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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至皇太子被废黜,立嫡长子制度在清宫已存在了三十多年,这使康熙君臣在心理上早就形成了一种既定观念,那就是国家必须有储君,胤礽虽然被废,但或早或晚,总得有人填补此虚位。很快,在宫内外的无形压力下,康熙原有的决心就动摇了。12月25日,他突然命满汉文武大臣各自举荐太子,还说除大阿哥胤禔,诸皇子皆可入选,“众意属谁,朕即从之”。

举荐太子,大家都可以,除了大学士马齐。按清制,大学士要以满人居首,马齐是首席大学士,相当于百官之首,在朝中位高望重。康熙担心,如果让马齐参与举荐,将出现不可控的意外,因此指示“议此事,勿令马齐预之”。

怕意外,意外偏偏就发生了。康熙可能以为群臣举荐,被举荐者一定有好几个,他可以从中挑选,不料送来的名单上却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胤禩!

发现与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康熙慌了,他当即收回诺言,转而改口说立太子事关重大,还要再尽心详议。

且不说胤禩不久前才刚刚遭到处分,就说眼前群臣众口一词都要推荐他当太子,就让康熙深感威胁——以前就说你爱博取虚名,与君父争人心,现在看来果然不差,不然怎么可能得到大臣们的一致拥戴?

对于康熙来说,他的所有儿子也都是他的臣,只要他在位一天,就决不允许任何臣子挑战皇权。“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是谋逆的意思),将则必诛”,胤礽被废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权倾皇父,胤禩尚未得到储位,就有了做第二个胤礽的政治潜力和能量,这是康熙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康熙不好直接道出自己的隐衷,对于胤禩不能被立为太子的原因,除了在废太子问题上犯过罪,刚受革爵处分,他又临时敷衍出两条:其一,胤禩没有办理过政事,缺乏经验;其二,胤禩的生母身份低微,母家门第和出身不适宜做储君。

此时康熙处于骑虎难下之势,他不愿屈从群臣意见立胤禩,但若立胤禩以外的人,难孚众望不说,其他皇子也不会服气,无奈之下,他想到只有把原来的太子抬出来,才能让众人说不出什么闲话。几年后,他重新回顾了自己的这段尴尬处境及其心态:“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

次日,康熙召见大臣,说太皇太后、皇后最近都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梦,梦见废太子被冤枉了。借着这个引子,他放出了风声:“朕现在不会马上立胤礽为皇太子,只是令你们诸大臣知道一下而已。”

1708年12月27日,康熙召集废太子胤礽、诸皇子以及领侍卫内大臣等,除继续为胤礽理正冤枉和加以释放,又让胤礽当众表态。胤礽吃了这么多苦头,哪能不学乖,马上顺着父亲的意思说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以后如果不改恶从善,或对揭发他的人打击报复,“天亦不容”。

接着,康熙敞开心扉和大家分享了他的心情。他说他翻阅史书,发现自古以来凡太子被废,没有一个废太子能保住性命,之后皇帝也没有一个不后悔,言下之意,同样的悲剧也可能发生在他们父子身上,所以胤礽千万不能重蹈覆辙,以致害人害己。

康熙不但怕废太子故态复萌,还担心儿子们因争嫡而骨肉相残,为此他特地讲了胤礽的几个兄弟的好处,希望胤礽能与之亲近。被夸奖的兄弟中甚至也包括了胤禩:“八阿哥之为人,诸臣奏称其贤,裕亲王(康熙的兄长,已病故)生前也曾奏言,八阿哥心性好,不务矜夸。”

其实康熙对胤禩成见已深,所谓“诸臣称贤”云云恰是引起他猜忌与不满之处,他内心的胤禩也绝不是“心性好,不务矜夸”,而是为人阴险,居心叵测。他之所以违背自己心意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让胤禩等有争嫡实力的皇子与胤礽捐弃前嫌,转而也“改恶从善”,辅佐胤礽。

