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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双龙站前的邮筒旁”,这是委托人在信中做出的指示。

“喂,哥哥,真的没问题吗?那封信应该不是恶作剧吧?”我心里突然有些没底,这样问道。

“确实有个叫占部贵和子的女人,应该没问题。再说,就算是恶作剧也没关系。”

“为什么?”

“琵琶湖是鱼的宝库,本地的鱼肯定物美价廉。我们大不了一饱口福再回东京就是了。收到了足足五千元,绰绰有余。”

我哥哥是个多么乐观的男人啊。

收到占部贵和子女士的来信是一周前的事。信上说有件事一定要委托给我们,希望我们11月20日能去一趟滋贺县双龙镇,还说下午2点她会到双龙火车站前接我们。具体的委托内容虽然没写,但是随信附上了五千元的汇票作为定金,还表示如果我们能去双龙镇接受委托,她会再支付一万元。五千元是笔巨款。随信附上的汇票不会是假的吧?我们怀疑地端详了半天,但是左看右看都没问题。然后去了趟邮局,结果真的兑到了钱。对方出手这么阔绰,实在不像是恶作剧。目前没有任何受委工作的我们,决定千里迢迢地跑一趟滋贺县。

2点整,一辆漆黑的戴姆勒平稳地驶入站前广场。身穿司机制服的男人下了车。是那个我们在墓地见到的美男子。司机拉开后车门,那位气质典雅的女士从车上下来。她身上的丧服已经换成了一袭蓝色和服。

女人看向我们,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司机紧随其后。

“是川宫圭介先生和奈绪子小姐吧?”

女人跟我们打招呼,我们道了声“是”。

“我是给二位寄信的占部贵和子。承蒙二位远道而来,实在感激不尽。”

她的口音里隐约带着点京都腔调,非常有魅力。

“您太客气了,感谢您委托我们。”我和哥哥低头道谢。

“从东京到这里,肯定很不容易吧?”

“嗯,有一点儿。现在这个世道,也没办法。对了,请问您要委托我们做什么?您在信上没有透露具体内容……”

“具体内容我想直接跟你们面谈。其实有些话我担心被外人知道,所以无法写在信里。听说会被审查……”

GHQ(联合国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会审查日本公民的信件,这是公开的秘密。

“稍后我会带二位前往寒舍,在车上跟你们聊。”贵和子夫人看向候在斜后方的司机,“安藤,把川宫先生他们的行李拎上去吧。”

司机点了一下头,拎起我们的行李就走。这个人就是令“小姐”咖啡馆的妹妹芳心躁动的安藤呀,确实挺英俊的。他身高一米六五,脊背挺拔舒展,两只手轻轻松松就将我和哥哥的行李提了起来,健步如飞。这画面就像是美国电影里的一个场景。“啊,麻烦您啦。”我和哥哥边说边追上去。安藤打开戴姆勒的后备厢,将行李放了进去。

在此期间,路过的行人看到贵和子夫人,纷纷恭敬地跟她问好。可见她在这个镇子很有影响力,怪不得“小姐”咖啡馆的姐妹俩对她赞不绝口。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一一回应那些问候。

贵和子夫人踩上汽车的踏板,动作优雅地坐进副驾驶座。我和哥哥则坐至后排。

戴姆勒平稳地起步后,贵和子夫人开口道:“我先介绍一下我们家的情况吧。我们占部家在双龙镇经营着一家名为占部制丝的纺织公司。现任社长名叫占部文彦,是我的侄子。具体来说,他是我已故丈夫——前任社长龙一郎的弟弟的儿子。文彦有个双胞胎弟弟武彦,以前在占部制丝担任专务,不过他去年12月离开了这个镇子。”

又一次听到兄弟二人的名字,我有些惊讶。

“我想请你们找到武彦,并且保护文彦,让他不要被武彦伤害。”

“保护?武彦先生打算伤害文彦先生吗?”我问道。

“是的。”

我刚想问“为什么”,忽然想起在“小姐”咖啡馆听说的针对女工小夜子的诽谤信。

“一年前的今天,武彦的女朋友自杀了。去年12月,武彦跟文彦大吵了一架后,离开了这个镇子。因为武彦一心认为导致自己女朋友自杀的罪魁祸首是文彦。”

她果然提到了这件事。

“自杀的罪魁祸首,这可真让人揪心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露出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表情,问道。

“占部制丝有一个叫真山小夜子的女工,是武彦的交往对象。可是有人却在镇上到处散发针对她的诽谤信。她饱受折磨,最终选择了自杀。武彦一心认为散发诽谤信的人是他哥哥文彦,对文彦恨之入骨。”

“他为什么会认为散发诽谤信的人是文彦先生呢?”

