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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范文良

雅妍流产后,荣华发誓改过自新,跪在母亲吴芳和雅妍面前,要用菜刀砍掉自己一根小拇指以明志。吴芳眼疾手快,抢下菜刀,要他从此改掉暴脾气,否则她要用菜刀砍掉自己的一根指头。雅妍还能怎么办?只能哭一场了事。

荣华打雅妍,从来不打脸,又只在晚上打,所以外人从来不知道雅妍一直在被家暴。流产一事雅妍又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也就糊弄过去了,吴芳和雅妍娘家人也闭口不提。在众人眼中,这对夫妻像所有人一样正常,但秘密却被一个人发现了:范文良。

学校的语文教研室里,所有语文老师都在这里办公,雅妍的办公桌在最里面的墙角,组长范文良的办公桌在她旁边。有天雅妍桌上的一张卷子飘到地上,她弯腰去捡。当时正是夏天,她穿的衬衫与西裤都太过合体,一弯腰便难免露出一小段腰。范文良无意中一瞥,见那腰间有一大片青紫,他怔了下。学校的每一间办公室都大,办公桌并不紧挨着,所以雅妍没有发现范文良的眼神。范文良迅速扭过头,心里犯起了嘀咕。

又过几天,大家搬资料,一摞摞地往楼里搬。雅妍走在楼梯上,范文良路过,看到她的手臂打战,便要她分一些给自己搬。雅妍抱歉地笑着,把卷子放地上,一边分一些放到他已堆得高高的卷子上,一边笑话自己没力气,这么点东西居然搬不动。说话间范文良看到她的衬衫袖子上隐约渗出了血迹,便关切地告诉了她。雅妍不知为什么,神情突然变得慌乱,解释说手臂是因为昨晚不小心磕破了,所以才使不上劲儿的,说完抱起地上的卷子,匆匆离去。范文良心中再次狐疑,隐约觉得她的伤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以后范文良就格外留意雅妍,留意之下,他就发现雅妍的不对劲了。有一次同事搬盆绿植,一转身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明明只是蹭到,力度并不大,她却痛得脸都皱了,又赶紧强颜欢笑,也许那肩上也有伤。有时她累得不行,稍往椅背上靠一下又会立刻直起腰,轻微地吸着气,也许背上有伤?

范文良和妻子有个女儿,夫妻俩十分恩爱。有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聊起了此事,妻子沉思了半晌,道:“难道是他家暴了雅妍?可为什么从来没听说?”

范文良也觉得奇怪,平时大家都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楼里住着,要是家暴,肯定会传出来怒骂、殴打、哭喊声才对,可雅妍那个两室一厅的家里,从来都安安静静的,不曾传出半点异响。妻子又说,这年头,门一关,大家各自过各自的,谁会把家丑外扬?

雅妍小产了,在家休养,范文良代表语文组去看她。荣华上班,楚然还没放学,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开了门让范文良进去。范文良把同事们慰问她的水果放到茶几上,雅妍道谢。范文良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看着非常可怜,不禁唏嘘。平时雅妍与人相处有距离,一是她对人总是淡淡的,二是她课讲得好,人长得美,家世在这小镇上算不错的,看着是个佼佼者,人们不太敢接近。不过现在她这狼狈样子,倒是让范文良生出几分亲近感。

“雅妍,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说。教研组解决不了的,也可以看看学校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范文良斟酌着措辞。

雅妍一怔,抬眼看着范文良,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人如果心里有了某种怀疑,就会往那个方向去联想。雅妍此刻的神色看在范文良眼里,就是极度无助和绝望,像个哑巴被绑住了手脚,放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烈火炙烤着皮肤,而她只能无声地呼号,又因知道自己走投无路而满脸认命。她的眼睛里慢慢蒙上一层水雾,眼圈泛红,瘦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分明有巨大的伤痛,大到承受不住,为何如此隐忍?

漫长的沉默中,范文良看见雅妍在一直吞咽着。那巨大伤痛硬生生被她一点点咽了回去,眼中的水雾也消散了。她干咳了几声,轻声道:“谢谢范老师,我现在除了身体不太好,其他的没有什么事。身体不好你们也帮不上忙,只能我自己努力了。”她生硬地开着玩笑,扯扯嘴角。

范文良见状也不好再问,又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雅妍送他出门,手扶在门框上,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手臂,瘦瘦的手臂上隐有淤青,她迅速放下手,垂下袖子。范文良一瞥,心里又确定了几分。

荣华下班回家,远远地看见范文良从自己家走出来。他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见雅妍惊慌地从卧室走出来,满面泪痕,心里先不自在了几分。

雅妍因为范文良来问,触动了心事,强撑到他走,已耗尽全身力气,躲进卧室大哭了一场,直到听到丈夫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才知道他回来了。

她走出来,荣华沉着脸坐到沙发上,问:“范老师来过?”

