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纳西纸匠

这是黎明前，天还黑呢，我只身走进世界文化遗产发生地丽江古城，进去便是四方广场，一旁是古城象征性符号大水车吱吱扭扭地响着，还有晨风吹动着的纳西人祈福的木叶棚（一种青藏高原树的叶子，干后巴掌那么大，当地人和游客喜欢在上面以东巴文写上祝福的话语，以红线拴上，挂在祭祀祈福棚上），那木叶棚已拴挂了成千上万只木叶，晨风吹动，发出轻微的嘤嘤响动，与水车转声形成微妙的动静，仿佛是青藏高原的摇篮曲，对着水车、木叶棚便是一座高高的灯箱，黑暗中它依然亮着，四面灯的屏幕上回放着白日里记录下的游客的欢声笑语的画面，让人四处寻找着笑声来自哪里。左侧便是青藏高原横断山脉最东端的玉龙雪山，晨曦里，它被初升的太阳从后面照射得顶峰发出微微的光泽，天空如雪山显得神秘庄严，我顺着左侧的石路沿着发出水声的河走去。

我按着昨天当地人的指点，进古城，找店铺，循着河走便可到达，后来我又发现一个秘密，由于城里房多桥多，有时根本看不着河，但是你可以听着河的淙淙的流水声，那便会万无一失。我要去的是新义街密士街8—1号，一座纳西人的纸作坊，我要去听听纸匠的故事，说起来，简直是一个缘分。

丽江古城包含了四千多家店铺，那天，我们“边疆不再遥远文化论坛”的参会人员参观古城，眼前尽是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所谓的参观，完全是在导游的带领下“一走一过”，而且会务组的人还在参观的队伍最后留下两个“收巡”人员，关心我们别掉队，别走丢了，我就属于“掉队”那伙的。因我好奇，总想仔细看看，但走上一会儿以后，也就觉得千篇一律了，于是便寻找一些没有见过的能代表当地文化的店铺，当来到距离古城大石桥不足一百米的小河左岸时，突然，一个匾牌映入我的眼帘——东巴纸坊，不知怎么，我的脚驮着我，一步便迈了过去。

这是一座典型的纳西族造纸老屋的格局，一进去是个天井式的洞，两侧摞放着层层的以老纸印制的各类纸本，头上的空间，高高地悬挂着造纸用的古老的树皮，制作的灯光照耀着这些在风中摇动的树皮，给人一种远古岁月的联想，进去就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左手是一面以造纸用的材料编织的纸墙，那些材料陈旧而古老，尽显纳西纸业的沧桑；右面除了一些旧的老工具、石槽、捣浆的木架、抄纸的木槽、晾纸的木墙、捣纸用的踏板，还有蒸纸的古老的锅灶……

原来，这是一座纸匠老屋哇。

接待我的是看护这个老屋老作坊的纳西人张陶陶，小名叫小宇，他看我很感兴趣，便告诉我，老屋的真正主人叫布鲁斯·里，他远在云南，要想知道老屋的事情，只有找他。

“只有找他吗？”

“对，只有找他！”

小宇的话，使我眼前一亮。小宇的话说得肯定，使我觉得我孤身一人悄然离开参观队伍，失掉了许多参观机会，我仿佛觉得我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我明确认定，我一定要找见布鲁斯·里。布鲁斯·里是谁呢？他为何要在茶马古道上的丽江坝子构建这样一座古朴而独特的东巴纸坊？而他为何又不在这里，把这里交给年轻的小宇，他却在云大做教授？他为何……

一连串的“为何”，也使我看到了丽江古城那些一家挨一家店铺精湛背后的秘密，原来，这些灿烂的人类文化遗产背后，往往都有高端的专家学者们在后面日夜思考着文化，为这珍贵而古老的遗产把脉，这才使得丽江遗产永远高端、地道、老实、朝前。于是，我愈加想见布鲁斯·里。

终于，我如愿以偿啦。

我从东巴纸坊回到房间，很快便接到了布鲁斯·里的电话，这才得知，这个布鲁斯·里原来是云南大学文学院的张教授，多年来，他一心要保护青藏高原上纳西族的老纸文化，于是他开始了漫长的抢救、保护、搜集、整理纳西造纸的古老技艺过程，他带领他的学术团体，一头扎进了青藏高原的横断山脉，扎进了云南香格里拉大峡谷、德钦、迪庆，经过盐城、阿里，直到拉萨，终于将古老珍贵的纳西造纸技艺，保护下来了……

此次在丽江，我见到他在这个世界文化遗产之地，已将纳西造纸文化完好地保护下来了。原来，纳西造纸，有自己完整的过程和精湛的技艺，是真正的人类文化遗产，而且，已产生了名扬世界的东巴纸。

这种纸原料采用的是丽江海拔高达2400—3500米高原上，被纳西人称为“弯呆”的灌木树皮，以及丽江金沙江河谷岸被纳西称为“糯窝”的乔木树皮，经过东巴家族工艺制作而成。那些过程，今天看来，依然十分古老传统，经过备料、剥皮、蒸煮、漂洗、捣碎、捣浆、砑光、抄纸、晒纸，最后成为纳西的东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