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鼠实验之后,接下来要思考的问题当然是小鼠实验的结果对人类有什么意义。在发现瘦素后不久,科学家们对来自巴基斯坦同一个家庭的两名肥胖儿童进行了研究。和凯伦还有肥胖小鼠一样,这两个孩子从小就不知餍足,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体重严重超重。检测结果显示,他们血液中瘦素的含量低得几乎检测不到。就像美国的那些 Ob 小鼠一样,这两个孩子出现了一种罕见的 Ob 基因突变,因此他们的脂肪无法生成瘦素。这终于解释了为什么长久以来有些人有无休无止的饥饿感,以及始终在和减重做徒劳无益的斗争。
对于研究肥胖的学者来说,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了。1998年,作为科研新人,笔者参加了由美国糖尿病协会在芝加哥举办的一次会议。在会议中,来自英国剑桥大学的史蒂芬·奥拉里(Stephen O’Rahilly)教授作为研究项目的领头人之一,讲述了从两名巴基斯坦肥胖儿童身上发现瘦素缺乏症的过程。奥拉里教授以“他们正在用人工合成的瘦素治疗两名儿童中年龄较大的那个9岁女孩”作为结束语。尽管当时他无法透露更多的结果,但他嘴角噙着的一抹顽皮微笑,激起了与会众人极高的期待。满是学者的会议大厅里,气氛热烈极了。我们终于找到治疗这种罕见肥胖的方法了吗?
1年后,答案揭晓了,瘦素疗法成功了!奥拉里和他的科研团队在顶级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上发表了这一研究成果。在文章中,他们介绍了那个女孩如何在一年内减掉了超过16千克的体重,而在此之前她的体重有增无减。这对肥胖学界来说无疑是一个革命性的消息:不论是小鼠还是人,这种由于基因突变造成的病态肥胖都可以通过瘦素成功治疗。
其他不能自我产生瘦素(又称“瘦素缺乏症”)的患者,在得知瘦素治疗有效的消息后也都欣喜若狂。治疗开始后不久,他们就注意到了显著的变化:无休无止的饥饿感消失了,他们吃得少了,体重也开始减轻。几年后,他们在人群中不再引人注目,体重也接近正常。全世界有超过30名瘦素缺乏症患者得到了成功的治疗,避免了可能伴随其一生的肥胖以及由肥胖并发症导致的过早死亡。
在凯伦的故事中,结局还有所不同。遗传检测结果显示,她可以生成正常水平的瘦素,但她缺乏瘦素受体,就像 Db 小鼠那样。虽然从表面上,她和瘦素缺乏症患者没什么区别(表现为极度饥饿和肥胖),但在本质上他们仍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凯伦的母亲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凯伦体内没有瘦素受体,在瘦素受体缺失的情况下,瘦素疗法就不起作用了。目前,对于凯伦这样的患者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患者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少吃以及与自身的饥饿感抗争。
还有一些新药试图绕过瘦素受体,通过另一种受体使人产生饱足感。初步的研究结果看上去很有前景,但时间会告诉我们这些药物是否能帮助凯伦。
过去的这几年对凯伦而言喜忧参半。她的妈妈说:“凯伦是个很听话的小女孩,她很清楚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在生日派对上,她很顺从地吃苹果,而其他小朋友则在吃各种薯片。偶尔,她也会因为在两餐之间没能得到额外的食物而沮丧。我们要面对日常生活中的许多琐事。凯伦的鞋子是特制的,因为她的脚很大。正常的夹克衫对她来说也不合身,我需要买大几号的,再把袖子改短。凯伦和她的妹妹一样,也很喜欢穿漂亮的裙子,但裙子不适合她,因为她的肚子很大。最近,她有一次发现自己陷入了苦恼的境地。当时,我们正在一个游乐场里,凯伦和其他孩子一样钻进了一辆小汽车中玩耍。当玩耍时间结束时,所有人都要快速地从车中出来,但她被卡住了,凯伦出不来!这使我十分伤心。幸运的是,在小学里,大家完全接纳了凯伦,她也交到了许多朋友,但我很担忧她上中学后会发生什么。我衷心地希望有一种药物能尽早面世,这样她就不用一辈子都与肥胖斗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