雅妍点头。

“你当他面哭?说我坏话?”

雅妍忙说没有。荣华的怒气却已噌地上来了,咬牙道:“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就是一时冲动,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你为什么还是要哭哭啼啼的?反正我俩超生都要开除,也不可能要这个孩子。”

“那样”,是指荣华一时火气上头,一脚踹在雅妍肚子上。他最习惯的动作,就是推她,扇她耳光,拿拳头捶她,用脚踹她。平时踹还好,但这次雅妍怀孕了,就踹出人命来了。

雅妍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是语文老师,能言善辩,这些年来,她也多次在荣华心平气和时和他谈过总是动手打她这个问题,但她从来绕不过荣华的逻辑。他的话总结如下:一、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不会打你,你错在先;二、我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你让我打一下,我就好了;三、我生气的时候,你尽量躲开我,因为我控制不了自己;四、我气消了,道歉之后,你就不能再生气,不能做出一副死人脸,更不能以哭来控诉,要息事宁人,因为家和万事兴,否则我还会再生气。

这套死循环没完没了。

因为雅妍不知道什么事情会惹他生气。比如有次他洗完澡出来吃饭,他一身清爽,而刚刚炖的鸡汤薄薄一层油,非常烫,让他喝得浑身大汗。他喝着喝着,勃然大怒,端起汤锅一股脑儿摔在厨房水盆里,她顺便挨了一耳光。

她也无法及时躲开他的气头,除非两人不在一个空间里,否则她无论躲到哪里,荣华都会一把薅住她打;甚至大多数时候,要打她了,荣华会先把门关上,堵住门,带着即将施暴的狂喜。这种时刻,他还能让她跑了?而被打难免会委屈,雅妍哪怕在笑,那笑容的底色也可怜兮兮,令他不悦。长此以往,雅妍在家只有两种情绪,要么战战兢兢,要么哀伤低落。家里的气氛总是很压抑,荣华也不喜欢回家。

荣华也苦恼,婚前像天仙一样的雅妍,为什么在婚后日益显出蠢相来,什么都令他不顺眼。比如别人都有亲友往来,串个门,送个东西,说说笑笑,热热闹闹,而她生性淡漠,闲下来就在家看书或者写一些蠢透了的、永远没可能发表的散文和诗。没朋友不说,连亲戚也很少上门,只有小姨子诗妍偶尔会来。岳父岳母从不登门,年节他们去了,老两口也很冷淡,后来他们再也不去了。他们看不起他,当然是雅妍的错。

比如雅妍一味要求保持家里整洁,抽个烟啦,他脱下了袜子没放到洗衣机里而是扔在地上啦,哥们儿来喝个酒划个拳稍晚点走啦,鸡毛蒜皮的事,她总会唠叨个没完。和她一起生活就像活在死人堆里一样,没劲透了。

当初就不该娶个仙女。仙女,自然是仙气冷冽,没有人间烟火的温度。真不如农村那些热辣辣的女人好相处,她们即使被暴打一顿,也不会怎么样,要么大声哭着和他对打,要么很快就忘了这件事,还是兴兴头头地活下去,不会像雅妍这么不经打,一年比一年萎靡。而且说实话,他打老婆的力度,比他的父亲差远了。

父亲是怎么打家人的?会抄起木棍猛殴母亲、妹妹和他,打到他们跪地不起,打到棍子断掉。母亲和妹妹的头发都被父亲抓掉过一大把。而父亲的父亲打人,那又是更胜一筹。父亲有个哥哥,小时候被祖父用棍子抽坏了脊柱,成了个残疾人,被村里人笑话,只能打光棍,四十几岁得了场病就死了。

人生嘛,就是这样,谁都要在风雨中历练成长的。推一把,扇一耳光,踢两脚,这算什么“打”?打完就让这事过去得了呗。雅妍这种温室里的花朵,把整桩婚姻搞得很败兴,连带着她生的楚然,荣华也不喜欢,弱不禁风,鸡崽似的小小一只。众人赞她像个洋娃娃,荣华知道她们母女在世人眼里是美的,可爱的,一面得意,一面遗憾。他多想有个高大、敦实的儿子,像他一样,抬头挺胸,浑身的热血在血管里奔涌,走起路来地面都要颤三颤,多么有做人的质感。生活在这弱肉强食的世上,就必须拼武力值。一个强壮的男人,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舞台。

