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回到家,母亲告诉他雅妍的决定。他愕然,没想到雅妍居然有这么大的主意。晚上,诗妍和浩然来家里,跟他说了雅妍的意思。荣华不作声听着,听完说不离,不可能离。
诗妍循循善诱:“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你今年四十一岁,再不抓紧年纪就太大了。”
荣华道:“谁说我想要个儿子?你们生了儿子,就贬低我们生女儿的,不要脸。你自己还是个女的呢,我看不起你。”
诗妍涨红了脸。这些年荣华一直嚷嚷雅妍害他绝后,现在突然换了套话术,切换得非常丝滑,可见平时低估了他的智商。
浩然道:“无论生儿生女,反正我姐不想跟你过了。你这十几年打她也打够本了,法律讲婚姻自由,这些年你在派出所留了不少证据,她一起诉,你不离也得离。”
荣华长出了口气,盯着诗妍,不说话,盯得她心里发毛。
诗妍道:“怎么了?”
荣华道:“诗妍,这些年,你没少在你姐面前说我坏话,我都知道,她都告诉我了。”
诗妍两口子心里一寒,雅妍这种糊涂人完全有可能做出来这种事。
荣华道:“我知道你脾气特别硬,和你姐不同。你不怕我,你老公也不怕我,但你儿子未见得不怕我。我反正不用坐班,有的是时间和你们耗。县一中,初一(3)班,陈云翔。我们公司离他学校挺近,我这个大姨父是不是得多去看看他呢?”
吴芳在一旁捅捅荣华,荣华横了她一眼,举拳欲打,她畏缩了下。
浩然阴沉着脸:“你动我儿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荣华笑了:“我进了三次局子,不也没什么事儿?分寸我会把握得很好的,管叫你儿子非常酸爽。”
两口子面面相觑,荣华察言观色,道:“我劝你们不要管我们的事。再怎么是姐姐,说到底不也是两个家庭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两口子的事自己解决。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在床上有多爽?不爽她怎么十几年到现在才分居?”他厚颜无耻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路上,浩然开着车,气得腿发抖。诗妍骂着荣华,看着丈夫的脸色,知道关于帮姐姐离婚一事,他心中打了退堂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荣华是恶贼,在作恶方面有耐心,有毅力。小到精神恐吓,大到肉体打击,各种层次的恶,他都信手拈来。铁饭碗没了,更失去了可以约束他的重要外部力量。而姐姐这摊烂事磨了十几年,已叫丈夫的耐心到了极限。
荣华去学校找雅妍,一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下了。他在学校住了十几年,这几个保安他都认识。保安之类的人他一向是看不起的,以为穿了个跟警察差不多的衣服,就能震慑住他了吗?就连警察他现在都没太放在眼里呢。
一个保安道:“张荣华,别费劲了。我们都接到学校通知了,你以后一步都踏不进校门。”
荣华怒了,硬要往里闯。几个保安吆喝一声,直接把他架住,踹了出去。荣华趴在地上,半天才翻过身来,一抬头,见校长背着手站在他身边,一脸厌恶地看着他。
雅妍和楚然听说此事,既后怕又庆幸。有学校的大门,有保安和校长、老师们的保护,这个十五平方米的小屋就像处在城堡的最高点一样安全。夜晚,母女俩躺在床上,搂在一起,这些年来头一次感到心头宁静,一股因为放松而滋生的暖洋洋的气流从脚底涌向周身,幸福得想笑又想哭。雅妍谈到她已经在重新排队申请教职工宿舍了,假以时日,她们母女俩还是可以住上当年那种两室一厅的房子。女人一定要有自己名下的房子,当年太傻了,居然因为觉得这是老破小公房,而放弃这里选择张家老宅。房分到手之后,雅妍会把它好好布置一番。一套在山坡上沐浴着阳光和草木清香,又处在熙熙攘攘烟火气中的理想房子,将是母女俩的天堂。
楚然则谈起她宏伟的人生计划,她要考到省里去,读完本科读研究生,毕业之后努力工作,在省城买房,把母亲接过去。周六日母女俩去逛商场,吃馆子。长假出国旅游,坐邮轮,热气球探险……总之要把网上说的现代城市女性在过的那种生活都尝一尝。无论是学校的房,还是未来她要买的房,只要没有父亲,就是天堂。
雅妍给诗妍打电话,问和荣华谈判的结果如何。诗妍说荣华叫她自己谈,雅妍说:“我不可能和他见面的,只要见面,他肯定会打我,一打我,许多话就又说不清楚了。”诗妍有点不耐烦,说:“不行你就开始走诉讼流程吧。人生有些仗外人是不可能帮你打的,你得自己去硬碰硬一回。我先在县城帮你找律师。”
