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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亲情背离

晚上徐熙回到家后,老爸徐玉枢打来电话说她妈妈贾桂芳的退休手续当天已办完了,可随时去北京帮着照看宝儿。

徐熙想了想,说:“那就周日吧,我订好票通知你们。”

放下电话,徐熙盯着墙角发呆了好久。若不是曹瑛的爱人离世,徐熙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妈妈来照顾宝儿的,她太清楚妈妈的脾气秉性了。贾桂芳曾是中学数学老师,为人师表,但她的一些所作所为实在让徐熙头疼。人言母女连心,可从小到大,只要徐熙稍有不从,贾桂芳便用非常恶毒的语言咒骂她,即便徐熙大学毕业工作了,仍是如此。徐熙十岁时因为一件小事,贾桂芳逼得她差点儿自杀,在她的记忆里甚至没有母女相拥的画面。正是因为有这样恶劣的母女关系,徐熙对贾桂芳一直敬而远之。

直到前几天徐熙和老爸打电话说到保姆的事,老爸说:“你妈妈正好退休了,让她去打个替补吧。”

徐熙想了想,觉得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改善一下她们的母女关系。

宝儿已经洗漱完了,穿着小浴袍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唤了一声:“老妈,我洗完了。”

徐熙回过神,冲宝儿笑了笑,站起身。

“脚跟春子小姐,哎,让我检查一下,洗干净了吗?”说着,徐熙蹲下身,想要去抱宝儿。

宝儿后退一步,严肃地说:“老妈,你不能抱我,医生不是说不能让你累着吗?”

徐熙摸了一下宝儿的小脸儿说:“妈妈不累,看到你,就更不累了。来,妈妈给你吹头发。”

“老妈,我自己可以吹。”

宝儿从三岁起就跟着徐熙到处出差。有时徐熙和对方谈项目,宝儿就安静地坐在一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从不哭闹,非常懂事。徐熙有时候想,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时,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林子其出轨导致他们夫妻情尽,但值得欣慰的是,她拥有一个聪明懂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徐熙拿来吹风机,让宝儿坐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扶着她的小脑袋,慢慢地吹了起来。

“宝儿,妈妈一定要把身体治好,陪你长大,我还要陪你上大学,看你谈恋爱,还要看你披上婚纱。”徐熙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第二天中午,徐熙和程罡与欧阳禹在金融街附近的七彩云南见面。虽说他们已见过三次面,但如此近距离正式交谈还是第一次。

议题其实很简单,欧阳禹想知道徐熙与程罡的真实想法,想知道他们是否有意愿做IPO上市。对于资本来说,单纯的投资、融资,他们的兴趣不是很大。但若是为上市做的融资,那么退出的时候,回报就是很惊人的。

大多数企业家是不愿意和投资人分利的,除非是很有智慧、眼光长远、拥有格局的企业家。他们知道,在企业发展的某个特定阶段,利用投资人的助力以及资本放大器的作用将企业带到一个新的高度,可以凤凰涅槃,从而推动企业向更远的方向发展。但对于企业家个人而言,长期固有的思维与分配模式已经使他们形成了路径依赖,陡然变换路径,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痛苦的转变。

欧阳禹望着徐熙和程罡,缓缓开口道:“两位在经营企业方面确实是高手,不知未来是否有做企业上市的打算?”

对于程罡的心思,他已略知一二。但徐熙是何意,他尚未得知,所以开门见山。

徐熙笑了笑,说:“禹总,两者有何区别?愿闻其详。”

欧阳禹知道,徐熙这是在考他,这个他不惧,从理论到实战案例,他都信手拈来。他一边介绍,一边留意徐熙的神情。徐熙并没有像程罡那样露出兴奋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认真地听他讲解,即使四目相对,也是古井无波。欧阳禹实在摸不透徐熙的想法。

徐熙没有立即答复,侧头看了一眼程罡,转向欧阳禹说:“天青科技成立不过五年,虽然项目繁多,但是项目管理还是比较清楚的。我们是高新技术企业,享受国家的税收优惠政策。至于禹总顾虑的问题,我认为大可不必多虑。毕竟我们是同龄人,这个时代正加速度前行,不进则退。此次尽调,天青科技对你们全面放开。既然决定合作,就要拿出诚意,至于会否上市,待尽调报告出炉后我们再做商议,如何?”

徐熙不软不硬的回答,倒是出乎欧阳禹的意料。通常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以及以往战绩的佐证,大多数企业家都会眼冒精光,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要上场实操。徐熙的冷静倒让他见识了这个女人的另一面。他马上附议:“好,好的。”至少她没有直接否定他的想法。

严肃的问题谈过后,氛围就比较轻松了。

“熙总,平时有什么爱好啊?”欧阳禹笑吟吟地问。

“带孩子,看书,偶尔看大片儿。”

“哪一类的片子是你比较感兴趣的?”

“科幻、动作、悬疑,都可以。”

“那你爱人陪你一起看吗?”

“有时会,他的工作比较忙。”

说到这儿,徐熙有一点儿心虚,便转移了话题。“熙总,近期会到申城出差吗?”

“下周应该会去。”

“什么时间呢?”

“可能周四吧。”

“是去谈项目吗?”

“对,有一个新能源项目,关于氢燃料电池。我们现在基站用的大多是铅酸电池,虽然有一部分替换成了锂电池,但是生产与后续处理都不可能回避污染的问题。这是一家新企业,是我在加拿大时一家外国公司的老总推荐的。”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参观一下这个企业吗?新能源领域的项目,我也很感兴趣。”欧阳禹问。

“没问题,我去之前通知你。”

三个人又对新能源领域讨论了一番。程罡讲解了远程控制平台如何对基站进行监控,也算是给欧阳禹上了一堂科普课。

此次虽然是工作餐,但是欧阳禹的心情不错,胃口大开。他不想离开北京,他想近距离观察徐熙是如何生活的。他想知道她的生活幸福吗,在办公室里挂“忍”字,她是提醒自己要忍什么?以徐熙现在的实力,应该可以压制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虽然不能肆无忌惮,但至少她可以从容地满足自己的生活与情感需求。

纠结在心头的疑问,欧阳禹没有找到答案。他现在能做的,只是把从不同渠道采集得来的信息拼接在一起。他知道,这远远不是真实的徐熙。虽然徐熙给人的感觉是热情开朗、勇往直前的,但是一个女人带领一个企业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那是何等的气魄与果敢。想到这里,他越发敬重她了。

北京,这个历史悠久的帝都,他更加热爱了,因为他爱的人在这里。他愿与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一片芬芳。虽然是又一次分别,但穿越时空的思念竟让欧阳禹心里感到了一丝甜蜜。他再也不会漫无目的地四处寻觅,他的心已经落在北京,心安处,即吾家。

接下来的这个周末,徐熙和宝儿过得既轻松又紧张。周六一大早,李牧开车把徐熙和宝儿送到了西郊百花山的云霁宫。因为云霁宫是女观,所以李牧不能进去,他只能把带来的东西从后备厢中拿出来,放到大门口。

徐熙和宝儿拎着东西,吃力地爬着台阶。清早负责打扫的道姑看到,连忙接过她们手上的东西,将她们引到静怡师太的居所。

静怡师太已收拾停当,正站在门口迎接徐熙和宝儿。见她们走上前来,静怡师太笑盈盈地说:“今早有两只喜鹊在我窗台上叽叽喳喳,我就知道要有贵客来。”说罢,她牵着宝儿的小手走进屋里。

两年前的一天,徐熙带着宝儿在这儿附近游玩,没想到天上突然飘过来一片黑云,下了一场雨,两个人淋成了落汤鸡。台阶湿滑,宝儿的脚不慎崴了。徐熙抱着宝儿,见前面有一座青砖灰瓦的道舍,便急忙前去求助。

开门的道姑将徐熙母女带到了静怡师太面前。初见静怡师太,徐熙心中暗呼惊为天人。

静怡师太的发髻高高地盘在脑后,虽素面玉肤,然慈眉善目,一袭灰袍却掩饰不住她的道骨仙风。她将宝儿平放在木床上,轻轻握着宝儿的脚踝揉捏,然后让随行的道姑拿来草药,敷在宝儿的伤痛处。处理完后,她对徐熙说:“相遇即是有缘,既来之则安之。不出一个时辰,这孩子就无大碍了,不必担心。不若在寒舍喝杯清茶,如何?”

