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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次合作

由于飞机晚点,欧阳禹赶到音乐厅时,入口还有五分钟就要关闭了。焦急等待的黎涵二话不说,拉起欧阳禹就往大厅里急忙走去。

欧阳禹此次并非为新年音乐会而来,他想要看的是谁与徐熙一起来。若是她的丈夫,他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输也要输得明白。所以前几天,他让黎涵高价买了五张票,三张前排的寄给了徐熙,另外两张放在黎涵手里。今天他匆忙赶来,就是想一探究竟。

他身旁的黎涵,此刻却被幸福、快乐包围着。和欧阳禹一起看演出,是她梦寐以求、奢望许久之事。从欧阳禹把她招致麾下的那一天起,她就暗暗喜欢上了这个清冷、谦谦如玉的男子。

工作上,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对下属的要求非常高,黎涵为了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下了不少功夫。她想传递给欧阳禹的信息是,她虽然有颜值,但绝不是花瓶,而是高学历、有实力、非常能打的干将。

果然,两年后,她就成了北京分部的负责人,在事业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但这不是她的终极目标,据她的观察和与佟奇的频繁沟通,她知道她的老板还是一个绝佳的钻石王老五,甚至连绯闻女朋友都没有。这也太令人吃惊了,怎么可能呢?!

前几天,欧阳禹让她买音乐会的门票并寄给徐熙,她就有点儿困惑。通常企业融资都是企业老板围着投资人转,而今次似乎反过来了。她不知欧阳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不管怎样,此刻是她和欧阳禹坐在一起。

新年音乐会历来是以约翰·施特劳斯家族的乐曲为主。第一首是欢快激烈的《闲聊快速波尔卡》,激扬的乐曲瞬间带动人们的情绪。

欧阳禹轻声问黎涵:“熙总他们在哪儿?”

黎涵用手指了一下斜前方,轻声说:“往前数三排。”

欧阳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徐熙和小小的宝儿。徐熙的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欧阳禹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看出他有些清瘦。

第二首曲目是《香槟波尔卡》。欧阳禹貌似很专注地看着舞台中央的交响乐团,眼睛却不时瞄一下徐熙的方向。

徐熙和那名男子并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倒是宝儿,不时扭动一下小身体,徐熙会轻轻抚一下她的肩。

黎涵想向欧阳禹靠近一些,她刚要扭动身体,欧阳禹的身体忽然前倾,两人似乎动作同步。她不敢贸然做出小动作,唯恐引起眼前这个男人的反感。

当欢快的圆舞曲结束后,大厅的灯亮了,中场休息。徐熙和旁边的男子说了什么,然后拉着宝儿的手走了出去。

欧阳禹从侧后方仔细打量这名男子,他三十六七岁,头发修剪得很利落,白皙的脸庞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给人的总体感觉就是干净。这就是徐熙的丈夫?他在心里默默问道。一旁的黎涵问欧阳禹要不要喝点儿东西,他摆摆手,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徐熙领着宝儿回到座位上了。宝儿歪着小脑袋和这名男子交流着,徐熙也转过头和那名男子说了句话,但欧阳禹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欧阳禹起身拉了黎涵一把,说:“走,我们去和熙总他们打个招呼。”

“徐熙,最近感觉怎么样?”江涤尘扭头问徐熙。

“总是很疲倦,有时半夜会咳醒,还有我发现我的脚会肿。”

“是突然坐起来,然后剧烈地咳喘吗?”

“是,那个时候我喘不上来气,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你先把裤脚挽起来,我看看你的脚踝肿到什么程度。”

徐熙挽起裤脚顺势抬起了脚。江涤尘一只手抬着她的脚,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脚踝内侧。

这一幕恰被走近的欧阳禹和黎涵看到了。

“妈妈,欧阳叔叔过来了。”宝儿提醒道。

徐熙抬起头,看到欧阳禹和黎涵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于是急忙收回腿,站了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将江涤尘闪了一下,他也顺势站了起来。只见眼前这名男子俊朗飘逸,龙章凤姿,剑眉星眸,天质自然,而他身侧那名女子眉清目秀,面如敷粉,唇若施脂,顾盼多情,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徐熙言语带笑:“禹总果然有情有义,为博佳人一笑,竟然关山飞度,着实让人羡慕。”说着和黎涵打了个招呼。

听着徐熙揶揄自己,欧阳禹如鲠在喉,忙解释道:“熙总,事情不是这样的。”

“来,宝儿,我们还没有谢过欧阳叔叔的赠票呢。”

“谢谢欧阳叔叔。”宝儿扬着小脸儿说。

欧阳禹摸了一下宝儿的头,然后看向江涤尘,问:“熙总,这位是?”

