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蒂莫西·赖斯这次深思熟虑的介入时,我认为这是一种对术语的批判,一种我不太擅长的短评类型。然而我很快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质疑术语,而是质疑民族音乐学家不假思索地使用术语的方式。他认为作者们应该扼要重述并参照那些使用此术语的其他作者们的著作。
的确,这也正是我告诉研究生们要做的事情。甚至,众所周知,我推崇赖斯提到的关键人物之一克里斯托弗·沃特曼的论文。在绪论中,克里斯提供了一张令人钦佩的、详尽的关于他所使用的每个术语的出处的列表。这是想要成为学者必须具备的一种观念和技能。当然,我们发表论文时需要准确描述自身在目前学术地图上所处的位置,这种定位对引导读者的理解是很重要的。
对于刚刚出现在主流学科中的术语和分支学科而言,定位更为重要。读者在未知作者表达意图的情况下,往往倾向于查看其背景和简况。或许是因为学界还未达成共识,标题中的关键词可能成为一种全新的视角。当一个术语变得像“认同”那样陈旧,那么就没办法参照它的所有多样的、模糊的,甚至矛盾的用法——这样做可能使你的文章绪论部分喧宾夺主。而如果仅列举标准化的参考文献,你又可能会引发读者对过度使用学术权威的反感:“哦,又引用这个。”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终止这个模式。早在15年前,新潮领导者阿皮亚(Appiah)和盖茨(Gates)在他们富有影响力、单一标题命名的文集——《认同》( Identities )中,就没有对关键术语进行界定。书的第一页,在“多重认同”的标题下,仅仅说“它跨越了诸多学科”并正在发展“新的理论和话语”。 [35] 这是民族音乐学家探险的模糊地带。当他们探索这片概念的沼泽地时,他们可能–或许应该建构一个参照的平台,但是在此过程中很难避免泥泞。
我确实同意赖斯的一些观点,一些内部整合确实会加强现有的共识,他提出的人们日后可选择的拓展方式也很有价值。伴随着研究扩展的问题就是掌握术语的问题,有一点类似橡皮筋。如果你选择了合适的尺寸和张力,它们可以很好地完成一系列个案研究,但是当它们被用力越拉越长时,它们便开始磨损,最终被拉断。在这些个案研究中,很难分辨某篇文章是有助于扩展研究领域,还是会加速术语这一橡皮筋的磨损。有时一根新的橡皮筋会是更好的选择。这正是术语批判如此有效的原因,然而它在我们的学科领域中是不多见的。我们确实应该创建一个以民族音乐学为关键词的网站,它可以作为术语弹性的衡量标准。或许《民族音乐学》期刊应该创建一个这样的网站?
因此,如果我在文章标题中使用“认同”一词,我不会反问我自己:“我使用这个词的方式是否与其他民族音乐学家一样?我最好查阅一下。”而会问:“为什么我会在标题中使用‘认同’?”以此来检验该文章是否以全新的方式陈述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定位音乐,或者它是否选择了最小理论化阻力的路径。
最后,谈谈赖斯提到的民族音乐学阅读的正确视角。事实上,我们总是将我们的著述牢牢地放置到一个特定的场景中,同时将它定位在一门学科或某种跨学科的语境中。但是这并不等于被套牢/固定在“相互垂直的轴线”上,相对于不易弯曲的横轴和纵轴,我们可以用一条曲线把它们连接起来。当我们付出了很多努力去整理地方情境如何体现、塑造更加开阔的音乐潮流时,我们这门学科便具有强烈的比较意义,有时甚至具有完全的普遍性。因为我们总是寻找更宽广的模式,在不同视角之间来回移动,甚至一些早期的垂直研究都已经转换为多焦点的研究。我们用一个装有“模式”按钮的设备拍摄我们的社会快照,与之相伴随的是一组视角,类似于相机的焦点,范围从“肖像”到“景观”,在这两种聚焦模式之间还有许多有趣的选择。可以这样说,类似于“认同”的事物在单个镜头里面有很多面向可以捕捉。难怪关于这个术语很难达成共识,除非不考虑这些,像赖斯指出的那样。
最后以一个不同的隐喻来结束我的讨论,我们应该持有严谨的、恭敬的态度为达成共识添砖加瓦。但是每块砖瓦也应该像乐高积木一样,可以随时拆卸、随时重新组合,因为我们的学术领域一直在改变,而且通常比我们的想法和行动方式改变得更快。
Appiah, Anthony, and Henry Louis Gates Jr., eds. 1995. Identities . Chicag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