徐熙连忙作揖感谢,应道:“愿随道长。”

从那以后,徐熙就和云霁宫结了缘。遇到自己难以开解的事情,她就会来到此处,向静怡师太问询。

此次前来,徐熙和宝儿给观里的道姑带来了一些防寒衣物,因为晚上她约了师母一起听交响乐演出,所以并没逗留太久就带着宝儿下山了。

当晚,在听音乐会前,徐熙约刘新阳见了面。

当刘新阳听到徐熙的想法时,不禁瞪大了眼睛,说:“师姐,你让我做黑客呀!”

“当然,你意下如何?只是你的水平够格吗?”

“师姐,你小瞧我!我还有另外两个伙伴,一个是清华的,另一个是北航的。我们三剑客去攻击你的盾,如果攻破了,有什么奖励?”

“攻破一次奖励10万。”

“美元?”

“做梦!是人民币。”

“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啊,你去找程罡师兄,只是不能作弊啊!”

“那当然。”

搞定了刘新阳,徐熙就到付云逸家吃饭。

席间,师母唐瑞倩抱怨他们编辑部搬家了,现在上班要多骑车半个小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熙暗暗记住了这件事。

第二天宝儿去上钢琴课,徐熙便借这个时间与闺密赵映雪和圈内的几个损友小聚,顺便分享了各自从不同渠道获得的信息。

在贝尔供职的肖云梓说,李潇已跳槽去了美国利德科技做首席代表。徐熙记得李潇,她是一个非常漂亮、聪明、能干的女孩儿,之前在爱立信,主要是做数据通信。

随后,柯琳说起风云科技的老总怀忠,说他为了拿到项目,什么手段都用上了,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其实,在这样一个数据爆炸的时代,群雄纷争,各自为了跑马圈地、利益最大化,都会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不仅是国内二、三流的公司,就连国外那几家称霸一方的超一流大公司,都是你追我赶,不相上下,手段更是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这个世界没有你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徐熙心中感慨,自己一介女流,在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世界里,带领天青科技还能走多远?公司规模小,她可以引领众人前行。但是要想一枝独秀,必定难上加难,是该让程罡挑大梁了。

李牧把贾桂芳送到徐熙家的时候快晚上十点了,宝儿已经睡下了。徐熙已经收拾好床铺,正在候着呢。对母亲,她是又怕又无奈。此次若不是实在错不开人手,她断不敢惊动母亲的大驾。敬而远之是她对母亲一贯的策略。只要能坚持到宝儿放假,一切就好办了。

徐熙和贾桂芳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看起来根本不似正常母女对话,倒是比外人还客气。

周二一大早,徐熙牵着宝儿的手去学校。其实学校距家不过五百米,当初为了宝儿上学方便,徐熙才在学校附近买了这套房。

快到校门口时,徐熙蹲下身,整理着宝儿的衣服,对她说:“宝儿,妈妈要出差三天,周四晚上回来。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一定要听姥姥的话,不要惹姥姥生气,就三天,可以吗?”

宝儿看着妈妈的脸,认真地点点头,说:“老妈,放心吧,三天没问题。”说着捧起妈妈的脸亲了一下,又道,“老妈再见,我要进去啦!”

望着宝儿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入校的人流中,徐熙的心里感到有些酸楚。宝儿明明可以在一个欢乐、健康、有爱的家庭中长大,可是现在幼小的她却要承担因大人犯错而造成的后果。命运从来都是不公的,谁的错就应该谁担,为什么要无辜者来承担?

徐熙回到家,拿起行李准备出门。这时,贾桂芳拦住了她。

“妈,有事吗?”

“徐熙,你小表哥从沈阳来了。”徐熙抬头看着她,等她说下文。

贾桂芳看到徐熙没有接话,有些不满地说:“你小表哥想开饭店,还差30万元,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上大学时,你大姨给过钱的。”

徐熙依然没有吱声,看着她。

“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求到你的门上。”

徐熙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妈,时间快来不及了,我要赶飞机,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好吧。”贾桂芳悻悻地说。

徐熙的这位小表哥年轻时可是个人物,打爹骂娘,无恶不作。贾桂芳平时教育他们时,都是把他作为反面教材,如今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帮起他来了?

徐熙有些不解,等出差回来再看看有什么事儿吧。她想了一想,还是不放心,便叮嘱李牧,每天都要接宝儿下学,然后送回家里。她想,家里有视频监控,宝儿在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出差的第一站,徐熙就差点儿碰壁。刘东明之前就说这个空降的总经理夏明钧比较难搞。夏总之前在集团总部比较边缘的部门,故而烧香拜佛的比较少,所以他这个人有些个性。为此,刘东明还特别申请了公关费。

此次是因为肖鹏提前打了招呼(上次事后第二天,肖鹏就打了致歉的电话),对方才勉强同意一见。

当秘书领着徐熙、刘东明和江涤凡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时,夏明钧才慢悠悠地离开他的办公桌。

刘东明见状,急忙上前两步,弓身伸出双手说:“夏总好!”

夏明钧伸出右手,略微碰了一下刘东明的手便缩了回去。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徐熙的眼睛。

刘东明赔着笑脸说:“感谢夏总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见我们。这次是我们总经理亲自前来拜访。”

然后,刘东明转身介绍起徐熙和江涤凡。也许因为来的是女老总,夏明钧不由得多看了徐熙几眼。

落座后,夏明钧慢条斯理地说:“本来呢,我是不见厂家的,但是总部的朋友打了电话,我也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嘛。”

徐熙微微一笑,点点头,也模仿着夏明钧的神态和语速说:“其实我们公司以往的在建项目都接近尾声了,所以此次前来也没什么大事。只因夏总空降在此,我等特来拜拜码头。”

这番话令刘东明和江涤凡面面相觑。两人心想,熙总平时可不是这样说话的。

听徐熙说无甚大事相求,夏明钧渐渐放松下来。他的右手轻轻敲着沙发扶手,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严肃了。徐熙观察着他的动作与神情,右手也合着他的节拍,轻轻地抚着沙发扶手。

“徐总和肖总认识多久了?”夏明钧浅浅地问道。

“应该有十几年了吧。”

“哦,这么久?我看,徐总的年龄应该也不大嘛。”

“夏总,不能以年龄断人哪。若在古代,我这个年龄可都能做奶奶啦。”

“那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要做老太爷了?”

“很有可能啊!”

