻实的粉拿出来,一捆捆地放在粉板上,开捶。
捶是用木棒子,一尺多长的木棒子,也叫“粉棒子”不断地去击打粉捆,使粉里边和粉与粉之间的冻霜落下去。这是为了去冰去霜。也叫抖搂粉。捶过之后,粉与粉之间易通风和干燥。一捆粉,往往捶一两分钟。
冬季,粉作坊门前往往堆成了霜山。
那霜晶白如玉,那颗颗晶体闪着光的白霜,便是从粉中捶出的霜花,很有特色。
捶好的粉,再上大粉架子,晒个两三天,就可以了。
粉坊晾粉
粉作坊晾粉很壮观独特,远远地一看,在阳光下白亮亮的一片,几里地以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很有意思。
东北粉坊晾晒的粉条
(二十三)捆粉
捶好、晒好的粉,就该打捆了。
捆粉
打捆讲究论“杆子”。一杆子就是两捆,六十斤,也有一杆子一捆的。两捆时,对头绑。捆粉用稻草或谷草打要子,如果晒得好,捆得也容易。捆好的粉板板正正,四四方方,好看、好装、好运。这是手艺活。
至此,粉作坊生产粉的过程就全部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