“江涤尘,我的朋友。”说着,徐熙将欧阳禹和黎涵介绍给了江涤尘。

欧阳禹握着江涤尘的手似若无骨,低头看去,只见纤纤玉手灵巧至极。望着这个姿容清俊、端方有度、浓浓书卷气的男人,欧阳禹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

四人寒暄片刻,灯光渐渐变暗了。欧阳禹和黎涵这才离开,回到座位上。

下半场的曲目依然是以欢快的旋律为主。当《蓝色多瑙河》的乐曲响起时,全场一片静谧,大家静静地享受着音乐带来的快感,每个人以自己对乐曲的不同理解,悄悄诠释着自己心中的那片圣地。

此时的欧阳禹,心情却有些烦躁,他开始嫉妒坐在徐熙身边的那个男人。这个清风满怀、儒雅冰姿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而若是她的朋友,何以有大庭广众之下不避他人之举?看徐熙的表情,并无一点儿羞愧违和之意。

欧阳禹转过头,轻轻问黎涵:“熙总身边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江涤尘。”

“等等,熙总的助理是不是叫江涤凡?”

“对呀!哦,这个人可能是江助理的哥哥吧。”

欧阳禹默默地点点头。

借着说话的机会,黎涵将身体靠向欧阳禹,欧阳禹借势偏离了几分,并未让黎涵感到十分尴尬。

掌声伴随着《拉德斯基进行曲》响了起来,将整场音乐会推向了高潮。人们纷纷站起来,和着指挥的节奏鼓掌,大家的情绪再一次冲向顶峰。最后一首乐曲结束后,众人才恍如隔世,回到现实中。

音乐会结束了,宝儿拉着徐熙过来告别,江涤尘跟在她们身后。

欧阳禹再一次审视这个男人,一尘不惊,葳蕤自辉。他知道,挡在他和徐熙之间的可不止一座大山。

“欧阳叔叔,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呀?”宝儿笑盈盈地问道。

“随时呀!只要宝儿想见,欧阳叔叔就会出现。”

“真的吗,欧阳叔叔?”

“当然了。”

宝儿拉着欧阳禹的手不愿放开,她很喜欢欧阳禹,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欧阳禹也能感觉到。

“宝儿懂事,欧阳叔叔很忙的。”

“没关系的。”欧阳禹抬眼看着徐熙说。

“宝儿,你先好好考试。等你放假了,叔叔过来陪你玩两天,好吗?”

“一言为定。”宝儿欢快地应道,随即伸出小手,和欧阳禹拉钩约定。

“这孩子。”徐熙笑着摇摇头,并未阻止。

欧阳禹告诉徐熙,这几天他都在北京,有事可随时给他打电话。徐熙笑着点点头,大家告别,分头而去。

“等一下,徐熙。”江涤尘叫住了她。

“你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睡觉?”

徐熙点点头。

“你呀!最近咳醒的次数多吗?”

“有几次了,很难受,上不来气儿,感觉要死掉了。”

“这是夜间端坐呼吸,它已经在警告你的心脏有危险。你要再不注意身体,那会有很大风险的。”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徐熙叹了一口气,说。

“我不管有多少事情,你若这个样子,我马上收你入院。”

“就忙过这个星期,我会注意的。”

“我再信你一次。你这几天抽空来我这里,我再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遵命。”

“宝儿,叔叔拜托你个事,好吗?”

“江叔叔,是不是让我看着老妈睡觉?”

“对,宝儿真聪明。”

“放心吧,江叔叔,我会看着她的。”

江涤尘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欧阳禹一直等到黎涵坐上出租车,才一个人往酒店走去。今天是元旦,在这午夜空寂的长安街上,他一个人踽踽而行。巨大的孤寂感又一次包围了他,他想找个人倾诉,却又不知向何人诉说。

清冽的寒风拂着他的面颊,闪烁的霓虹灯和疾驰而过的车辆让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来。徐熙,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问。明明在四目相视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徐熙眼里的惊讶,可随后她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呀!若真如此,何必在办公室挂一个“忍”字?