雅妍拿到诗妍给的律师的手机号,通完话之后,踌躇着。楚然问怎么了,雅妍说原来诉讼离婚这么麻烦,得准备诉讼所需要的证据:从前若干次的报警材料,县医院就诊记录,过往被打留下的照片等。雅妍自己并没有留多少照片,她没有这个心眼儿,反而觉得被打丢脸,巴不得赶紧翻篇呢,怎么还会想到留照片?楚然说自己留了一些,她上了高中后,小姨给她买了个比较好的手机,像素很高,母亲挨打后她会拍照,虽然雅妍总是要她删掉,怪丢人的,但楚然会偷留几张。
楚然并不觉得这些事情麻烦,再麻烦,能有每天胆战心惊不知什么时候挨揍麻烦?但她明白母亲的心态,母亲一想到要和父亲正面对决就发怵,而且听别人说折腾几个月,花一笔律师费,也不一定能离掉,又觉得绝望。她希望什么也不用干,法院就自动判决离婚——不,最好不要上法院,两人去民政局领个离婚证就行——甚至都不要去民政局,最好把离婚证邮寄给她。
楚然叫母亲还是勇敢一回吧,懦弱十几年了,可有好结果?雅妍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她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只想种种花,读读诗,教教书,写写散文,最安分守己了,怎么会摊上这么复杂的人生呢?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身上和头皮刺痒起来了。雅妍收拾了东西去澡堂洗澡,到了地方却发现贴着告示说锅炉坏了,没办法,提着东西又回到小屋,只能用电磁炉烧水对付着洗一洗了。她连烧了三壶开水,倒在大桶里,提到厕所去。这顶楼很少有人上来,厕所外门可以关上,就当是个沐浴间了。她先去洗头,楚然在屋里帮着继续烧水。
雅妍先洗头,她用塑料杯把第一遍的洗发水泡沫冲掉,接着用护发素仔细地涂抹在发丝上,轻揉着。住这里条件实在简陋,如果是住在张家小楼里,浴室的热水随便用,洗头洗澡无比畅快,她特地买的焗油的大浴帽和厚实的莫代尔毛巾都没能拿来,只能先凑合洗洗,焗不了油了。她一只手用杯子舀着水冲向头发,一只手珍惜地顺着水流摩挲着柔滑的发丝,自怜自艾,一会儿为自己花在张家老宅的毕生积蓄心痛,一会儿又为自己能逃离感到庆幸。
突然一声巨响,门被人硬生生踹开了。雅妍吓得打了个激灵,歪着头一看,看到荣华的脸。这真是比见到鬼还要恐怖,她毛骨悚然,凄厉地尖叫了起来。荣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揪,她站立不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荣华蹲下,嘟囔道:“你非得住这儿,不回家,我怎么和你谈?只能来找你了。”
荣华从大门进不了学校,只能从山后面翻墙进来。墙挺高,但一架梯子就把他轻松送进来了。往下跳时他摔了一跤,手臂擦伤,更让他怒火熊熊。他在学校打听着雅妍的住处,说自己是她的亲戚,手机一时联系不上,找她有急事。因为他不住学校已经四年,四年里新来了不少老师。这些年轻老师虽然知道雅妍被丈夫家暴,却不知道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因此说漏了雅妍住在办公楼。不过他们也没去过,不知道雅妍住哪个房间。荣华道过谢,来到办公楼,一个屋一个屋找过去。每找一个屋落空,他的火气就旺一点。最后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雅妍,杀了她。
荣华拖着雅妍的长发,一路拖出厕所,拖向走廊。楚然已经听到那声尖叫,跑出来一看,见母亲只穿着胸罩和内裤,像条死狗一样被父亲拖着。出现过无数次的噩梦般的场面,在她以为可以逃脱的时候,又重现了。
楚然小跑到父亲身边,跪下,哆嗦着:“爸,你放过我妈妈吧。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
荣华一抬脚,把楚然踹倒,并不言语,仍拖着雅妍。雅妍身体直挺挺的,不叫也不动,就任由他拖。十几年了,她现在对荣华已有了应激反应,只要遇到他开始施暴,就会身体木僵,大脑空白,无法动弹。要到后来楚然开始当专门救助家暴受害者的志愿者,对这一领域的诸多现象有一定认识后,才会明白,这就是医学上的“感官剥离现象”:当事人的身体在承受着超过感官极限的痛苦,已无力做出任何反应。
那一脚踹到楚然的腹股沟处,一阵剧痛,楚然倒地。她挣扎着爬起来,见荣华已经把雅妍拖到楼梯处,她飞快地跑起来,超过他们,一路跑出楼。
荣华把雅妍从六楼拖到三楼,实在拖不动了,想了想,把她拖到厕所,关上门,叉着腰喝令她坐起来。雅妍牙关紧咬,荣华把她抱起来,啪啪给了她两耳光,才把她从木僵状态里打醒。
荣华问道:“你为什么不回家?”