就像他的父亲,在他十八岁之后再也没有打过他,而是开始跟他讲做人的道理,叽里呱啦。难道是突然间良心发现吗?不,是因为终于打不过儿子了。那天父亲照例抄起棍子要打他,他一抬手抢过棍子,对着父亲反手就是一棍。父亲号了一声,捧着手臂蹲了下去。父亲就是于这一瞬间在他心中老去的,旧世界崩塌,新世界诞生。

父亲的手臂被他打骨折了,那之后一直到死,再也没有打过他。而母亲和妹妹荣丽呢?照样挨打,因为根本打不过父亲。有时荣华替她们感到可惜,其实母女一起上,是可以打过父亲的,但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这样做,总是在父亲的拳脚下瑟瑟发抖。毕竟女人打男人,反了天了,光想,就吓破了胆。

总之女的不行,女儿不行。

但他俩都是公职,不可能超生,这辈子他是没有儿子的命了。这也是荣华生命中一大遗憾,每念及此,他心中都一阵火烧火燎地痛。他这样顶天立地一大堆肉,加上雅妍,竟只繁衍出小巧玲珑的楚然吗?吃大亏啦。雅妍因为这个遗憾,将生生世世欠他的情。既然欠他情,挨揍也是应该的。

雅妍第一次提离婚,荣华却又不愿意。

和雅妍生活,的确没意思。可荣华也明白,和谁日子过久了,都没意思。农村女人固然活色生香,但没有收入,仅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日子不可能过得像现在这样滋润。何况雅妍在外界眼中,那是有档次的老婆。雅妍提完离婚后,他突然觉得雅妍非常好,非常顺眼。这么好的女人,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她,她也不能擅自离开。

雅妍提了很多次离婚:“这些年你也看出来了,咱们俩不合适,当初就不该在一起。放过我,你也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好吗?”

荣华笑道:“我喜欢你呀,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的。你忘了咱们谈恋爱时多恩爱?”

雅妍道:“你喜欢我,为什么像打狗一样打我?”

荣华收起笑容,不快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

雅妍绝望地笑了。

深夜,雅妍躺在床上,听着身边荣华的鼾声,久久无法入眠。她真羡慕他,心中坦荡的人,才会有这样熟透了的睡眠。雅妍瞪着天花板,内心有一条河流在黑暗狭窄的河道中惊涛拍岸,澎湃汹涌,突然一个拐弯,找到了出口,她豁然开朗:不离婚也是好事啊。

首先,丈夫是她铁齿钢牙铿锵认定的人。真要离了,不就证明她当初的眼光错了吗?何必向世人亲口承认自己错了呢?人人都在犯错,人人死不认错,大家看上去日子不也过得挺好?

再一个,她娘家那边每个人的婚姻都比较美满,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尤其是妹妹诗妍,嫁了县里教育局的公务员陈浩然,两人感情很好,很快生了个儿子,一下弥补了雅妍父母的人生两大痛点。陈浩然虽然不是招赘,但买的新房紧挨着雅妍父母在县城的家,三天两头提着东西去,让老两口更加喜笑颜开。人人的日子都圆圆满满,独她雅妍的残破不堪,这让她怎么抬得起头来?反正她的婚姻目前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也是美满的,这就可以了。人说到底,就是活给不相干的人看的。

再一个,荣华再怎么着,每月也能分摊家里的开支。两份铁饭碗供一个孩子,这在镇上可是大家都很羡慕的经济模式呢。

再一个,离了婚,重新找一个男人也是一样的。她还这么年轻,难道从此单身吗?家家户户都有个丈夫,只有她和楚然相依为命?父母又不喜欢她,说好要帮她调到县一中的事早就黄了,楚然迟早是要上大学成家单过的,难道下半生就剩她一个人在这小镇上丢人现眼?这种缺憾和被家暴比哪个更大,不好说吧。

再一个,荣华进入中年了。中年之后,男人渐渐退去愣头青的火气,性子就会柔和一点,也许慢慢就不打她了呢?好多家庭不都这样?丈夫打了妻子一辈子,或者年轻时频繁撩骚出轨嫖娼,老了,荷尔蒙消退,打不动也玩不动,需要妻子照顾了,他们突然就变成了慈眉善目的老头,通晓各种道德规范,和老太太恩恩爱爱,定做各式情侣装,上影楼拍银婚金婚钻石婚的合影。老两口端坐中间,神情庄严仪态端庄,白发苍苍催人泪下,每一条皱纹都德高望重。人人见了那合影,都夸他们白头偕老善始善终。等着瞧吧,再过十年,荣华还是会崇拜她的,像当初谈恋爱时那样,她也会有拍那种照片的时候的。