今晚他见到了不露声色的江涤尘。这位大侠是何许人也?欧阳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本想拨云见日,却无奈层云堆积,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天冷方觉冬已至,不知秋去已多时。他竖起衣领,快步向金融街的丽兹卡尔顿酒店走去。刚进酒店大堂,他就被等候多时的赵启东逮了个正着。

“欧阳,你去哪儿了?手机也打不通,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个晚上。你这千年老铁树,该不会是去会情人了吧?”赵启东调笑道。

“哪有!我不过是去听了一场音乐会。”

“听音乐会?和谁?从实招来。”

“我数一下啊,1、2、3、4、5,老少加一起五个人。”

“你这独行侠,什么时候开派对了?”

欧阳禹没有接话,掏出手机按了一下开关键,瞬间好多未接电话和短信涌入,他都不知先回哪条好了。然后他对赵启东说:“抱歉,手机关机了。找我什么事?”

“几个老朋友听说你今天来,派我来逮你去一醉方休。”

“嗨,酒精误事,算了吧。”

“他们在后海订好了地方,都在那里候着呢,怎么能算了?”

欧阳禹想了一下,点点头,随着赵启东出了门。

这个赵启东,看上去弱不禁风,好似二级风就能吹倒一样,却是国内知名券商天昊证券投行部的MD(保荐代表人,董事总经理),与欧阳禹合作过几次,赚得盆满钵满。得知欧阳禹来京,他一定要尽地主之谊。正好此刻欧阳禹感觉有点儿烦躁,放松一下未尝不可。

周一例会,徐熙公布了程罡的任命。与会的各位副总虽然感觉有点儿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公司早已经走上正轨,徐熙也不应该那么辛苦了。再说,研发体系的构建早已成形,各项目经理也能独当一面,是时候让程罡站在一线了。

散会后,梁杰来找徐熙。

“熙总,今天的任命虽在情理之中,但我觉得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你分神?”

“实不相瞒,梁工,后续我们要引入投资,缓解运营上的压力。同时,我们要启动IPO计划,我想争取明年在创业板上市。”

“熙总,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也完全支持,毕竟这是对大家百利无一害之事。但我心里还是有一点儿不安,你个人没什么事情吧?”

徐熙莞尔一笑:“我能有什么事情?我的状态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

“那就好,这几年你太辛苦了。”

“梁工,根据你的观察,谁接程罡的工作比较合适?”

“马哲的强项在总体结构设计上,杨俊的强项是在后台开发上,郭立峰是产品经理出身。”

“那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马哲可以胜任,一是他的技术比较全面二是这个人很稳健。”

“好,回头我们再和程总商量一下,也让李田征求一下其他副总的意见。”

“好。”

欧阳禹头痛欲裂,自回国后,他第一次这样肆意纵酒。他努力回忆昨晚之事,音乐会结束后,他随赵启东去了后海,一众人等推杯换盏,未有什么逾矩之事吧?他脑中闪过的画面,怎么会有徐熙的身影?

他晃晃脑袋,依旧感觉头沉沉的。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找到手机,打给赵启东。

“嗨,独行侠醒了?”赵启东倒是元气满满。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还说呢!哥儿几个本想好好和你聊一下近期投资之事,没想到三杯酒下肚你就醉了,还不停地唤着‘西儿’。西儿是谁?从实招来。”

“然后呢?”

“然后我和老乔就把你送回酒店了。我陪你到早晨,看你没什么事,就给黎涵打了电话,让她来照顾你。估计她一会儿就到了,我先去上班了。”

“好,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没有,你的清白,我和老乔看着呢!”