气氛渐渐融洽了,大家的共同话题就多了。

其实徐熙和夏明钧在一九九七年有过短暂的交集。那时他们在一个项目组里,只不过夏明钧负责全网的规划与设计,而徐熙跟着导师付云逸在做网络管理方面的技术规范与实施。当夏明钧听说徐熙还曾为推动网络建设去西藏工作过大半年,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人不可貌相啊!徐总,这么多年你们一直都站在技术的前沿,确实不易呀!”

“夏总过奖啦!您才是咱们行业的中流砥柱。我们不过小打小闹罢了,实在不值一提。”

大家越聊越投机,渐渐谈到了元旦和春节的安排。

“夏总,春节怎么安排,嫂夫人和孩子会来陪伴你吗?”

“唉,我们可能一家三地了。”

“怎么讲?”

“我在这里守着,安全保障嘛,你知道的。我岳父、岳母身体不好,你嫂子可能会回去看他们。女儿八月份去了加拿大UBC(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春节不能回来啦。”

“哦!您和嫂夫人我可帮不上忙了,不过我倒可以去看看您闺女。”

“我原本计划春节和你嫂子去看看闺女,没想到集团把我调到这儿来了。”

徐熙笑道:“夏总,您若信得过我,春节我正好去那边过年,可以去看看她。”

“那太感谢了。”

……

时间过得很快,本来约定半个小时的拜访,他们居然聊了两个多小时。

临别时,夏明钧握着徐熙的手说:“徐总,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开口。”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年底回款您可能要帮忙关注一下。”

“没问题,小事情。”

三人回到酒店,徐熙找了个理由把江涤凡支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刘东明。

徐熙没有说话,盯着刘东明的脸。

刘东明本想拍几句马屁,结果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狡黠的双目不敢直视她,他低着头,内心忐忑。

“东明,你来公司几年了?”

“四年了。”

“你做销售副总几年了?”

“两年。”

徐熙没再说话。

刘东明眼角的余光扫到徐熙,见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在徐熙面前,他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他小心翼翼地说:“熙总,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那20万元,除了请下面人吃过几次饭,其余的,我挪用了。”

“给我个理由。”徐熙冷冷地说。

“我妈妈得了癌症,手术需要30万元。”刘东明轻声说。

徐熙看着他,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这员大将跌入泥沼。一个人的心被污了,就彻底废了。

“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你自己能筹到多少?”

“我自己有10万元。本来手术费不是问题,但我去年买了房子。”

“我知道,别说了。我转给你20万元,剩下的你知道怎么处理。”

刘东明抬起头看着徐熙,眼里泪光闪现。他从心底里感激徐熙,在他即将铸成大错前,帮他及时悬崖勒马。往后余生,他都欠徐熙一个大人情,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她拯救了他的道德和良心。

20万元就能毁掉一个人的清白,这世间的引诱、障碍何其多,谁又能逃得掉呢?徐熙开始深深地思索。

良久,刘东明才轻声问:“熙总,晚上我们请主管我们项目的副总吃饭,您参加吗?”

“你和涤凡去吧,我有事就不参加了。”

周三,徐熙一行人到达杭城时,李铁威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徐熙带刘东明和江涤凡见过李铁威,他们两位便去相关处室办理验收和回款的手续了。

房间里只剩下徐熙和李铁威,他一改往日的严肃,走到徐熙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徐熙,下午你什么都不要安排,我带你游西湖。”

“威总,过了吧?”

徐熙和李铁威神交已久,彼此惺惺相惜。李铁威的名字虽然威武,但人是非常和善的。他颇爱古诗词,恰好徐熙能与他和上几首,所以每次见到徐熙,他都发自内心地想和徐熙多交流一些。

徐熙从提包中取出了一摞线装古书,约有一寸厚,递给了李铁威,说:“威总,鉴别一下。”

李铁威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是竖版楷书古诗词。他认真地看着,上面还有一些名家点评。这摞书一共有十册,最后一页居然印着“清同治书局”的字样。这摞书难道是同治年间的?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徐熙。

“真假我不知,你若喜欢就留下。”

“徐熙,你这是从哪儿淘的?”

“我有个朋友叫叶青桐,专门做旧书店的。你如果有兴趣,下次来京,我带你去他那里看看。”

“好,一言为定。”

杭城之行非常顺利,徐熙把手上的资源渐渐交接到刘东明和江涤凡手里。像这样市场关系好、基础好的资源,她全部移交了出去。

明天去申城,她约了下午两点到兴跃科技,并打电话通知了欧阳禹。

晚上三个人复盘后,刘东明和江涤凡又详细地汇报了这两个省的项目情况。同时,刘东明也把上周在新州局的情况向徐熙做了详尽的汇报。

“新州的情况比较复杂,当地有一家地头蛇企业,叫州桥科技,老板叫孙小勇,据说背景不简单。单从光缆监测项目来讲,我们已经做了五年,技术上是极其成熟的。对方根本没有这样的技术实力,但这次似有什么人在对方背后撑腰,好像一定要拿到这个项目,并且动用了很多关系。”

刘东明吃不准这家企业。

“知彼知己,把这家企业及其背后支持者了解清楚。什么时候投标?”

“应该是年后,大约是明年三月份。”

“把这事儿盯紧了,发标时我们再仔细研究。”

“好!”

周四早餐时,徐熙和刘东明与当地市场的负责人郑晶及工程负责人张猛一起开了个碰头会,布置了近期的工作任务。随后她便和江涤凡踏上了去往申城的高铁。

摇摆的车厢让徐熙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是她多年来出差养成的习惯,只要一坐上交通工具,无论是汽车、火车还是飞机,几分钟她便能轻松入睡,着实羡杀很多差旅人。

江涤凡扭动身体时,不小心将徐熙碰醒了。徐熙瞧了她一眼,本想继续找周公,但看到她似有话说,便睁开眼睛看向她。

“熙总,这两天跟您跑了两个省,我们收获不小,但我还是有些困惑。您可以轻松地化解那些尴尬的场合,换作我就不知怎么下手,可能三句话就被人推出门外了。”

徐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眯着眼睛说:“想知道?”

“嗯。”

“那卖身契上再追加一年。”徐熙严肃地说。

“太狠了吧!”江涤凡苦着脸。

“你跟了我这么久,做事要善于总结。你看,人与人交往不外乎一个‘情’字,亲情、爱情、友情、师生情、战友情,等等。亲情,我们奉献给了有血缘关系的人,像你哥对你、我之宝儿。爱情,受众面积只有一人,讨论的余地也不大。那么友情可以一点对多点,发散状,只要你有足够的魅力,或者当时、当地、当景满足对方需求就够了。”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是人家摆出一副拒你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怎么办?”

“我问你,你平时最怕别人找你做什么事?”

“借钱。”

“还有呢?”

“做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OK,那么我一见你的面,首先说我既不找你借钱也不让你做为难的事情,你愿意和我交流五分钟吗?”

“那可以呀,如果不是有很紧急的事情,当然可以了。”

“门已经开了一道缝,如何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对你来说,还是难事儿吗?

“你只要投的诱饵够大,对方一定会让你进去。第一,要卸下对方对你的防备。第二,要有让对方足够感兴趣的话题。第三,要让对方感到从精神、情感乃至心理上能够获益良多。”

“可是我看您分分钟就走进对方心里了。”

“这个呀,是独家秘诀,等你续了年费我再教给你。”

“老大,不用这么抠门儿吧?”

“好好揣摩吧,学无止境啊!”