就在这次讲话中,康熙还意味深长地提到了一个上古传说。传说商汤之际,太甲即位,即位后不理朝政,破坏成法,结果被大臣伊尹放逐。三年后,太甲痛改前非,悔过自新,便又被迎回都城复位。“古放太甲,卒成令主。有过何妨,改之即是。”

康熙的真实意图至此昭然若揭,第二天,诸臣就都题本请求复立胤礽。康熙考虑胤礽以戴罪之身获释不久,马上就让他复立不太合适,遂将题本留中不发,准备待时机成熟再行宣布。 VVTtWcA5FKx8W1y5qxYysblKagJDgsQBNrtgNf2aq7XYXt4qbbgQodLT5K4p8+X/



风向还在变

康熙认定举荐案藏有猫儿腻,但他不动声色,过了几个月后才突然进行追查。起先群臣还相互包庇,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最后真相水落石出,原来果真有人违规,而违规者就是限令不得参与举荐的首席大学士马齐!

根据调查,举荐那天,马齐首先到内阁,对另一位大学士张玉书说:“大家的意思是都想举荐胤禩。”实际就是要众人举荐胤禩。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理藩院尚书阿灵阿、户部尚书王鸿绪、工部右侍郎揆叙等人早有拥立胤禩之意,他们抓住马齐的这句话,暗中联结,在手掌上书“八阿哥”三个字以示众人,朝臣们见此,便相继推荐了胤禩。

皇家制度,立储是皇帝的绝对权力,皇帝喜爱谁就立谁为储君,任何人不得染指。早在废黜太子的当月,康熙就曾对皇子们发出警告:“诸阿哥如有钻营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断不容。”同样的,他也不允许大臣辅助皇子谋求储位,为的就是防止这些人将来居功专擅,使得皇权旁落。

康熙将马齐等人在举荐案中的举动一律看作结党图私,是在帮助胤禩谋取储位,他斥责马齐:“你不就是想结恩于胤禩,好为日后专权行方便吗?”作为对大臣们的警告,他下旨革去马齐大学士一职,交由胤禩“严行管束”。

康熙严查举荐案的另一个目的,是为胤礽复位扫清障碍。1709年4月18日,康熙祭告天地、宗庙、社稷,以胤礽受胤禔镇魇而发疯,现已康复为名,宣布复立胤礽为太子,祭文中称“臣诸子中,胤礽居贵”。

康熙年轻时候因过于投入政务和学习,曾经大口吐血,但他酷嗜游猎,年年不停,所以身体其实一直都很强壮,就算偶尔生病也很快就好了。自废黜太子那年起,因为胤礽不争气和诸子争夺储位,他急火攻心,生了一场大病,且久久不能痊愈。

康熙生病后,大臣中虽有问安的,但不过多是虚应故事,根本连皇帝的健康状况都不敢细问,更有甚者,个别皇亲国戚出于某种目的,仍催逼着他尽快建储,而全然不顾病人的身心健康。

坐在皇位上的人固然拥有无上权势,却也有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和悲哀,就在康熙备感辛酸苦恼,明知得病都不肯主动求治的时候,胤祉、胤禛以年长皇子身份坚请康熙不要硬撑,赶快就医休息:“皇父圣容如此清减,不令医人诊视,进用药饵,徒然拖延,万国何所依赖?”两人还请求由他们来择医护理:“臣等虽不知医理,愿冒死择医,令其日加调治。”

来自亲情的温暖和体贴,如同春雨一样滋润了康熙的心田。他当即接受请求,命二人同胤祺、胤禩一起检视药方和用药,经过一番治疗和调养,终于得以恢复了健康。

胤祉、胤禛如此贴心,固然有父子之情,但同时也是因为他们获释不久,急于要赢得康熙的信任和好感。康熙也的确深受感动,尤其胤禛,与其余皇子不同,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现在一看,果然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最孝顺:“惟四阿哥,朕亲抚育,幼年时微觉喜怒不定,至其能体朕意,爱朕之心,殷勤恳切,可谓诚孝!”