雅妍又冷又怕,抖得牙齿咯咯响,好不容易才勉强说出两个字:“离婚。”
荣华啪的一声,又一耳光,喝道:“你害我下了岗,丢了铁饭碗,就这样一走了之?想都别想!”
雅妍号啕大哭起来:“你到底为什么不放过我?”
她跪向荣华,神经质地磕着头:“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荣华还没来得及说话,范文良一脚踢开厕所门,一手抓起他的后脖领,一手摁着他的头,使劲撞到厕所墙上。荣华没反应过来,连撞了好几次,撞得昏天黑地。范文良把他扯过来,一拳打倒在地,跟着又像上次一样,骑到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捶了起来。楚然冲进来,把母亲从地上扶了起来,给她披上毯子。是楚然把范文良找来的。
警察把雅妍、荣华、范文良三人带到了派出所,处理结果是荣华被拘留十五天,罚五百,范文良被拘留三天。因为范文良虽然是见义勇为,但行为过当,把荣华的鼻骨打骨折了,构成轻微伤。
范文良放出来之后,校长找他谈了话,要他以后遇到这样的事,绝对不要动手,要第一时间叫保安,报警。校长也很难办,范文良知道。雅妍曾经是他最得力的教师骨干,又是个弱女子,于情于理于法,校长都该保护她。可是这么多年,校长能使的劲儿都使了,愣是没办法,因为荣华和雅妍是夫妻。太厉害了,一纸薄薄的结婚证,竟赋予了荣华这等神圣的权力。
妻子也和范文良郑重谈了话,要他从此不要再管王雅妍的事,学校的人把两人的关系说得不堪入耳。范文良摇头苦笑,他和雅妍什么关系也没有。在他眼中,雅妍是一个非常可怜的人,但他不会爱上她,那种因怜生爱的老套戏码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因为她身上带着一种死亡的气息,看着很不祥,甚至令他有点畏惧。他当过兵,部队教他们做一名军人要有责任有担当,要匡扶正义。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不能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一点一点死去,仅此而已。有好几次,他都看到雅妍站在教研室的窗边,眼神发直,表情非常可怕,他相信那一刻她想跳楼自杀。
范文良握着妻子的双手,流泪了。为什么这个世间会有这么残忍的男人,会把一个原本那么美好的女人折磨成这样?而他们,社会的正常人,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但就是没办法。如同在餐桌上看见食客吃活猴脑,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剧痛中挣扎呼号,这对于旁观者而言也是很残忍的折磨。
妻子很了解范文良是什么样的人,他一腔热血,特别有正义感。但事态严重化了,那张荣华是个偏执狂,卷入太深会引火烧身的。关心帮助别人应该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范文良帮人帮到被拘留,已仁至义尽。
荣华被放了出来,他虽是个烂人,干销售却是一把好手。因为他胆子大,敢吹牛,会喝酒,在外人看来很豪爽,很好打交道。罐头公司的老板是吴芳的远亲,又因荣华这个优点,继续用着他。
雅妍母女俩战战兢兢地在顶楼住了半个月,荣华没再来,浩然却来了。原来荣华等在浩然儿子的学校门口,倒是没对孩子怎么样,领着他吃了顿大餐。浩然接孩子晚了五分钟,找到孩子之后发现他正和荣华美滋滋在烤肉店吃烤肉呢。浩然面上不动声色,把儿子带回家后出了一身冷汗,训了他一顿。儿子委屈地说:“姨父说是你让他带我去烤肉店的,说我俩先吃,你一会儿就到。”浩然和诗妍给荣华打电话,荣华理直气壮:“我带外甥吃顿饭,你俩没夸我就算了,还怪我?”
荣华最后说:“你们劝雅妍回家,打消和我离婚的念头,否则我不但会继续请外甥吃饭,还要加上你俩和我岳父岳母,顺便带上楚然她们,咱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个团圆饭。”
浩然的脸色非常难看,说:“姐,这些年我们为你的事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多少次大晚上就被你和楚然一个电话叫过去,要么劝架,要么送你上医院,要么把楚然接到我家住。手足亲情,这是本分,我不能有怨言,那么你今天也体谅体谅我们,我们这么大岁数了,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如果云翔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俩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他带着哭腔:“姐,我求你搬回去。你一天不搬回去,我一天睡不着觉。从昨晚到现在,我吃了三颗救心丸,你看在我俩帮了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帮我们。”
浩然走了,雅妍和楚然说她要搬回张家住,但楚然可以留在这里。明年就高考了,回到那个家会严重影响学习。楚然说不,要和她一起回,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可以帮着母亲报警。雅妍说别傻了,报警又有什么用?
