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萨哈案是继苏纳海案后,康熙朝的第二个大冤案,也是康熙亲政后的首个大冤案,被害人身份之高、人员受株连之广、结果之悲惨均令人震惊。
康熙即便一开始对苏克萨哈的请辞有误解,但也从不认为他该杀,问题就在于他作为皇帝,却根本无力保护苏克萨哈及其家族,即便他已经亲政。更让康熙感到痛心和难过的是,尽管他极不情愿,可还是被逼着下达了处决令,也就是说鳌拜实际是借他的手杀了苏克萨哈。此后,苏纳海案、苏克萨哈案便成了康熙的一块心病,虽逾数十载,但依然对此难以释怀,他在多个场合谈话时,都对“杀皇考章皇帝所遗一大臣全家”,表示“后悔莫及,殊甚愤恨”。
毫无疑问,康熙在苏克萨哈案中所受到的打击之大,刺激与伤害之深,还要远远超过苏纳海案,但这也成为他人生的一个重要分水岭。他开始明白,要做成一件事或者保护一个人,光凭良好愿望是不行的,还得更多地依赖自己的能力。
如果能力不够怎么办?祖母告诉他:隐忍!
孝庄在辅佐两代幼君的过程中,一共经历过三次大的危机。第一次是摄政期间的多尔衮随着其权势和地位的不断扩大提高,渐渐对摄政失去耐心,那时的情形看上去就算他不篡位,也会拥兵割据,从而引起清廷内部的大乱。第二次是董鄂妃去世后,顺治因伤心过度而看破红尘,打算传位于康亲王杰书。如果顺治当时真的这么做的话,也极可能引发内乱,甚而造成南方抗清力量与三藩的联合。
在这两次危机中,孝庄都采取了隐忍不发的态度:当她发现多尔衮的思想有所异动后,仍然只是限于扼制他的篡位或割据企图,此外不管多尔衮自称“叔父摄政王”还是“皇父摄政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一心想剃发出家的顺治,她虽然也恨铁不成钢,但未采取任何过激措施,除了对顺治严厉训斥,就是把顺治所信赖的高僧都发动起来,百般设法对其进行阻拦。
隐忍最终都换来了报偿,前者以多尔衮猝死而告终,后者以顺治放弃出家念头而结束。孝庄长袖善舞,弭大患于无形,不能不让人佩服她的老谋深算,应变得法。
鳌拜的专擅是第三次大危机。与苏纳海案后的形势相似,苏克萨哈案后,鳌拜再度成为最大的胜利者和获利者。在索尼已故,苏克萨哈被杀的情况下,四大辅臣中只剩下一个无足轻重、唯唯诺诺的遏必隆。遏必隆在辅臣中的排名本在鳌拜之前,为讨鳌拜欢心,遏必隆某日上朝时故意后退数步,俯首对鳌拜说:“我怎好上座。”鳌拜闻言微笑,随即大摇大摆地昂首走到了他的前面。鳌拜的党羽在列名启奏时,也索性将鳌拜的名字放到了遏必隆之前。
遏必隆畏惧鳌拜,甘居其后,事事听其摆布,其他王公大臣也大多不敢得罪鳌拜,凡事皆附和其意。鳌拜趁势在朝廷内外广植党羽,“文武百官,尽出伊门”,其中仅分据军政要职,把持要津的鳌拜集团成员即不下二十余人,连敬谨亲王兰布、安亲王岳乐、镇国公哈布萨等王公都唯其马首是瞻。
鳌拜的个人势力达到顶峰,基本上把持了朝政,“一切政事先于私家议定,然后施行,又将部院启奏官员带往私门商酌”,甚至“红本已发科抄,辅政大臣鳌拜取回改批”。法国传教士白晋记载道,“在他(康熙)十五六岁时,四位摄政王中最有势力的宰相(鳌拜),把持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六部的实权,任意行使康熙皇帝的权威,因此任何人都没有勇气对他提出异议。”后来的史学家们往往将这一时期称为“鳌拜辅政时期”,究其原因,就是鳌拜已实质性独掌朝中大权。
当初孝庄和顺治用鳌拜等异姓大臣辅政,本意是要吸取顺治幼年时期多尔衮专权的教训,用来帮助和保护康熙,但谁也没有料到,“亲王多尔衮”虽然没有了,鳌拜却成了“权臣多尔衮”。解决这一危机最便捷的办法是让辅臣归政,然而苏克萨哈已以他全家人的鲜血表明,鳌拜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自觉自愿地归政,而倘若在条件不允可的情况下强行这么做,轻者功败垂成,重者将“激生事端”,打蛇不成反被蛇咬,危及康熙的帝位乃至人身安全。
隐忍,只有继续隐忍,才能像在遭遇前两次危机时那样渡过难关。孝庄自己这么做,也同时把她的经验和策略传授给了小皇帝。苏克萨哈被害后,尽管康熙内心极度愤懑,但却授鳌拜为一等公,原有的二等公由其子那摩佛袭替。当年康熙只有十四岁,很难设想他一开始就能够拥有如此度量和政治智慧,清史研究者认为,这种做法必出自孝庄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