此时,手机响了,江涤凡拿起来一看,是销售部经理那敏打来的,她急忙将手机递给徐熙。

“熙总,我在严碁处长这里,入网证已经拿到了。但是有个事儿,他希望这个项目由我主导。”

“由你主导?”徐熙反问道。

“对!就是这个项目从投标、采购到执行由我全面负责。”那敏急切地说。

“哦,这样啊!那敏,你现在就告诉严处长,这个项目,我们放弃了。”

“不是,熙总,熙总,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又花了这么多的资金做入网测试,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我说放弃就放弃。”徐熙说完,冷冷地挂断了电话,扭头望向窗外。那敏是徐熙从创业之初手把手带出来的,徐熙非常信任她,把高端的资源都分配到了她手里。可是刚才那敏如此反常的举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不相信严碁这么没有头脑,那问题就出在那敏身上。越界的结果可不太好。

昨晚接到徐熙的电话后,欧阳禹就很兴奋,他知道徐熙是个守信的人。上午开会时,他有几次溜了号,不得不让佟奇又重述一遍,与会的其他骨干都觉得他怪怪的。

几天未见,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对一个人的思念愈深,所受的煎熬愈难过,尤其在对方尚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徐熙和江涤凡准时出现在兴跃科技的大厦前。欧阳禹让司机把车停在院内,三个人略做寒暄,便朝大门走去。

兴跃科技的总经理周煜已经迎了出来。

这家公司成立的时间不长,主要研发高效能、零污染的氢燃料电池。徐熙此次的目的是调研,看能否将氢燃料电池使用在基站上。得知徐熙的来意,周煜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知道,若能搭载天青科技的远程监控系统,兴跃科技的前景将无限光明,想想都激动。

周煜亲自讲解,氢燃料电池是一种以宇宙中最丰富的元素为动力,却只释放出副产品为水与热的技术。核心技术为质子交换膜燃料电池,从原理上来讲,相当于水电解的逆装置。

欧阳禹听得非常认真,虽然在此之前他做了一些功课,但在现场看到实物演示后,还是有点儿震惊。

其间,徐熙提到了加拿大Ballard公司的总裁Wilson。

周煜脸上微微一红,如实说:“他曾经是我的老板。”

徐熙并没介意,技术嘛,都是拿来应用的。

大家谈得很投机,最后商定由天青科技找一个实验局,兴跃提供一台相应的设备,测试两者是否可以无隙合作。

出了兴跃科技的大门,欧阳禹问徐熙:“你说的Ballard,是位于温哥华的那家氢燃料电池动力公司吗?”

“正是。”

“那熙总什么时候方便介绍,我也想去拜访一下。”

“春节可以吗?我正好那个时候过去。”

“当然可以,不急。”

徐熙抬手看了一下表,发现时间还早,便示意江涤凡订返程的机票。

欧阳禹见状说:“熙总,我们公司离此不远,可否小坐片刻,再回京也不迟?”

徐熙此时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宝儿身边。

江涤凡说:“熙总,这个时间段只有商务舱了。”

“好吧!”徐熙答应了欧阳禹的提议。

从张江科技园去往环球金融中心,确实不远。

欧阳禹将徐熙和江涤凡引入自己的办公室。他公司所在的摩天大楼东临浦东新区腹地,西眺浦西及黄浦江,放眼望去,申城市容尽收眼底,大有一览众山小之意。

徐熙看着眼前这个眉骨高耸、五官立体的男人。其实他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对于投资人来说,高回报才是硬道理。

“熙总,喝茶还是咖啡?”

“茶。”

欧阳禹没有让秘书插手,而是亲力亲为。站在一旁的秘书简麦浓急得直搓手。

他亲自斟了一杯上好的金骏眉,端到徐熙面前。

淡淡的茶香袭来,徐熙端起杯子抿了一下,入口甘爽,余味无穷。

“这个时间就来杯红茶吧,不要影响了夜晚睡眠。”这个男人似在不经意间恰到好处,做事得体。

“熙总,客气的话不多说,今日请你前来,主要是想让你对我们公司有个了解。不隐瞒地讲,是希望你对我个人有所了解。”

徐熙微微一笑:“禹总客气,该了解的不都已经了解了嘛!”

“其实,我更希望熙总能够信任我。”

信任?好问题,徐熙心想。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信任”二字了吧。她未置可否,笑了笑。她明白欧阳禹的意思,哪个企业家不想把企业做大做强呢?只是在未充分了解对方的动机之前,贸然答应对方的要求恐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丁零零……”

手机里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报警声,徐熙闻声脸色大变,噌地站了起来。江涤凡和欧阳禹也迅速站起身,紧张地看着徐熙。

“给李牧打电话。”徐熙快速吩咐江涤凡,同时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视频里,宝儿蜷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不停地抽泣。同时,贾桂芳的谩骂声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徐熙拿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过了很久,才传出贾桂芳不耐烦的声音。

“妈,你不许打宝儿,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好。”贾桂芳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李牧已在线上,江涤凡将手机递给了徐熙。

“李牧,你现在马上去我家里看看宝儿怎么样了,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接着,她转过头对江涤凡说:“马上订最近的航班。”

安排完后,徐熙这才一脸歉意地对欧阳禹说:“禹总,抱歉,家里有点儿事,我们须尽快赶回去。”

“那我送你们。”

“不必了,现在是通勤高峰时间,我们搭地铁。”

说着,她拿起大衣转身出门,欧阳禹也抄起外套,送徐熙到楼下的地铁站。望着徐熙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欧阳禹不免有些惆怅。看徐熙的样子一定是她女儿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有什么事儿能大过孩子?

女人做了母亲,孩子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欧阳禹没有孩子,他体会不到徐熙此刻的心情。此时,愧疚与自责涌上了他的心头。若他不邀请徐熙到他的办公室,说不定徐熙已到京了。想到此引发的不安,更令他难以原谅自己。

不久,李牧打来电话说明了情况:贾桂芳打了宝儿,宝儿受了惊吓,现在不停地抽搐,他要带宝儿去医院。

徐熙让他带宝儿去就近的儿研所,同时拨通了儿研所李主任的电话,恰好她当晚值班。安排完后,徐熙想了想,拨通了林子其的电话,让他到儿研所和李牧会合,毕竟他才是宝儿的父亲。

当徐熙和江涤凡急匆匆赶到医院时,宝儿已经睡着了,李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护着她。林子其烦躁地在病房里踱步,见徐熙进来,冲到徐熙跟前厉声责备:“你怎么看的孩子?如果孩子有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徐熙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床边。宝儿虽然睡着了,但是弱小的身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搐。她轻轻地抱起宝儿,望着宝儿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宝儿,妈妈回来了,别害怕。”徐熙在宝儿耳边轻声说,同时,右手轻轻地抚着宝儿的后背。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宝儿醒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徐熙,不说话,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徐熙见状,心头一紧,忙呼唤:“宝儿,醒醒,是妈妈。”

待宝儿确认是躺在妈妈的怀里后,这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徐熙搂紧了宝儿,轻拍着她的后背:“宝儿,别怕,妈妈回来了。”

宝儿渐渐停止了哭泣,小手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仿佛她一松手,妈妈又会消失一样。

李主任过来给宝儿检查了一番,确认无大碍后叮嘱了几句,就让徐熙带宝儿回家了。

回到家,打开房门,纵然有心理准备,徐熙还是大吃一惊。客厅里一片狼藉,茶杯、饭碗还有盘子被摔碎在地上,一些饭菜溅到了墙上。更有甚者,一盘菜被整个砸在墙上,还有菜汤顺着墙壁流淌下来的痕迹。

徐熙未发一语,抱着宝儿进了房间。林子其见状,忍不住大吼道:“徐熙,立马叫那个疯婆子走。”

“你说谁是疯婆子?”贾桂芳说着从另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你凭什么在我家砸东西、打我女儿!”

