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美人”这个主题是很有感觉的。我在艺术创作上,一直在追寻一种美,而我所追寻的这种美,又是很独特的,甚至可能是瞬间的。具体来说,是指这个人一定要在这个瞬间,在这个空间,才能达成某一种美的高度和光泽度。
当然,美有很多种,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看这个人的本身,而不是外貌。也就是说,这个人的内在是很重要的,几乎是最重要的。内在会产生出一个跟她的性格有关系的样貌,那种美是最吸引我的。有些人外在很美,但内在并非如此,这对我来说也缺少吸引力。只有当外在和内在的感觉一致时,才是最美的状态。在生活中,我认识不少这样的人。
此外,美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就是可以带给你喜悦感、亲近感,但又无可挑剔,独一无二。在我看来,这样的人才是美的。灵魂的光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如果没有这道光,外在再好看,也没有力量。
在“美人”系列里,我想表达的还有一点,即美是一种能量,是一种精神追求。很多人会被这种能量所吸引,进而去改变自己以实现这种追求。
当下,由于时代的发展,慢慢形成一种商业的、程式化的设定,不再注重“神”,而更注重“形”,就像从“心法”变为“术法”,失去了很多真实感,并被技法所淹没。甚至,在网络世界中,美已经变成铺天盖地的“复制”。这有些本末倒置了,因为美本身是具有纯真度的。
“凝望”是我想表达的一个很重要的意义。比如,本辑收入的作品《出神》,我抓住了林嘉欣的“凝望”。在拍照时,我对她的表现是有时间要求的,不是随便的某一秒。当她看着我的时候,我是有花时间跟她交流的,而不是每一秒都在换动作拍摄——这样的拍摄缺乏灵魂的交流。正因为有了这种交流,我才能分辨和看到她内在灵魂的样子。就像一位美女,通过内在的交流,发现她的灵魂里其实住着一个男人,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我想表达的是,灵魂的磁场是可以渗透到外在的,并显化出你所看到的样子。
在拍摄人像时,我很重视自己的参与性。我尽量缩小与拍摄对象的距离感,所以照片呈现出来的感觉跟其他摄影师好像有些不太一样。我的照片不只是记录,而是抓到人物的某一个瞬间,把它变成你可以一直玩味的照片。
令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给王祖贤拍照。我第一次见到她本人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后来逐渐熟悉起来,我做的很多奇怪的东西,她都很喜欢,所以我们在很多时候像老朋友一样,我也开始有机会看到她性格的很多面。她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但或许是因为拍了好多不同风格的电影,她性格中最神秘的东西变得模糊起来。我当时能捕捉到她最神秘的那一面,她在拍戏时的迷离眼神和独特的姿态、动作,是一般演员表达不出的,而她自己对此并没有意识到。在她决定隐退之前,我有机会给她拍了一组照片。在拍摄现场,我们两人玩疯了,拍出了很有味道的照片。
我在片场时常像一个“隐身人”一样,神出鬼没地一天到晚拿着相机,抓拍那些自己喜欢的瞬间。定妆照是其中的一种形式,我拍过的演员定妆照,对导演最后确定角色人选,常常起到比较重要的作用。比如,在做《卧虎藏龙》的造型时,当时还没有确定章子怡的角色,我就开始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发现在她的眼神中具有一种很倔强的精神。我把这些照片给李安看,他很喜欢,才有了后来的玉娇龙。再比如,《封神第一部》妲己的角色,当时有好几个演员在争取,我自己觉得娜然的整体气质不错,但又不太确定,便不断给她做造型,不断给她拍照,发现一些问题,再调整,直至抓住她最符合角色的那股韵味,用胶片固定角色的造型。我希望通过自己的镜头,可以捕捉到更多值得回味的瞬间、更多灵魂的美,从而变成我的摄影作品的一部分。
我发觉现今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理念先行”,即无论做什么事,都先有个概念,有个理念,有个逻辑;明晰这些之后,再去做,再去呈现。这其实背离了想做这件事的初衷。这可能跟这个时代的商业进程化的思维模式有关,功能被限制和固定了,本真的东西也就没有了。
我的作品中有一些1980年代拍摄的照片,那个年代的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因为价值观不一样。比如,当时很崇尚1960年代的人本主义,即彰显自己的个性,充分突出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思想,要表达出自己是一个不一样的个体。因此,照片呈现出来的人的神情、眼神和样子都很特别。当然,那个时候的化妆技术和造型技术比较落后,对人的形象也造成了一些影响,可是当时的人的状态更自然。
所以,我想通过“美人”系列,来展示并超越被客观投射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