除了孝顺,胤禛在看守胤礽时的表现,也让康熙觉得他比其他儿子更顾念手足之情,因此特传谕旨表彰:“前拘禁胤礽时,并无一人为之陈奏,惟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在朕前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

面对皇父给出的这么高的评价,照例胤禛应该高兴才是,但他接旨后却极力否认,说自己从来没有保过胤礽,“皇父褒嘉之旨,臣不敢仰承”。

废太子事件本身是一场没有预演的政治角斗,皇子们谁也不具备足够的经验,运用八面玲珑、四方讨好策略周旋于其中的胤禛同样如此。为废太子说话时,他本来已经观察好了风向,确认对己有利,康熙当时也曾对此予以肯定,谁知一转眼,康熙要拿废太子事件做文章,竟又把他作为太子党嫌疑给关了起来。

政治角斗就是如此险恶,你以为已经看准了风向,其实风向还在变,而在风向转变时,别说多往前迈出一步,就是半步,都可能遭遇不测之灾。胤禛一旦领悟到此,整个人都感到后怕不已,他知道他再不能冒类似的风险,也绝不能接受皇父的表彰——在胜负未分,众兄弟仍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接受表彰无异于引火烧身,必将招来兄弟们的嫉妒。况且,谁知道胤礽将来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倘若又出事,自己将可能因太子党的罪名而第一个受到牵连。反之,谢绝表彰,却能让人觉得你居功不傲,知荣守辱,给皇父和胤礽留下的好感也不会因此就被抹掉。

在复位太子的同时,康熙为使皇家皆大欢喜,也为了牵制皇太子,不使他的政治地位与其他皇子过于悬殊,将八皇子胤禩重新封为贝勒,封胤禛与三皇子胤祉、五皇子胤祺为亲王,七皇子胤祐、十皇子胤䄉为郡王,九皇子胤禟、十二皇子胤祹、十四皇子胤禵为贝子。胤禛启奏,说胤禟、胤祹、胤禵的爵位较低,都是一般兄弟,他愿意降低自己的世爵,以提高胤禟等人的爵位,使得兄弟们地位相当。

胤禛的奏述自然很假很做作,但搔中的正是康熙的痒处,老皇帝就怕儿子们争权夺利,这个时候,就算他看出你是在表演,心里也一样受用。康熙因此称赞胤禛“为诸阿哥陈奏之事甚多”——平时不是乐衷于跟其他兄弟斗来斗去,而是尽可能多为他们说好话或在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持,好样的!

胤禛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于是继续上升,几个月后,他被正式赐号雍亲王,登上了作为臣子所能到达的顶端。

高手从来都不是天生的,在狂风骇浪的不断冲击下,依靠着出众的悟性和耐力,权斗场上的四皇子已然在向高手进阶。 VVTtWcA5FKx8W1y5qxYysblKagJDgsQBNrtgNf2aq7XYXt4qbbgQodLT5K4p8+X/



扶不起的阿斗

这个世上,有人越历练越老练,有人却仿佛是扶不起的阿斗,吃再多的亏,也不知道“教训”二字怎么写。胤礽复位是康熙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所做出的选择,这是当时许多人都清楚的,京城及江南的舆论均透露出这样的信息:“东宫目下虽然复位,圣心犹在未定。”“东宫虽复,将来恐也难定。”

别人都知道太子的地位很不稳固,胤礽却意识不到这一点,也从没想到通过改过来改善自己的处境。复位后,他仍不知韬光养晦,照旧纠集党羽,扩展势力,很快在周围又聚集了一批亲贵大臣,从而形成新的太子党势力。吃穿住行方面,他还是大摆太子派头,不但标准比康熙都要高出几倍,而且常派家奴向各省富饶地区勒索贡物和美女,稍不如意,就向康熙诬告地方官,要求给予惩罚。这么说吧,他不是改过自新的问题,而是变本加厉了。