“好,谢了。”

他勉强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光辉形象岂能轻易折损?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身着紫色羊绒大衣、面容精致的黎涵拎着一个保温瓶站在门口。欧阳禹犹豫了一下,把她让进了房间。

“赵总说您昨晚饮酒过量,让我来看一看。”

“哪有的事情。”

“我特意煲了粥,您趁热喝点儿吧。”

“我正想下去吃早餐呢,你吃早饭了吗?”欧阳禹反问道。

“没顾得上。”

“那这样,我们先下去吃早餐吧。”

“这粥呢?”黎涵有点儿为难地问道。

“先放在这儿,等我饿的时候再吃。”

“好。”

从昨晚到现在,黎涵都觉得自己是最大的赢家。之前在天青科技的碰头会上,她发现欧阳禹看向徐熙的眼神有些异样,她就把徐熙看作自己的潜在对手。可是经过昨晚的音乐会,形势大翻转。她认为,无论是徐熙还是欧阳禹,都不会再和对方有任何纠缠,也许她本来就多虑了。

两人吃过早餐,欧阳禹给黎涵布置了任务。从明天开始,他要去看一看之前投的那几家公司的实运情况,黎涵领命先走了。

欧阳禹回到房间,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熙儿,人在无意识的状况下,喊出的才是自己的心声吧。他想给徐熙打电话,解释一下昨晚之事。可转念一想,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也罢,再等两天,徐熙无论如何都会和他见面的。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奈何,入骨相思君不知。徐熙,人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怎不见你回头望?

下午,徐熙特意来到乔行长的办公室,她想通过乔行长向欧阳禹传递一个信息——募投的资本里需要有一点儿国有资本。

“徐熙,你为什么想这样呢?这和你一贯的做法不符啊!”

“乔行长,我们之前只是一个小公司,自己玩玩也就罢了。若变成一个公众公司,除了受监管、受约束,在行业内的这点儿积累是不够的,想跨界到其他行业,需要有足够的资源支持。”

“徐熙,你考虑得很周全,但是国有投资有时候不好管理。”

“我知道,所以您要和禹总商量哪些战投是可以合作的。并且,我希望他们能够将这些打包在汇元的资本里,不要很明显。”

“明白了,徐熙,我会尽快和欧阳禹沟通。对了,你们最近没什么吧?”

“没有啊!”徐熙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随后,打了招呼转身离去了。

徐熙前脚刚走,乔行长就拨通了欧阳禹的电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乔行长上来就调侃欧阳禹。

欧阳禹见乔行长说破他的心事,故不接招,装糊涂。

“乔行长心悦谁呀?”

“说你呢,徐熙刚从我这儿走。”

乔行长把徐熙的想法大致向欧阳禹说了一遍。欧阳禹在心里暗暗称奇,这个女人心思如此缜密,看问题从长远出发,而不是仅仅盯着眼前的这点儿利益。

“我明白了,乔行长。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欧阳,给你提个醒,徐熙这样的人,三思而后行啊!”

“明白了,乔行长。”

以徐熙的年龄,引领一个企业走到现在的确不易,欧阳禹在心里不是没有画过问号。她是如何做到的?难道她的背后有高人指点?她所获的资源从何而来?她如此之强的同理心因何而来?她的原生家庭是怎样的?她在成长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让她能如此成熟,绕过刚愎自用和目光短浅,能从多维的角度分析事物?她摒弃了一个女人的狭隘,让男人都自愧弗如。她竟然如此深谙事物的本质,深谙行业的本质。而多元化延伸的能力、不拘一格的张力,才是对一个创业者最大的考验。徐熙应该是一个有格局的创业者。

徐熙刻意将程罡带到公司附近的茶馆谈事。安静的氛围让程罡有些不自在。

“徐熙,有事在公司说不就行了吗,何必跑到这里来?”

“师兄,有些话我要单独说给你听,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唆。只此一次,下次你要让我说,我就收咨询费了。”

徐熙点了一壶上好的正山小种,二人分坐两侧。徐熙熟练地洗茶、泡茶、滤茶、分杯,然后将茶杯推至程罡面前。

“徐熙,你是不放心我吗?”