“打你女儿,那是轻的!”

林子其气得血脉偾张,怒指着贾桂芳说:“你好歹也是个人民教师,怎么这么没有节操?”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节操?要不是你有外遇,我才懒得到这里来伺候她们母女。”

“我有外遇还不是被你们给逼的?”林子其怒吼道。

“你自己人品低下、道德缺失,还怪别人?”贾桂芳火上浇油。

“我人品低下、道德缺失?徐熙和我结婚这么些年,你让我们家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安生日子?哼!”贾桂芳嗤之以鼻。

“徐熙是我养大的,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你不满可以离婚啊!”贾桂芳晃着脑袋,用挑衅的语气大声地说。

“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你分明就是把徐熙当作一棵摇钱树。徐熙已经给你们买了大房子,也给徐嫣买了婚房,徐仕伟出国留学都是我们出的钱,你还要怎么样?这些还不够吗?”

“远远不够!徐熙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完。是我把她养大的,没有我,她能有今天?她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贾桂芳冷冷地说。

徐熙用手捂着宝儿的耳朵,听着他们在客厅里大声吵嚷。今天林子其表现得还像个男人,站在徐熙的立场上,据理力争。

“你……你放过徐熙吧,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吗这么往死里逼她?”林子其的声音低了下来。

“她身体不好怎么啦?又死不了。我不过是管她要30万元,她都不肯给我。”

“所以,你就打我女儿?”林子其心头的怒火又被点了起来。

“我打她怎么了?别把我惹急了。”

“惹急了又怎么样?”

“我出10万块,找人把你们全家都杀了,让我儿子回来接管这个公司。”

一口气憋在林子其的胸口。10万块从哪里来,还不是徐熙给的?

他推开徐熙的房门,有气无力地说:“徐熙,你都听到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妈妈,你慢慢还债吧。”说罢,他神色黯然,拿起衣服,转身准备离开。

“你别走!陪陪我和宝儿。”

林子其听到了徐熙的请求,可是这个家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吗?他知道此刻不应该离开,再怎么说他也是徐熙的丈夫。可人家是母女,每一次他诟病徐熙的原生家庭时,都会让他们两个人更生分。徐熙从大学二年级起就已经不用家里的钱了,她给一些软件公司做兼职编程,足以养活自己。可是贾桂芳还是不依不饶,他想不明白。

坐在车里望着楼上的灯光,他知道他对不起徐熙。宝儿出生后不久,他就出轨了,从那时起,两人分居到现在。徐熙至今都没有提出离婚,也许还在等他回心转意吧。

林子其燃起一根香烟,猛吸了两口,喉咙里有些堵,不禁有些哽咽。可是犯过的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算徐熙能够原谅他,于斯人也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时,情人于斯人打来电话,他看了一眼,挂断了,可是对方不依不饶,持续地打来,他只得接通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接我电话?是和徐熙在一起吗?”于斯人震耳的吼叫声激荡着他的耳鼓。

“没有。”他简短地回答。

“你向徐熙要钱了吗?”

“还没有。”

“我告诉你,林子其,你答应给我爸妈买房子也不是一两天了,再不落实,我绝不饶你!”

林子其默默地挂断了电话。他不是没向徐熙张口要过钱,只是这次数额这么大,徐熙不会轻易给他。他得好好计划一下,让徐熙觉得合理,以往他都是这样骗徐熙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烦躁,抬头看去,楼上的灯光依然未熄。他知道,徐熙今晚一定不好过。

刚刚听到贾桂芳要出10万块杀自己全家时,徐熙的心顿时凉了。虽然她们母女一直不睦,但贾桂芳是自己的母亲,她一直都对贾桂芳抱有一丝幻想。当听到这样的话从贾桂芳口中不带感情地说出来时,徐熙不寒而栗。为了区区30万元就要杀她全家,那以后若有更过分的要求,她不能满足,怎么办?

徐熙反锁上房门,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害怕。林子其这个懦夫!丢下她们母女,就这样跑了。

贾桂芳依然在客厅里骂骂咧咧,不断地诅咒林子其和徐熙。骂到不解气时,贾桂芳还特意提高了嗓门儿:“有爹生没娘养的杂种,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别的脏话,徐熙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可是这一句话却让她很敏感。她真想推开门去问个究竟,可是看了看怀中的宝儿,打消了这个念头。

欧阳禹发来短信问:“事情处理好了吗?”

徐熙回:“一切安好。”

一直到下半夜两点,也许是骂累了,贾桂芳才回房休息。

徐熙暗下决心,明天送走贾桂芳后,再也不会让她进自己的家门,无论她是谁。

第二天早晨,徐熙见宝儿的精神尚可,便问她今天能不能去学校,宝儿说可以。洗漱完毕,徐熙拎着宝儿的书包,母女俩来到胡同口的城隍庙小吃,徐熙点了豆浆、油条还有馄饨。母女俩没说昨晚的事,徐熙叮嘱宝儿放学时等她来接,吃完后,便送宝儿去了学校。

送完宝儿,徐熙便返回了家中,推开家门就见贾桂芳阴沉着脸站在客厅里。徐熙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我已经给你订了中午的机票,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李牧送你去机场。”

“就这样把我打发了?门儿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

“钱呢?30万给我。”

“若是你和我爸用钱,多少我都可以给,但给外人,没有!”徐熙坚定地说。

“你这个没有良心、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真该在你小时候把你掐死。”

徐熙笑了,道:“你是有多希望我死呀!你这么恨我吗?”说完,她拿起提包上班去了。

程罡看到徐熙的两个黑眼圈时,不无心疼地问:“昨晚又飞红眼航班啦?”

“没有,睡得晚了一点儿。师兄,你有空时我们商量几个事情。”

“好的,我手头有几个事儿,布置完就去找你。”

这时,人力资源总监李田拿着那敏的辞职报告急匆匆地进了徐熙的办公室,然后将报告放在她的面前。

“熙总,今天一上班,我就收到了那敏的辞呈。我问她辞职的原因,她说是公司不信任她。”

徐熙拿起辞呈扫了一眼,轻声说:“同意,让她交接工作吧。”

“熙总,不可!那敏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她对公司太了解了,同意她辞职可能会给公司带来很大的损失。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但我感觉她是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徐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熙总,您想想,如果她跳到我们的竞争对手风云科技,那对我们将造成多大的伤害呀!”