雅妍眼前浮现出父亲那幸灾乐祸的笑脸,舒了口气。不离婚好,不离了。她闭上眼,睡着了。白天,她依然平静地上课,下课。能驾驭这么深重的苦难也算是生活的强者了,她想。她不动声色,耐心地活着,深信终有一天自己能熬成赢家。

可是有一天,十岁的女儿楚然也跟雅妍说:“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吧。”

雅妍吃一惊,问为什么。楚然说一回到家就害怕,总提心吊胆的,怕妈妈挨打。雅妍凄然道:“可是离婚后你肯定是要跟妈妈的,就没爸爸了。你不怕同学笑话你吗?”

楚然想象了下没有爸爸的样子,爸爸回镇里的老宅和奶奶住,学校这两室一厅只有她和妈妈,虽然冷清,但简直舒心。

但雅妍抱住她道:“别傻了,妈妈就是因为你才不离婚的。为了你,妈妈一定不能离婚。”雅妍的眼泪流了下来。

楚然搞不清为什么是为了自己,妈妈才不离婚的。但听上去又很正当,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有爸爸,有妈妈,不是吗?她只好不再提离婚这件事。

雅妍觉得范文良可能知道自己长期被家暴的事了,范文良也觉得她可能知道他知道了。这以后,两人的眼神中就有了一种默契。有时讲完课,可以放学了,但雅妍坐在办公桌前,久久不愿起身,不愿迈进那个令她胆战心惊的家。偶尔她一扭头,触碰到范文良的眼神,他微一点头,笑了笑。虽然什么也没说,她却能感受到一种关切和无言的问候,不由得悸动了一下。

荣华因为那次范文良探望后雅妍大哭,而对范文良格外忌讳。他学习不好,工作做得一般,在其他方面都迟钝,唯独在这方面,有着恶棍敏锐的直觉。他在雅妍对范文良生出莫名情愫之前,就捕捉到了这种可能。

又或者,荣华把范文良当敌人,是需要为自己长期殴打妻子多找一些心理支点。他不是纯粹的恶棍,良心尚存一息,所以每次打完妻子后他都会后悔,会有强烈的负罪感,会痛哭着道歉。再这么打下去,他也跟自己交代不过去了。而且他近来打妻子打得有点上头,暴力渐渐升级,更迫切需要一个理由:之所以打妻子打得越来越厉害,是因为她出轨了,或者她即将出轨!毕竟一个无助的美人,会激发男人本能的保护欲,何况范文良与雅妍朝夕相处,办公桌只隔三米。

荣华在这方面颇有天分,和他的家暴狂同类们心有灵犀,不点即通。他们最擅长的招数,就是诬陷妻子出轨。因为这个理由一出,全世界都会由一开始谴责他们施暴,转为同情他们戴绿帽子。搁过去,族长会亲自动手,在整族人的喝彩声中,将淫妇沉到猪笼里,把她抛到池塘,看着她一点一点溺毙。

从此,走在路上,看到范文良,荣华会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意识到有股又冷又热的目光在撕咬着自己。范文良一扭头撞见荣华的视线,荣华也不笑,瞪着他。荣华对于自己想搞定的猎物,向来蛮横。事实上,这世界上除了警察和邮政所所长,荣华还没怕过谁呢。何况范文良身高一米七出头,体重目测也就一百二十斤,戴着眼镜,妥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范文良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几次之后警惕起来,隐约猜到荣华是因为自己知晓了他家暴雅妍的秘密而仇视自己。他有点恼火,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干,凭什么受到荣华过重的眼神指控?他想冲上去质问:荣华你瞪个屁啊,你是不是长期家暴老婆?信不信我把你的丑事揭出来?只要雅妍脱下长衣长裤,你令人发指的罪行就会大白于天下。

怀着这样的心情,范文良下次再遇到荣华,就会用更加凶猛的眼神瞪视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厮杀,少顷方各自悻悻退去。荣华于是更坐实了对范文良的怀疑,他如果是纯粹的路人,为什么看自己的表情带着敌意和警告?他果然就是想趁雅妍无助之时发展和她的奸情——不,他们已经有奸情了。

荣华彻底恨上了范文良。 RzK+ochiE5vhOJeT9zc80G3RkIrClbzZe/8InSTqKf5hWNvAfQb3PO/m+lTvL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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