“非也。在这样一个社会里,理应是你打头阵。师兄,有些话是我这些年的心得,我想和你交流。”

“那当然好,我们两个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我们认识并且合作十几年了,我了解你的人品和能力,所以我对你很放心。你现在要引领公司前行,和以往只专注做好研发是不一样的。我们今天不讨论技术层面的问题,只就有关企业发展之事讨论一二。”

“徐熙,你说吧,我认真听着呢。”

“师兄,有些事情不是我告诉你如何你就如何可以解决的。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你一定要开悟,你自己悟到其中玄妙的关系,那么问题就会迎刃而解,钥匙就在你的手中。”

“这个我明白,我以前太专注于项目管理了。”

“的确如此。我要说的第一点就是格局。心藏天高地远,眼观沧海桑田。别把自己太当人,也别把别人太不当人。你做了总经理,就不要顾及自己所谓的尊严和脸面。你要记得,我们是商人,是逐利而生的商人。千万不要高估人性,也不要轻易去测试它,因为它不堪一击。”

“举个例子。”

“好,比如忠诚。你若要求你的员工对你绝对忠诚,无异于自毁元神。忠诚是很奢侈的,也许你可以要求你的爱人、你的战友对你忠诚,其他人免谈。你付出的这点儿薪水,根本买不到价值不菲的忠诚。”

“明白了。以前我为那敏辞职的事也抱怨过,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

“师兄,我们是商人,讲究的是等价交换的原则。”

“我同意你的观点。”

“第二点,市场是企业的命根子。没有了市场,我们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那我们所追求的名利、成就和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有的时候维护一个好的市场也是必须的,哪怕去人为地创造出一个市场、创造需求,也是有价值的。”

程罡默默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我们就会面临着取舍。所以千万不能一叶蔽目、虫孔窥天,那样我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程罡看着徐熙的脸,若有所思,他在认真地思索徐熙说的话。

“第三点,企业要有持续造血的功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没有出路,没有将来。你说,对吗,师兄?”

“那是自然,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啊!”

“放眼望去,哪个新兴的领域不是蓝海?最后还不是都杀得红彤彤的。我们这个领域,确实有一点儿门槛,但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它的这点儿红利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如何自救是摆在我们两个人面前的难题呀!”

“徐熙,经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有点儿毛骨悚然了。”

“师兄,我并非杞人忧天,也不是恫吓你脆弱的小心灵。你想想,三年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的出路又会在哪儿?时代的潮流裹挟着我们不得不前行。否则大浪淘沙,搁浅在沙滩上的就是我们。”

“徐熙,说来惭愧,我真的不知道你平时有这么大的压力。之前是我盲目乐观,认为我们做得还不错。”

“我们现阶段确实做得还可以,可圈可点,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是项目型公司啊!虽然我们挂着软件公司这个招牌,可是我们的大部头都是在信息行业呀。我们可以骗别人,但是骗不了自己呀。”

“那你说,我们今后的出路在哪儿呢?”

“我大致测算过,我们今年必须拿下业内的这两个项目,后续扩容至少维系三年。这三年中,我们必须找到突破点,完成转型。”

“你那么有信心吗?”

“不是信心的问题,是我们必须成功。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我想调整上一年度的收入和利润情况,这个我已经安排给曲佳了。等我们回去后,再讨论递延到下一年度多少合适。”

“好,否则今年压力太大了。”

“的确。”说着,徐熙舒了一口气。

“还有吗?”

“你嫌我啰唆了?”

“你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哪有啰唆过!”

“还有两点,其一是社会责任与道义。这个我不多说,只是提醒。有的时候情大于理,在任何时候,你都要平衡好这两者的关系。其二,是公司之道。一个公司既能在社会中有效生存,获得大众的认可,它的道更多的时候是规矩,既有所能,必有所不能。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师兄,我们既要遵守行业上的规矩,同时又不能被它所拘囿。所以我们需要有智慧、有胆谋,破解各个困局。”

程罡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看着徐熙,眼神中既有疼惜,又有惭愧。他知道徐熙近期一定经历了什么,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以她扛世界的个性,这事儿应该不小,该到他挑大梁的时候了。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儿吗?”

程罡笑了:“没有。师兄说恭维的话呢,你也听不惯。但是师兄得说,这几年确实辛苦你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扛起肩上的担子,我相信我们会越走越好。如果有什么我处理不当的、处理不了的,或者拿不定主意的事儿,我会找你商量。”

“师兄,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俩才是背对背的战友。”“那当然了。”

五号上午九点,欧阳禹收到了徐熙的邮件,并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其实,邮件的内容,头一天晚上黎涵就已经向他汇报过了。他和徐熙约定下午三点在徐熙办公室见。

天青科技去年一年收入逾5亿,净利润1.19亿。看着这完美的报表,欧阳禹陷入了沉思。若以10倍的估值,也就是12亿,若以15倍PE估值,那就是近18亿,那这5000万元的投资所占股份亦不难算出。他心里的目标值是占股5%,看来下午的谈判很有难度啊!