“你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我们可以抬高架空她,让她远离公司决策核心,逐渐边缘化。这样可以为我们赢得一些时间,将她手中的资源分散掉。”

徐熙盯着李田的脸。她想,如果是别人,也许可以用这个办法,但是那敏不同,她在徐熙身边待了三年,太了解徐熙了。就算是意气用事,她也是摸准了徐熙的脉,才敢挑战徐熙的底线。公司现在不比创业之初,可以靠个人情感来维系,现在更应注重制度,流程才是主体。

“不必了,李田,我们应该尊重她的个人选择。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是时候测试一下我们的这个架构能否经得起冲击了。”

李田知道徐熙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拿起辞呈转身走了。

那敏绝没想到徐熙会批准她的辞呈。以往她也不断试探过徐熙的底线,徐熙都只是笑笑就应允了。她这次拿严碁当挡箭牌,没想到徐熙却拒绝了,不得已,她才出此下策,以辞职相要挟。她是徐熙亲自招募并重点培养的,她知道徐熙重感情,所以不会批准她的辞呈,并会答应她的要求。眼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不想离开这个蒸蒸日上的企业,看着李田漠然的神情,她也顾不得面子了:“不行,我要找熙总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吧。是你自己提的辞呈,又不是公司辞退你。瞧,这下公司连遣散费都省了。”李田冷漠地说。虽说他是做人力资源的,见惯了人来人往,但是对那些不知感恩图报的人,他是很鄙视的。

程罡一进徐熙的办公室里,她就笑了。“你笑什么?”他不解地问。

“说客可不是好当的。”

“徐熙,先声明,我不是说客。刚才那敏到我那里哭哭啼啼,说她错了,想收回辞呈。我就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熙简略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然后问:“一个有异心还企图要挟你的员工,你会怎么处理?”

“那自然是不能留。”程罡回应。

“师兄,公司规模小的时候,我们讲感情,靠个人魅力。但当公司成长到一定规模,就要靠制度、流程来管控。人少而精,结构简单,互为备份,才能发挥每个人最大的效力。虽然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养痈成患,但必须要学会自噬、自我净化。这个过程很痛苦,但可以增强我们的免疫力,使我们自身更强大,更有战斗力。”

程罡点点头,表示同意徐熙的观点,然后道:“那敏毕竟是你的兵,徐熙,她走之前,你还是和她谈一谈吧,我们少树敌为好。”

“我会的。”徐熙点点头。

程罡离开徐熙办公室后,李牧打来电话说贾桂芳坚决不走,并让他带她来公司找徐熙,被他拒绝了。

徐熙知道贾桂芳的伎俩,无非是要到公司来大闹一番。她有时真的很好奇,贾桂芳的这套泼妇做法从哪儿学的。徐熙无奈地给老爸打了电话,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让他劝贾桂芳回去。

下午接宝儿时,母女俩犯愁了。东市口的家被贾桂芳占了,回去又要引发战争,没办法,她们只能回郊区的家了。

晾了几天,贾桂芳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并准备长期鸠占鹊巢,和徐熙死耗到底,非要把她们母女拖垮,向她告饶为止。这一招,她屡试不爽,以往都是以徐熙妥协告终。

宝儿早晨六点钟就要从郊区赶到城中心的学校,放学亦是如此,长期下去孩子会吃不消的。

这天放学,宝儿想回家拿英语练习册,徐熙也正想拿几件换洗的衣裳,母女俩便回到东市口的家里。推开门,贾桂芳并没在家。宝儿扔下书包,冲进了卫生间。突然,徐熙听到宝儿的惊叫声,急忙奔了过去。宝儿手指着马桶,哆哆嗦嗦地说:“妈……妈妈你看。”

徐熙低头一看,马桶上爬满了不断蠕动的蜗牛,那场景真是令人作呕。好端端的一个家居然变成了蜗牛养殖场,不仅是卫生间,连客厅的钢琴上也有蜗牛,不知道被子里有没有?徐熙环顾四周,看到家里好多东西不见了或者摔坏了,她能够想象贾桂芳暴怒的样子。这个母亲和她就是八字不合,对她从来都是用暴力解决问题,发起怒来不计后果。可问题是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也做了母亲,知道对宝儿的情感是怎样的。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却连一句温暖的话都不肯给她?更别提为她着想,为她担忧了。她本以为可以借这次机会修复她们千疮百孔的母女关系,看样子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无奈之下,徐熙给老爸订了机票,让他来把贾桂芳接走。结果劝了一个多星期,贾桂芳依然不同意离开。后来徐玉枢建议,让贾桂芳要好的朋友来劝她。徐熙又给汤阿姨订了机票。汤阿姨来后又劝了几天,贾桂芳这才松口。至此,二十多天过去了,徐熙已经十分疲惫了。

临行前,贾桂芳提了一个要求,要见一面。徐熙心想:“我也正有事情要问你呢。”

看到徐熙进门,徐玉枢冲她眨眨眼睛说:“好不容易哄得要走了,别再激怒她。”

徐熙点点头。

四人坐下后,气氛非常尴尬。徐熙先开口:“其实我只有一个问题,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徐玉枢看看贾桂芳,欲言又止。贾桂芳接过话茬儿:“当然是,是我生的。”

“你们说实话,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养恩大于生恩,若我是我爸和别的女人生的,我有权知道真相。”

徐玉枢看了徐熙一眼,说:“你当然是我们亲生的,真是抱养的,哪有不透风的墙?你不早就知道了?”

徐熙想想,觉得也是,隔壁战叔叔家抱养了一个新生儿,千方百计隐瞒了十几年,还是被那孩子知道了真相。

“那好,既然如此,我认账!”徐熙平静地说。

“时间快到啦,我们起身吧。”汤阿姨招呼道。

徐熙特别感谢汤阿姨,亲自送他们下了楼,李牧载着他们去了机场。

其实徐熙在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的身世起疑了。她的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个漂亮阿姨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在她七岁时,爸爸徐玉枢带她回奶奶家,返程时特意带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在一个烈士陵园里,爸爸让她在一个墓前跪下并磕了三个头,墓碑上写着“宇文剑”。爸爸说宇文剑是救他的英雄,让她一定要记住。她记住了那个叫凤凰岭的地方。

中学的生物课上,老师讲了父母和孩子的血型遗传。徐玉枢的血型是AB型,贾桂芳的是B型,徐熙的也是B型,没有任何疑问!

徐熙不死心,有一年大学暑假,她借口去工作,特意去了一趟凤凰岭,找到了宇文剑的墓地,并去了宇文剑生前所在的部队。这个边防部队驻扎在一个叫凤舞的边陲小镇上,接待她的宣传干事详尽地介绍了宇文剑的生平事迹。宇文剑,一九五一年生人,父母是留苏的专家,归国后,在长春一汽工作。他十六岁入伍当兵,历任班长、排长、连长、作战参谋、参谋长。一九七八年十月,在新兵实战训练时,他为救战友壮烈牺牲,并未结婚,没有子女。徐熙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

若不是此次贾桂芳打了宝儿,徐熙不会又对自己的身世起疑。贾桂芳的态度、徐玉枢掩饰的眼神都让徐熙怀疑,但是他们坚持说她是他们亲生的,徐熙也没有任何证据。父生母鞠,抚我育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想到此,徐熙也就释然了。

欧阳禹眺望窗外,远处的黄浦江无言地从眼前轻轻划过。爱到深处,心不由己;情到浓时,更是心痛。自从八年前的一次偶遇,那个身影就住进了他的心底。他走过千山万水,寻遍大街小巷,只为与她相见。此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找到了那个人,就连眼前的风景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辉,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个女人逆光而来,巧笑倩兮,明眸善睐,他于浑然不觉中,想起身相拥。入了心的人,怎么能忘记?动了情的心,又如何能放下?