“‘哥哥也喜欢小夜子,所以容不下她和我交往’,这是武彦的原话。”

“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无论如何,文彦都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可是武彦却坚持这么认为……”

“不过,那是去年的事吧?您又是怎么知道武彦先生现在想要加害文彦先生呢?”

贵和子夫人从放在腿上的手提包中取出一个信封,转身递给后座的我们看。

“这封信是半个月前武彦寄来的。”

信封正面写有一个地址,应该就是占部家的地址,还有收件人的姓名——占部文彦。她提示我们看信封背面,上面既没有寄件人的地址,也没有落款。

“这上面的笔迹是武彦先生的吧?”

“是的。请看信封里的剪报和信纸。”

哥哥从包中取出手套,戴上以后才接过信封,毕竟上面可能留下了寄件人的指纹。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剪报和一张折叠的信纸。

剪报上端的报道栏外写有一个日期——“昭和二十一年12月14日(星期六)”。浏览完剪报上的报道,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整形外科医生遇害 凶手换脸后逃匿

在位于东京都王子区王子町二丁目三番地四号的增尾外科医院,院长增尾周作先生(五十六岁)被人杀害,13日傍晚6点,附近的主妇送晚餐时发现此事,向王子警署报案。凶手先是用洋酒瓶殴打增尾医生头部,继而用绳索勒死他,推断死亡时间为当日下午5点左右。附近的主妇表示,十日前有一名患者入住该医院,但是该患者失踪了。据说增尾先生的专业为整形外科,该患者也接受了整形手术,整张脸上一直裹着绷带。搜查本部 查阅病历时发现,上面登记的姓名为“占部武彦”,但是经过调查,其住址系伪造,术后照片也被人从病历上撕掉了。搜查本部将该患者列为嫌疑人,正在追查其行踪,但是由于不知道其目前的容貌,搜查难度很大。

报道旁刊登出了一张小小的肖像照,下面附有“术前照片”的说明。虽然是单眼皮、塌鼻梁,却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这就是武彦。”

我隐约想起自己大约一年前看到过这起案件,当时还觉得这起案件像侦探小说一样。

“读完这篇报道,我完全难以置信,但是那张照片横看竖看都是武彦。我和文彦这才知道武彦去年12月离开这个镇子后的行踪和所作所为。”

“你们报警了吗?”

贵和子夫人有些踌躇地回答:“没有。”

“如果报警,就跟证实了武彦是凶手一样。文彦也是同样的意见。”

我突然有些担心,这番话可以在司机安藤面前说吗?但是贵和子夫人毫不在意,安藤开车的动作也没有变化。安藤估计已经知道这些事了吧,看来贵和子夫人对他非常信任。

“可是仅凭此事,并不足以判断武彦先生要加害文彦先生吧?”

“请读一下信上的内容。那也是武彦的笔迹。”

哥哥戴着手套展开那张折叠的信纸。在白色的信纸中央,用大号字体写着三句话:

别忘了11月20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换一张脸吗?

我就在你身边。

“11月20日……就是今天啊。”

“今天是小夜子去世的日子。他说不要忘记这一天,应该是在恐吓文彦,自己要在这一天对他动手。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换一张脸吗?我就在你身边’,我也只能读出一个意思,那就是他通过整形手术换了一张脸,用另一种身份潜伏在文彦的身边。”

“确实是呢。”

“我问过文彦要不要报警,可是文彦说:‘要是报警的话,感觉就像是承认了弟弟是杀人犯一样,我不想报警。’我说:‘可是,武彦想要加害你这件事是肯定的吧?’文彦却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性,他说:‘从出生到现在,我和弟弟已经一起度过了将近三十年的时光,我不认为弟弟想要杀害我。’”