下午,他来到徐熙的办公室。握着他的手,徐熙笑了。

“熙总,你笑什么?”

“我在想别人用什么词语描述你,芝兰玉树,抑或流风回雪?”

“熙总,不要取笑我,不过我很高兴,你终于注意到我了。”

“注意不到你,那得是人间多大的憾事啊!”

“熙总,看你今天神清气爽,是有什么好事?让我也沾沾喜气!”

“那是一定的!禹总,调侃一下,请勿介怀。如你这般飘逸洒脱,若略施雕虫小技,旁人大抵难以过关吧?”

“熙总,我抗议。我所见之人,大多为男士,若如此,岂非有‘同志’之嫌?倒是遇见你,心意笃坚,定力卓群,实难撼动。”

“哦,在禹总眼里,我岂不是心冷意绝、孤天独地的灭绝师太了?”

“是不是灭绝师太我不晓得,但任何不入流是进不了你的法眼的。”

“这个评价可是有点儿高。好了,禹总,我们言归正传。”

“好的,熙总。”

“禹总,文件看过了吧,有什么想法?”

“熙总,我们开门见山。我有一个问题,在报告中没有看到软件退税这一项,是忘掉了吗?”

“不是。”

“这部分退税应该至少有2000万吧?”

“差不多。”

“公平起见,应该也要加到净利润里吧?”

“若真那样,禹总,你还有动力投吗?”

“当然有,这么好的企业,谁会不想投呢?”

“错,禹总。我想,你早已看到了这个企业的短板和问题所在。你没有说破,或许是想给我们留脸面。”

“熙总,此话从何说起?”

“其实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两个问题,一是估值及投资占比,二是IPO之事。”

欧阳禹心中暗暗惊喜,徐熙终于同意IPO了,但他又有些担忧。若以这么高的净利润做估值,那汇元所占的股比就少得可怜了。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禹总,以你做投资的惯用操作方法来看,与所投企业共同走过也不过三四年的时光。这段时间分两个阶段,前期一年半至两年,是企业IPO上市,后一阶段是解禁后,择一合适时机套现离场。”

“熙总明察,的确如此。”

“那以天青为例,三四年的时间,够你大展身手吗?”

“足矣。”

“禹总,投资有风险,尤其是我们这样的轻资产公司,还要求没有对赌条款,你可要慎重啊!”

欧阳禹笑了:“熙总,人家被投企业都是想尽办法将利润做大,甚至用一些不合规的手段。您这好,先藏起来一块儿。另外,人家都夸自己的企业如何好,您这告诉我投资有风险。纵然是明谋,你挖了坑,我跳进去也无悔啊!”

这回轮到徐熙笑了:“行,禹总,你有这思想准备,咱们可以往下谈。”

“好,熙总,那估值——”

徐熙摆了一下手,打断了他:“不好意思,禹总,考虑到企业未来的成长性和持久性,上一年度的一部分收入和利润,我要递延到下一年度。我和程总商量过,预计上一年度的利润是9500万元,其他的都递延到下一年度。”

欧阳禹略一思忖,徐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下一年度4500万元的利润已经有了着落,每年递增50%的神话继续下去不是梦想。

“禹总,5000万元,5个点,如何?”

这张牌由徐熙翻开是最好的,否则他说什么理由都是苍白的。他心中的目标就是如此,没费一言一语,徐熙早已读懂了他的心思。今天的这场表演,徐熙不过是想向他证明,他没有投错企业,没有看错人,天大的便宜,让他欧阳禹占了。

欧阳禹不露声色,轻轻点点头。慈不掌兵,义不经商,既然人在商海,无论对面坐的是谁,都要按商场的游戏规则办事。但是,场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足。

“熙总,这样对你和程总不太公平啊!”

“估值吗?本身就没有什么标准,只是禹总可还满意?”