想到自己这几年来无数次地幻想过与她相见时的情景,却没想到就在那个暖暖的午后,她就像一束来自太阳的光,直接照进他的心底,与那个身影彻底重合。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她的每个神情,他都不忍错过,真真地放在了心里。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他想霸道地把她搂进怀里,此生再不分离。“徐熙,我们穿过那么拥挤的人潮才遇见,我怎么舍得放你走?我可以等到花草凋零归尘,我可以等到山川盈雪断流,我可以等到苍穹斗转星移,只愿你停下脚步,回眸看我一眼。”

“咚咚咚……”

欧阳禹收回目光,回过神来。

“进来。”

助手佟奇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快步走了进来。

“禹总,天青科技的尽调报告基本完成了,请您过目。”

“先把你知道的说一下吧。”欧阳禹接过文件夹说道。

“好的,天青科技五年前成立,创始人为徐熙和程罡,徐熙占60%的股份,程罡占40%的股份,当时的注册资金是200万元。经过五年的发展,天青科技的股权结构没有变化,只是注册资金已经追加到5000万元了。截至今年十月份,他们完成收入为4.5亿元,税后利润为9300万元。公司总部的员工加上外地的员工,共有315人在册。软硬件研发人员占了半数以上,其次为各省工程骨干人员,剩下的是市场人员和销售人员,一共30人。

“还有一件事情,公司的办公场地是徐熙几年前买的,现在租给公司使用。”

几年前,大手笔啊!那个时候她个人的资产就很惊人了吗?欧阳禹心里暗想。

“那截止到今年年底呢?”欧阳禹问。

“这两个月是项目集中验收高峰。以项目管理看,验收才是项目完结的标志。粗略统计,他们可以增加8000万元的收入,利润应该过亿元。”

欧阳禹蹙着眉头,没有说话。难怪徐熙不愿意融资,这确实是一个金疙瘩。只是这么好的企业,难道之前没有别人发现吗?业内那么多火眼金睛,只等着他欧阳禹来捡漏,怎么可能?那答案只有一个,徐熙和程罡比较排斥外人进入。看样子这堵墙真是有点儿高啊!

欧阳禹抬起头,看到佟奇依然站在那里,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此次尽调,我们发现他们的项目叠加能力很强,在原有项目上不断开发新的功能,从而使甲方每年都要购买他们的服务与设备,有些项目甚至可以扩容至五期。

“目前通信类项目是他们的支柱。民用项目方面,他们也在往纵深推进。像智能远程家居项目,就是他们从远程基站项目上拓展而来的。并且随着智能手机的兴起,他们在积极地参与移动互联网类音频与视频的增值业务。”

欧阳禹用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佟奇。这个家伙斯坦福博士毕业后跟随他回国创业已经六年了,早已是他的左膀右臂。

“你的意见呢?”欧阳禹问。

“EBITDA(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在45%以上,我认为非常值得考虑。若我们去募资,相信那些LP(有限合伙人)眼睛都会绿了。”

“这么有价值的企业,为什么没有其他投资机构关注呢?”

“我也考虑过,特意询问过曲佳。她说之前有香港的公司和国内的两家知名券商找过天青科技,一开始他们很配合,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徐熙和程罡给否决掉了。”

“徐熙呀!难道我和你一定要以这种方式见面吗?”欧阳禹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老大,我看你和两位创始人谈得挺投机的,你们年龄又相近,应该比较好打交道吧?”

“忘了我和你说过的吗?国内的企业家个个都是散打英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说动的。”

“那倒也是。”佟奇点点头。

“可是这么有后劲的企业也不多见啊!老大,我们可不能轻易放弃呀。”

“容我想想,还有其他事吗?”

“刚才何龙来电话,说默达资本的总裁游鸿想约你见面。”

欧阳禹低头沉默不语。

“禹总,这个女人在资本圈里很是吃得开,据说没有她拿不下的项目。我们不能和她硬刚,以免树敌。”

欧阳禹抬起头,看着佟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徐熙和宝儿回到了东市口的家。宝儿很高兴,毕竟不用起大早了。徐熙回到这里,却百感交集,仿佛贾桂芳仍站在客厅中央大声咒骂她,尤其是那句要雇杀手杀她全家的话,言犹在耳。一个母亲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决绝无情?徐熙百思不得其解。她找了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贾桂芳是自己母亲的事实。

由于徐熙这大半个月没法出差,程罡就代替她拜访了几个省,也完成了催款任务。一路上,江涤凡陪着程罡,倒是对这个笃厚、坚定的男人产生了好感。

徐熙给人力资源总监李田布置了任务。时近年底,员工的考核是非常重要的一关。这不仅关乎员工的年底奖金,更关乎员工是否得到了公正的待遇,以及他们未来的发展。“能者上,庸者下”是徐熙一贯的宗旨。正是有这样良好的工作氛围,企业内耗才降至最低,从而保证企业健康、平稳、有序地滚动发展。

随后,徐熙提了个建议:由于工作在此的大多是年轻人,她认为办公环境不应太过沉闷,员工可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布置办公区域。她希望通过变换工作环境,让大家提高工作效率。

当徐熙问到春节前后招聘的准备工作时,李田面露难色。

“熙总,你也知道,我们需要的专业人才,面向的就那几所高校。春节一过,业内前三的巨头就把这些学生整班地抢走了。其实他们不需要那么多新人,不过是为了遏制像我们这样的后来者。没有合适的人才,企业发展势必会受到影响。”

“有相应的解决方案吗?”徐熙问道。

“熙总,也不是所有的毕业生都想去南方发展。但我们地处首都,生活成本比较高,若不能满足员工的基本生存条件,人是很难留下来的。我有个想法,公司可否为新招的毕业生提供住房补贴?若一年后公司继续用他,他的工资待遇已经上来了,到时我们就无须再提供住房补贴了。这样虽然会增加我们的用人成本,但是可以帮助我们筛选出好的人才。”

“我们需要增加多少成本?”

“我测算过,300万元以里可以搞定。”

“这样,李田,你提个方案,待程总出差回来我们再研究。”

“好的,熙总。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元旦活动怎么办?”

“这个你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然后再定。”

“好的。”

“熙总……”李田欲言又止。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嗯,那敏好像去风云了。”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这段时间,徐熙想了很多,关于工作、家庭,包括个人情感,人只有停下来才可以安静地思考问题。她知道天青科技这几年的发展势头比较猛,但要想推动企业持续高效地发展,就要企业的管理者有大气魄、大手段、大思维和大格局。信息行业近些年高速发展,他们也算搭上了这班车。但以一个行业高速发展期七八年为限,这个发展期已近尾声。如果还沉浸在自我意淫的快乐中,企业可能就会走下坡路。居安思危,正是有这种紧迫的危机意识,徐熙这些年才从不敢放慢脚步,而是催促自己不断地加快步伐。

行业红利逐渐式微,三年内如不转型,天青科技就会被判死刑。想到这里,徐熙不禁打了个寒噤,那么下一个行业的崛起在哪里?是移动互联网的应用、物联网的开发,抑或自联网甚或脑联网的重新定义?

她想起前些天夏总对她说的话:“徐总,你知道目前智能手机的用户都是哪些人群吗?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现在智能手机最大的用户群体是农民工。我们手机通信每月流量套餐的价格是200元到300元不等,对于这个群体来说这个费用可不便宜呀。”

这着实让徐熙惊掉了下巴,她马上安排刘东明和江涤凡调研智能手机目前的应用都覆盖了哪些领域。也许移动互联网应用的增值服务及拓展衍生的服务会激起一个大浪花,到时候大量数据的存储及应用也会变成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她准备近期在企业内部搞个研讨会,毕竟现在年轻人的思维比他们这些从专业研究领域走出来的人更活跃、更有张力。其实,他们已经着手做一些这方面的应用了,是时候审时度势了,企业如何在外力碾压下还能独步天下,是个跳不过的命题。

想到汇元的尽调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她便让曲佳过来汇报。

曲佳和具体提供财务数据的于欣玮一起走了进来。徐熙眯着眼睛打量着于欣玮,看得她有些紧张。曲佳推了她一把,说:“熙总不吃人,别害怕,你汇报吧。”

徐熙知道这些年轻人给她取了很多外号,最常用的是“女魔头”。她笑笑说:“别紧张,要不要先喝点儿水?”