她没有把浩然那句“顺便带上楚然她们”告诉楚然。这些年社会上出了那么多因为闹离婚女方被男方灭门的新闻,雅妍完全相信,如果自己硬刚,荣华会杀了父母,杀了妹妹全家,杀了女儿。他和那些新闻里的丈夫,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楚然根本不知道雅妍的担忧,勃然大怒:“报警怎么没用?那些年你被他打得那么惨,要是你都报警验伤,我爸早坐牢了,婚早离了,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雅妍凄惨地笑了:“那时我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后来他也学聪明了,怎么打都只是皮肉伤,达不到坐牢的地步。那年被拘留七天,他出来之后把我脸扇肿了,嘴里全破了,到了县医院一检查,全是软组织挫伤。我再报警,警察也没办法,还是让我走调解。我何必?”
楚然道:“妈,我有时觉得,我爸就是你纵容出来的。他打你,你报警,他被抓进去,放出来之后再找你,你就再报警啊。看谁斗得过谁?”
雅妍摇头不语,他打她,她报警?她是有工作的呀,能长期纠缠于此?校长已经对她非常照顾了,她哪能三天两头地缺勤?婚姻不好,再没个工作,她还能活下去吗?可这些话没必要和正热血上头的女儿讲,讲了她也不懂。反正雅妍听出来了,女儿怨她。这也不稀奇,世人都怨她,仿佛这件事错在她一样。
“退一万步,警察真管不了他,我们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楚然紧紧攥着拳头,站起身来,这个十五平方米的小屋都不够她昂首阔步的。她抬头,叉着腰,远眺着窗外的景色,胸中似有无限盘算,脸上是革命者慷慨就义的悲壮。然而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身高一米五八、体重八十斤、长相软萌的小姑娘罢了。
荣华一米八三,雅妍一直觉得楚然怎么也该长到一米六五才对,结果她只有一米五八。她十七岁了,月经来三年了,基本不会再长了。雅妍觉得楚然是因为悲伤停止生长的,她太悲伤了,那些心事坠得她直不起腰来,哪个小孩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健康长大?
雅妍心头涌起强烈的负罪感,抱住女儿,亲亲她的脸,道:“那你还高考吗?大学还会要你吗?你要是这样做,我就自杀。我这辈子已经没有指望了,就希望你平平安安,考个好大学,离开,永远地离开,头也不回,替我把我的那份幸福活出来。”
楚然紧紧搂着母亲。母亲不幸福,孩子怎么能幸福?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远走高飞,单把母亲留在这地狱里?
下了班,黄昏,雅妍在夕阳下走向张家小楼。这小楼左右全是荒宅,遗世独立。这都不是暗喻了,是明示。明示她明明活在人间,却这么孤独,谁也帮不上她,连正义的法律都救不了她。抬头一看,婆婆正在胡家老宅旁边紧挨着山根儿的菜园里挥着小锄头种菜。婆婆是好人,勤快善良,只要没去小姑子家,家里吃的蔬菜几乎不用买。其实她周围好人不少,校长、工会主席、范文良尽心尽力,派出所所长和警察也帮她,只是这件事实在太难了。
雅妍步态谦卑而顺从地走到门口,推开门,看着这个她用尽心血经营的家,有一种迎接宿命的释然。回来是对的,与其住在办公楼顶层的小屋里,时刻提防着黑暗中荣华突然伸过来的手,不如直接一点拥抱死亡。她已经活得不耐烦了,迫不及待等着荣华下一次狠狠打她。要是能一次性打死她,那该有多好!
吴芳一手提着小锄头,一手提着满竹篮的青椒、菠菜、白萝卜,走到门口,刚要掏钥匙,却见门已开。她进屋张望着,见雅妍正在厨房淘米。雅妍微微一笑,吴芳嘴撇了撇,眼泪又流了下来。
半小时后,荣华下了班,骑着摩托车从县城回到家,推门进屋,闻到一阵熟悉的菜肴香味,那是雅妍最拿手的尖椒炒牛肉。他一愣,雅妍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正要走向餐厅。荣华走到她面前,伸出手,雅妍身体僵住,屏息等待拳脚降临,但荣华紧紧抱着雅妍,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打你了。”
他的声音哽住了,她刚才那僵硬和恐慌看着实在太可怜了。这一刻,他是真爱妻子,真恨自己啊。他不是天生的恶棍,良心尚存一息。而且因这一息,时常觉得自己这个人还蛮不错的,情感丰富,灵魂深刻。他抱着雅妍,闻着菜香,环视着这被母亲和妻子收拾得窗明几净的家,每一个毛孔都感到幸福。活在这人间,真是有滋有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