“我若说不满意,你还不直接把我给踢出去?”

“哪儿的话!不过,禹总,我和程总商量过,我们今年的利润不分配了,直接配送,到时候再看比例多少。”

“熙总,这个大礼包,我受之有愧。”

“无妨,日后你多卖点儿力气,在券商那里帮我们省点儿钱就都有了。”

“哈哈哈,熙总,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最难以启齿、讨价还价的问题,就被徐熙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对了,禹总,前两天乔行长给你打过电话吧?”

“打过,我明白你的想法,已经理出了两家,待我回去后,再和他们沟通。”

“好的,那后续相关的文件和手续,麻烦禹总费心了。我这边让曲佳和我们的律师秦晓光配合,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明天让黎涵把时间进度表发给你。”

“好。禹总,还有未尽之事吗?”

“当然有,为庆祝我们合作成功并表示感谢,今晚我做东,请你和程罡吃饭。哦,还有宝儿。”

“感谢就算了。不过,倒是应该让你见见我们新的总经理。”

“新的总经理?”欧阳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徐熙拨通了电话,稍后程罡走了进来。一看二位的表情,程罡知道,徐熙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搞定了。

“来,禹总,重新认识一下,这是我们新上任的总经理程罡。”

欧阳禹握着程罡的手,眨眨眼睛,不断地点头,口中说:“好,好。”

“师兄,我和禹总已经谈好了,他想今晚请我们一起吃饭庆祝一下,你可以吗?”

程罡面露难色:“实在抱歉,七号信令的技术规范今天下午发布了,我正在组织研发团队逐条讨论呢。徐熙,你代表我答谢禹总吧。”

此言一出,正中欧阳禹下怀。

“程罡,要说答谢,是我要谢你们。两位的格局和气度够大,相信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明天回去后我就马上安排此事,争取在年前尘埃落定。后续IPO的进程,我会整理一个进度表,下次来京,我们三个人讨论,如何?”

“那当然好了。徐熙,我就说嘛,禹总做事利落。”

“谬赞了。”

“那你们先聊,我还要回去参加讨论。”说着,程罡和欧阳禹摆摆手离开了。

“禹总,我们的事情也暂告一段落了。你明天就要离京,要不你安排私人活动吧,来日方长,以后我们一起吃饭的机会多着呢。”

“熙总,我没有其他的私人活动,我想和你还有宝儿一起吃个晚饭。”

“那把黎涵也叫上吧。”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徐熙心里想。

“熙总,我只想和你还有宝儿一起吃饭。”

“禹总,你这样让我很有压力。”徐熙很无奈。

“你和宝儿要吃饭吧?我一个人也要吃饭,你们就当是陪我这个无聊的人吧,可否?”

“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你要想找陪吃的,排队的还不得有一个团啊!”

“宝儿爱吃什么菜?我们今晚以她为主。”欧阳禹笑问道。

徐熙想了一下,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爱吃淮扬菜,我来找地方。你还是住在金融街吗?”

“对。”

徐熙拨通了李牧的电话,让他将宝儿送到平安大道上的淮扬府,他们在那里碰头。

欧阳禹躺在硕大舒适的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不是睡不着,而是不舍得睡去。回想着今天下午至晚间和徐熙在一起的每一个情节,他想将它们锁进自己的心底。

下午之事让他见到了徐熙处理问题的手段,她在谈笑间就将他难以启齿之事轻轻化解。他不认为徐熙会读心术,但徐熙读懂了他的心思,或者说大家所求、所想一致。不到两个月,就促成了他们的合作,虽然不是他以往投资效率最快的,但也不是最慢的。这两个月中,一定也有其他投资机构找过他们,但徐熙只字未提,也未讨巧卖乖,以此压他的势头。这其中当然有乔行长的功劳,但也从侧面反映出徐熙和程罡对他的认可。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算是给自己的奖励。

徐熙选的餐厅环境非常好。虽然外面冰雪朔风,里面却是一派江南景色。九曲回廊在水面上蜿蜒,一位妙龄女子怀抱琵琶轻轻弹唱,好一幅美景。

宝儿见到他很是雀跃,他跟这个孩子还真是有缘。

徐熙摸着宝儿的头说:“宝儿,今天欧阳叔叔请客。我们每人点一个自己爱吃的菜,剩下的由欧阳叔叔点,好吗?”