于欣玮连忙摆手,表示不用。

当汇报到EBITDA为35%时,徐熙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于欣玮。

“你说的这个数据是1—10月份的,还是预测全年的?”

“1—10月的。”

“我们无形资产的摊销应该是固定的吧?”

“对的。”

“还有我们的税收,所得税减半,但是软件部分的增值税国家会退给我们14%,对吧?”

“对。”

“那我认为你的这个数据有问题,EBITDA应该在40%以上。你再回去认真测算一下。”

于欣玮走出去后,徐熙盯着曲佳说:“这么大的漏洞,你都不审吗?”

曲佳忙赔着笑脸说:“熙总,我的错。我以为,这点事儿,他们能处理好。”

“我也以为你能处理好的。把所有数据重新核对一遍,明早交给我。”徐熙异常严肃地说。

曲佳连忙收起笑容,道了歉,走了出去。

做企业,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老板风光无限,又有谁知道他们背后的困难与心酸。知人善任,培养得力干将,这是所有企业家都会面临的一个大难题。

徐熙无暇顾及所有人的情绪。制度是人定的,问题可大可小,但是在原则问题上,她是绝不会让步的,触碰到了她的底线,更是罪无可赦。

程罡出差回来后,徐熙和他很认真地交流了一次,希望他除了管理现有研发项目,再从她手中接下半个市场。听完她的话,程罡不解地看着她。

“徐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对,有什么问题,我们共同解决。”

“师兄,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大碍。我只是觉得应该轮到你挑大梁了。”

“徐熙,你如果不告诉我实情,我就不会接这个市场。”

“师兄,真的没什么事。”

“徐熙,这么些年,我太了解你了。你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扛。但我是你师兄。是不是林子其出了问题?我去找他谈。”

徐熙看着程罡,叹了一口气,说:“师兄,我最近感到有点儿累,我希望你能接过我身上的担子。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我们公司的未来,也有时间去调研,看看未来我们需要进入哪个行业。还有,你看,汇元这样的私募基金盯上我们就不肯撒手了,说明我们确实做得还不错,但如何保持企业长效快速地发展,是我们两个人都回避不了的问题,所以我要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情。”

“你要这么说,我能接受。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千万不要埋在心里,至少我这个兄长还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师兄,你之前不是说我神经大条吗?能让我走心的得是多大的事啊!真的不用担心。这次你和江涤凡一起出差,感觉怎么样?”

“这个小姑娘让你培养得不错,意识超前,做人、做事很稳妥,考虑问题也很全面,是个不错的苗子,可以好好栽培。”

“那这个任务以后就交给你了。”

“共同历练她吧。”

“哦,对了,师兄,还有一件事情。师母来电话,让我们圣诞节去他们那里过,你有安排吗?”

“我哪有安排?加班呗。”

“那一起去吧,师母又得唠叨你的婚姻大事了。”

“顺其自然吧,一切随缘。”

“老实说,师兄,像你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还真不多见。”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永远干不完的项目,又让我接市场,这是要把你师兄累死的节奏啊!”

“能者多扛,谁让你个儿大呢!还有,师兄,和你商量个事儿。我想给师母买辆车,他们编辑部搬到很远的地方了,她冬天骑自行车很辛苦的。”

“我也正有此意,老规矩,你定。”

“好的,明天我让李牧先去看一下。”

徐熙看着程罡。他们认识十几年了,从大二开始就是徐熙去谈项目,然后两人共同开发,是连林子其都很羡慕的黄金组合。

别人大学毕业时,两手空空,忙着找工作,这两人早已经是小富豪了,他们还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区各买了一套房。徐熙认为获利分配应是五五分,而程罡坚持六四分,徐熙拿六成,他拿四成,包括两人成立公司,程罡亦坚持这个原则。徐熙拗不过他,只好如此。但是在给导师买东西时,程罡坚持五五分,他说这是男人最起码的尊严,徐熙必须遵守。所以两人合作的十几年来,从没有因为分配问题产生嫌隙。他们更像是背靠背、互相信任的生命共同体,外人很难打破。即使如此,程罡有时也猜不透徐熙的心思。

时间过得飞快,自从那日见过徐熙,罗蕴华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太像了,她眉宇间的英气、澄澈的大眼睛,简直就是宇文剑的翻版。

她端详着照片上暖暖笑着的徐熙。那笑容太熟悉了,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但她没有一刻能够忘记他。他在她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候,带着温暖、带着爱走进她的生活。他就像她前行道路上的一束光,让她不再迷茫,不再沉沦,不再怀疑,也不再彷徨。

“宇文剑,你看到了吗?我见到咱们的女儿了,我还和她合照了。你看看她多像你,她身上散发的气息、隐忍的神情和你多像啊!咱们还有了外孙女,都上小学了。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把她们认回来呀?”

这时,罗蕴华的二哥罗康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他接过罗蕴华手里的照片,仔细看了看,说:“还别说,熙儿和宇文剑的神态真是相似。你打算什么时候认回她们?父母年事已高,怕也等不及呀!”

罗蕴华看着罗康,叹了一口气,说:“我怕徐熙不会认我们。她若知道这十五年我们一直在她身边却不认她,以她的性格,恐怕难以接受。二哥,你说怎么办才好啊?”

“我听闻她家里最近出了一点事儿,你先别着急,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什么事?”

“好像是她家的保姆有事回去了,贾桂芳暂时过来照顾宝儿。结果她把宝儿给打了,孩子受了惊吓。当时徐熙在出差,连夜赶了回来。”

“宝儿现在怎么样?”

“应该没事了,徐熙现在自己照顾她。她们僵持了近一个月,才把贾桂芳给请走。”

“二哥,你现在就陪我去东北找徐家说清楚,我要认回她们俩。”

罗康拍了拍罗蕴华的肩膀,说:“你先别着急,若我们现在去,贾桂芳在气头上,说不定又要搞出什么事情来。马上要过年了,年后吧,我陪你去,到时候大家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毕竟徐熙是我们罗家唯一的苗儿,老爸和老妈还等着看重外孙女呢。

“大哥和大嫂也快退休了,到时候让他们帮着照顾宝儿,岂不皆大欢喜?”

罗蕴华皱着眉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但泪珠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二哥,我真的很想她们。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我当初怎么就把熙儿留在了那里?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罪。”

“你就别自责了。当时的情况,我们自身都难保,你又在上学,怎么带熙儿?吃苦、遭罪都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财富,若不是这样,熙儿能有今天的成就吗?宇文剑若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的。这件事儿稍微缓一缓,过了年我们再去处理。毕竟你现在还在职,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罗蕴华抬起头,说:“那老爸和老妈那边怎么交代?毕竟他们是九十多岁的人了。”

“你放心吧,我来安抚他们。”

罗蕴华望着罗康点了点头。 pXVurCaBdE4f/XhLW0Rso8C0zkIOL+kUHKM2AhktZXxNKOmEnt96Ad1zbQFzwV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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