“于是我向他提议,从占部制丝的员工当中挑选身强力壮的人担任保镖。可是文彦依然反对,他说如果让下面的人看到高层之间的纠纷,会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所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委托可以信赖的外人担任保镖。可是,只靠保镖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得找到隐姓埋名生活在这个镇上的武彦。既能够担任保镖,又能够找人——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你们的名字。”

“您是从哪里听说我们的呢?不是我谦虚,我并不觉得我们事务所的名号已经如此响亮,以至于可以传播到这里。”

“衣笠夫人,你们也认识,我是从她那里听说的。她是我读女校时的朋友,前几天我久违地跟她通了一次电话,她跟我聊到了你们。”

大概半年前,我和哥哥接到过一起盗窃案的调查委托,案件发生在东京麻布的没落贵族衣笠家,我们当时完美地解决了案件。衣笠夫人就是衣笠家的女主人。

“我从她那里听说了你们当时的风采。听说你们不光找到了凶犯,还将大闹的凶犯制伏了呢。她说你们不光聪明机智,拳脚功夫也十分了得,对你们赞不绝口。所以,我才决定委托你们。跟文彦说了以后,他终于同意了我的建议。”

“非常感谢。”

顺便提一下,是我制伏了大闹的犯人。念女校的时候,在体操课上学到的长刀是我的拿手绝活。当时的我打遍全校无敌手,人送外号“巴御前 ”。在解决衣笠家的案件时,我捡起扔在庭院中的晾衣竿当长刀,将犯人打倒在地。

“文彦说等他从公司回来,想跟二位一起吃个晚餐,到时候再跟你们详谈。”

和公司社长吃晚餐?占部制丝好像是家特别有钱的公司,兴许能吃到好东西呢!

哥哥用戴手套的手灵巧地将信纸叠好,和剪报一起装回信封,还给贵和子夫人。贵和子夫人将信封重新收进手提包里,笑吟吟地说道:“二位年纪轻轻就能开设侦探事务所,真是了不起呢。”

“开设事务所的是家父,我们是二代。”我回答道,“家父以前是警视厅的刑警,不过因为看不惯特高 越来越专横跋扈,他在昭和十四年 离职了,开了这家侦探事务所。”

“所以,二位是继承了令尊的事业吗?”

“是的。”

“二位会经常向令尊请教吗?”

“不,家父已经去世了……”

“实在抱歉。不过,我想他看到孩子们这么活跃,一定非常欣慰。”

我微笑着向她道谢。

父亲是前年5月24日在空袭中失踪的。当时哥哥出征了。那一天,在大井町家中的就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我们被空袭警报吵醒,在火焰中仓皇逃命,就在逃命的路上,我和父亲走散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虽然遗体最终没有找到,但是在命丧那一天的诸多人中,应该也有父亲吧。

“二位的搜查技巧都是令尊教的吧?”

这次轮到哥哥回答:“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家父教我们的那些,准确来说不能称为搜查技巧。在我们兄妹小的时候,家父会将侦破案件前的经过讲给我们听,然后问我们:‘你们怎么看?’等我们绞尽脑汁回答完,他再向我们公布真相。”

那时,哥哥经常能够说中真相。或许也是因为他年长我两岁的关系,但我还是得不甘心地承认,哥哥梳理事件、整合事件的能力明显比我出色。另外,他编排事件陈述的顺序、最大限度地增强说服力的能力都比我强。哥哥能够进入帝大,或许是得益于这些能力吧。不过,我觉得这些能力也能够有效地用于诈骗……

汽车不知何时已经行驶在湖畔。左手边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水域,甚至可能让人误以为是大海。那是琵琶湖。前方有片仿佛伸进湖中的宅地,徐徐映入我的眼帘。那片宅地的周围种了一圈松树。越过松树,可以看到一座红砖洋馆

不会吧,那里就是占部家?占部家似乎是一个超出我想象的大户人家。 VKpsaJDp2gsvLvfwPbi9AL8KxFQGxVSgDnzuVeuecbdldCJ1PH8OoeDHTuR935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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