太子如此胡作非为,弄得官员们无所适从,有“两处总是一死”之言。康熙也听到了这句话,而且知道处于夹缝中的官员们日子有多难过:屈从太子,乃至投靠逢迎结党吧,老皇帝不乐意,“被朕知党,朕即诛之”;忠于老皇帝,不理会太子吧,太子嗣位后也会遭到惩罚,同样可能被砍头。

太子从被废到复立,不过才六个多月,如果马上再废,岂不是要让外人看笑话?康熙只好极力隐忍,胤礽要责备的官员就替他责备,要处分的就替他处分,要驱逐的就替他驱逐,总之尽可能满足他的愿望和要求。当然康熙也采取了措施,他的措施就是不让太子单独活动,每有巡幸,必令其随从,以防止发生事变。当时的朝鲜使臣在给本国的报告中说:“皇太子经变(指第一次被废)之后,皇帝操切甚严,使之不得须臾离侧。”

胤礽根本不顾及康熙的一片苦心孤诣,他认为自己被父亲带到东带到西,一点自由都没有,可其他皇子却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因而牢骚满腹,怨气冲天。此时的老皇帝康熙虽近花甲之年,但身体并无明显异样,反过来,作为太子的胤礽却已直奔不惑之年而去,这使得他脱口而出:“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隔墙有耳,这句难听的话别说传到康熙的耳朵里,连海外的朝鲜人都知道了!

胤礽在复位前险被夺嫡,对胤禩等兄弟怀恨在心。康熙对此自然很清楚,他第二次对众皇子大授世爵,用意之一就是避免众皇子受到太子的打击报复,同时改善太子与兄弟们的关系。可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诸子提高了地位,自恃显贵,反而更不将太子放在眼里,也更有资本与太子争斗了,他们之间的裂痕非但没有得到弥合,反而越来越大。

还在举荐案爆发时,胤禩就事实上形成了以他为核心的党人势力。胤礽复位,胤禩党人非常失望,大臣阿灵阿甚至说他都不想活了,他们不甘就此失败,便利用胤礽的弱点,推波助澜地营造倒太子的舆论氛围。工部右侍郎揆叙甚至不惜拿出家财,与阿灵阿等人合谋收买走街串巷的民间艺人,在人们宴饮会聚的地方用演出节目的方式编派胤礽,总之是不把胤礽攻倒誓不罢休。当时民间流传一句谚语:“此人(胤礽)为君,皇族无噍类矣!”康熙素来重视社会舆论的采集,这些显然都不能不影响到他的视听和决策。

像第一次废黜太子时那样,康熙一忍再忍,直至忍无可忍。1711年12月6日,他召集诸王文武大臣,指出:“今国家大臣,有些是为依附皇太子而援结朋党的。诸大臣都是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那些想要依附皇太子的大臣,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有人告发涉嫌结党的步军统领托合齐不守礼法,康熙即命胤祉、胤禛以及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署内务府总管马齐等人,会同宗人府进行审查。

胤祉、胤禛曾受胤礽牵连而被关押,阿灵阿属胤禩党,马齐在举荐案中因极力举荐胤禩被惩,他们或者急于同胤礽划清界限,或者支持胤禩,反对胤礽,由他们参与对太子党人的审讯,自然一个个都不会手软。

1712年5月17日,宗人府等衙门将太子党人的审讯供词具奏,康熙评论说,“此等事俱因胤礽所致”,太子党的事都是胤礽造成的。数月后,胤礽被再度废立、拘禁,康熙痛心疾首:“(胤礽)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

这段废立、复立、再废立的过程,令康熙身心极度疲惫,“心思用尽,容颜清减”,对胤礽也彻底死了心。他当众宣布:“后若有奏请皇太子已经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朕即诛之。……日后朕若再行复立,其何以示天下耶?”

继他的哥哥胤禔之后,胤礽在储位大战中成为第二个被猎杀者,他虽然人还活着,但已成了一具再也无法醒来的政治僵尸。 VVTtWcA5FKx8W1y5qxYysblKagJDgsQBNrtgNf2aq7XYXt4qbbgQodLT5K4p8+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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