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下午的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映照出空荡荡的病房里的光景。
墙纸上布满来路不明的污渍,随处可见剥落的痕迹。电灯泡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花板上。铺了瓷砖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旧火盆。床和椅子都有些年头了。
躺在床上的占部武彦把正在阅读的尼采的书放到枕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传来硬邦邦的触感,因为上面裹着绷带。他的整颗头都裹着绷带,能够接触到空气的只有眼睛、鼻孔和嘴巴。
武彦掀开毯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摆钟,已经下午4点多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眺望。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条似乎被轰炸过的街道向远处延伸。医院门前的窄道上空无一人。狂风吹拂,路上纸屑翻飞。这番光景无比凄凉,就跟他的心一样。
敲门声响起。
武彦道了声“请进”,门“嘎吱”一声开了,增尾医生走了进来。他大约五十五岁,身材短小,一副穷酸相,皱皱巴巴的白大褂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大概是因为一整天都在喝酒,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
“感觉怎么样?”
医生嗓音嘶哑地问道。估计是饮酒过量,把嗓子喝坏了吧。
“感觉特别好。就是绷带下面有些痒,很不舒服。”
今天是接受整形手术的第十天。武彦终于习惯了脸上裹着的绷带。
“再忍一下,马上给你拆绷带哦。”
“我很期待。”
武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没底。
“那位医生虽说是个没救的酒鬼,但是整形技术无人可比”——他因为黑市上的这则传闻选择了这家医院,这个选择正确与否,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增尾让他坐到椅子上,取出剪刀,朝他伸出右手。武彦的耳畔响起剪刀裁断绷带的声音。在增尾娴熟的动作中,绷带被一圈一圈地拆掉了。
这家医院连个护士都没有。据说一个月前,都还是增尾的妻子在担任护士,但是她终于受够了酗酒的丈夫,离家出走了。没有护士——这也是武彦选择这里的理由之一。目击者少一个是一个。
绷带被完全拆除了,脸接触到外界的空气,感觉有些冷。增尾医生递给他一面手持的小镜子。武彦接过来,慢慢地举到自己面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颊、下巴,武彦为了确认手术结果,用右手逐一摸了摸这张新脸上的各个部位。随后,他又试着让这张脸动了动。微笑的表情、愤怒的表情、悲伤的表情、开心的表情,这张新脸随心所欲地做出了种种表情,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
非常完美。如果是这张脸的话,估计任何人都觉察不出来吧。没错,就连他的双胞胎哥哥文彦也一样。如此一来,计划一定能够顺利进行。
“怎么样?很完美吧?”
医生观察着武彦的反应,得意扬扬地挺了挺腰杆。
“不错,是我理想中的脸。”
在黑市上听到的传闻是真的。如果不是被酒精搞坏了名声,这个男人肯定早就凭借医术名利双收了。
“在整形技术方面,还没人能胜过我哦。去德国留学的时候,连导师都经常夸奖我。来吧,给你拍张照片。”
增尾拿出一台使用感光片的老式照相机,给武彦这张新脸拍了张照片。十天前他刚住进这家医院的时候,也拍过一张照片。现在需要将术前与术后的面部照片分别贴到病历上去。据说拍照是增尾在德国留学时培养出来的爱好,他甚至在这家医院里搞了一间暗房。
增尾冲洗照片期间,武彦靠阅读尼采的书打发时间。一个小时后,医生拿着武彦的新脸照片回来了。他将这张照片贴到病历的术后栏中。术前栏中已经贴有拍摄于十天前的旧脸照片。
“行了,搞定了——话说回来,看到手术完成得这么顺利,突然就想喝酒了。去候诊室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