“好,听叔叔的。”宝儿高兴地应道。

欧阳禹道:“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破费,可这也太简单了吧。”

“合适就好。”徐熙抬起头对他说。欧阳禹只能点头同意。

点过菜后,徐熙交代了一句,起身去了洗手间。座位上只剩下他和宝儿,他赶紧借机和宝儿攀谈起来。

“宝儿,认识你这么久了,叔叔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林雨葳,双木林,下雨的雨,草字头下面一个威风的威。”

“林雨葳,好名字,谁取的?”

“老妈取的。”

“宝儿,那天音乐会上的江叔叔是做什么的?”“他是老妈的医生。”

“怎么?你妈妈有病吗?”

“有,心脏病。”

“很严重吗?”

宝儿重重地点点头。

“江叔叔说妈妈不能累、不能生气、不能激动,还要我督促她好好睡觉。”

欧阳禹还想继续问,但看见徐熙走了过来,忙说:“刚才我们说的事儿不能让你妈妈知道。”

宝儿会意地点点头。

“你们俩聊什么呢?”

“我正在和宝儿聊她的学习呢。”欧阳禹掩饰着说。

“对了,宝儿,你这就要考试了,紧张吗?”

“不紧张,我只要得80分就可以。”

“为什么?不应该得100分吗?”

“老妈说我若得100分,她会打我屁股。”

欧阳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徐熙。这是什么家长?

徐熙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儿,眉宇间满是自豪。

“得80分说明她已经掌握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希望她全面发展,而不是为了那20分放弃其他的专长。”

“比如钢琴、芭蕾、街舞、跆拳道?”欧阳禹问。

“正是,不仅如此,她还会做很多家务,是我们家的管家。连买房子这样的事儿,都是她拍板定夺的。从她出生,我就没有把她当作小孩儿,而是把她看作和我们一样有独立思维、有判断力的小大人。”

欧阳禹瞪大了眼睛,转向宝儿,问:“你这么厉害?”

“不相信是吧?我每个星期还要给她打半天工呢。”

“此话怎讲?”欧阳禹真的有点儿蒙。

“她用玛瑙石穿成手串儿,然后拿到学校去卖。她的同学还可以定制手串儿,只是价钱稍高点儿。”

“所以?”

“我要帮她磨玛瑙,还要钻孔,每周至少要跟她一起做十条手串儿。”

“那……”欧阳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着宝儿:“宝儿,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宝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圆圆的小脸儿煞是可爱。

上完菜后,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气氛非常轻松。欧阳禹没有想到徐熙管理公司在行,教育孩子也在行,这样的女人真是少见。她没有因为家境优渥,把宝儿培养成娇小姐。相反,像宝儿这样体恤父母的孩子并不多见。

徐熙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并未离座,直接接通了电话。

“老师,您找我?”

“徐熙,我和顾总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在什么地方?”

“地方你来定,只是这个家伙是个食肉动物。”

“那就在他们公司附近的洲际酒店吧,那有一家不错的烤肉店,顾总过去很方便。”

“好,你订好位子后,我通知他。另外,你看,要不要叫上罗局?”

徐熙略一思索,道:“罗局就算了吧,人少好说话。”

“行,听你的。”

“老师,明晚宝儿得要师母照看了。”

“没问题,我让瑞倩早点儿回来等宝儿。”

“好的,谢谢老师。”

徐熙撂下电话,见欧阳禹正看着她。

“熙总,你还是自己带宝儿吗?”

“是,家里保姆有事暂时回去了。”

“那你爱人呢?”

“他工作的单位比较远,照顾孩子不方便。”

宝儿冲欧阳禹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这个小人精。

欧阳禹望着天花板,仿佛想要看穿苍穹。那一眼的地老天荒,注定成为他今生唯一执着的追求。“徐熙,从今往后,我与你如影相随,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哪怕是海角天涯,我也随你浪迹至此。你既然是我的劫,那我欧阳禹应了。” nqdLcw8PYExR7fkpvRWzEjaiAgy2mOZCQJGsTUWVbQa+fVF0G2hbb55l114qZ2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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