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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朝鲜的北伐计划

壬辰朝鲜战争严重损害了明朝和朝鲜的国力。明朝无力再顾及边防建设,朝鲜更是全国残破。努尔哈赤充分利用这个时机发展自己,并在1619年萨尔浒一战中击败明军,这标志着一个强大的东北亚政权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1627年,为了防止明朝以朝鲜为基地抄自己的后路,后金出征朝鲜,意欲先剪除明朝的这根枝叶,再图明朝。朝鲜史籍将这场战争称为“丁卯胡乱”。朝鲜战败,不得不与后金议和。

军事上虽然失败,但是在政治上,朝鲜仍不屈服。后金除了要求朝鲜交纳贡物外,还要求朝鲜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正式奉后金为宗主国。朝鲜对这一条坚决不从,说这是“大义所系,断不可许” 。朝鲜人对后金将领说,明朝对朝鲜的“壬辰拯济之恩,尤不可忘也。” 朝鲜国王李倧认为:“鄙邦之于明朝,君臣分义甚重,若贵国要我负明,则宁以国毙,断不敢从。” 这是天在上地在下一般的道理,是国家存在的道义基础,因此宁可亡国也不能答应。

后金将领听了倒也非常感动,他们认为朝鲜这个国家非常仗义,值得尊重,因此转与朝鲜约为兄弟之邦。

“丁卯胡乱”发生之后,双方虽然签订了和约,但朝鲜与后金因为礼仪方面的问题仍然多次发生冲突。后金要求朝鲜在国书上使用自己的年号,朝鲜坚决不同意,因为藩属国只能使用宗主国的年号。后来双方各退一步,商定来往文书不写年号。天聪五年(明崇祯四年,1631),皇太极计划进攻明朝,向朝鲜借调兵船。朝鲜国王理直气壮地表示拒绝,说:“明国犹吾父也。助人攻吾父之国,可乎?船殆不可藉也。” 怎么能借武器给人去攻打自己的父亲?船当然不能借。后金也无可奈何。

天聪十年(1636)二月,准备称帝的皇太极派遣使臣来朝鲜通报。朝鲜国王拒不接见使团,也不接受其公文。后金使团愤然离开汉城,结果沿途朝鲜百姓“观者塞路,群童或掷瓦砾以辱之” 。皇太极举办称帝大典时,朝鲜使臣罗德宪、李廓拒不跪拜,双方发生撕扯,朝鲜人仍不屈服。

皇太极称帝后率领十二万大军,再次出征朝鲜,首队前锋兵仅仅十二天便抵达朝鲜京城,这就是朝鲜历史上著名的“丙子之役”。

这一次朝鲜已经没有任何和皇太极讨价还价的资本了。仁祖国王不得不屈膝投降,他脱去王服,改穿青衣,徒步前往清营,对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伏地请罪。

皇太极再次提出,朝鲜须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转以清王朝为宗主:“当去明国之年号,绝明国之交往,献纳明国所与之诰命册印;躬来朝谒,尔以长子并再令一子为质。……从此一应文移,奉大清国之正朔。”

这一次朝鲜全盘接受,双方正式建立了朝贡关系。原来的宗主国从此成了属国,而属国成了宗主国,真如成语所说,“冠履倒置”。我们可以想象,在朝鲜人心目中,这是多么难以承受的屈辱。因此仁祖国王李倧在向清朝称臣后,每“语及皇明,至于呜咽不能言”

国王可以忍辱偷生,但是素来笃信儒家纲常的朝鲜士人和百姓却心怀不满。官员李仁居等人公开批评仁祖国王所作所为,是天地神人之所共愤,而“百姓皆思中国” 。仁祖二十二年(1644),青原府院君沈器远等人发动政变,要推翻仁祖的统治,另立一个有骨气的君主,来“拒斥清人,日月重光”,并决定“事成即用崇祯年号,书示八方”。 此次叛乱虽然最终被镇压,但朝鲜的人心向背一目了然。

就在朝鲜八道纷纷骚动,试图推翻不忠于大明的国王,重新归附大明之际,1644年,明朝最后一任皇帝崇祯上吊自杀,大明覆亡了。

“丙子之役”中朝鲜国王的投降其实并没有令朝鲜人完全绝望。他们相信强大的大明王朝早晚有一天会打败女真人,再次拯救朝鲜于水火之中。然而,这一次朝鲜人却有了世界末日、神州陆沉的感觉。在朝鲜人看来,昔日的中华帝国在剃发易服之后,已经沦为夷狄之邦,“天下腥膻”了。天空中已经没有太阳,世界陷入黑暗,朝鲜朝野上下无不惊心,“虽舆台下贱,莫不惊骇陨泪”。

不过,太阳落下之后,倒更显出东方爝火的明亮。朝鲜从此独自撑起了文明的火炬。

朴趾源说:

清人入主中国而先王之制度变而为胡,环东土数千里划江而为国,独守先王之制度,是明室犹存于鸭水以东也。

清人入主中原后,中国就变成了胡人之国。好在朝鲜划江而治,还独守着中华制度,因此大明王朝还没有完全灭亡,部分还存在于鸭绿江以东。

后来,朝鲜士人尹愭(1741—1826)在一篇名为《东方疆域》的策论中说:“昔日东方之称以‘小中华’者,以其有‘大中华’也;而今其大者,非复旧时疆域矣。地维沦陷,山川变易,曾无一片读《春秋》之地,而吾东方三百六十州之疆域,盖无非中华之衣冠谣俗,则优优乎大哉,奚可以小云乎哉?” 以前朝鲜被称为“小中华”,是因为身边有“大中华”。现在大中华已经不再是中华,完全沦陷了。而我朝鲜仍然保持着中华衣冠制度,自然就可以去掉“小”,可以堂堂正正地自称大中华了。

既然已经是独存的“中华”,就要承担起“中华”的使命,要让天地重光,日月再升。朝鲜人从此开始了反清复明的努力。

最早提出“复明”的是仁祖国王的儿子孝宗国王。

1637年,根据“丙子之役”中的约定,朝鲜需要把两位王子送到沈阳当人质,以确保和约履行。后来成为孝宗国王的李淏和哥哥世子李 一起,来到中国东北。他们一到沈阳就被软禁在馆舍之中,不得自由出入。当时“沈阳年饥谷贵,难于接济” 。“沈阳馆中上下人员艰苦万状。” 堂堂王子,“衣服居处,有同戍卒”。

八年质子生活,让李淏备感屈辱,对清朝恨之入骨,还在沈阳的时候,他就写下了“我愿长驱百万兵,秋风雄阵九连城”的“反诗”

与李淏不同的是,他的哥哥李 在沈阳期间,却逐渐心向清朝。史载“世子既久处沈阳,一听清人所为,出入于田猎戎马之间” 。他经常和清人一起骑马打猎,玩得很开心。顺治元年(1644),他还随多尔衮入关,参加了顺治皇帝在北京天坛举行的登基仪式。他欣赏满族人的朝气和魄力,坚信明亡清兴是不可更改的历史大势,对清王朝表现出鲜明的好感。

1645年,李 返回汉城。朝鲜的大臣们观察他的言行,认为他已经“变心”,不再忠于故明,因此通过宫人在饵饼中下毒,把他毒杀了,对外则称其“病亡”。不久李淏回到朝鲜,成为新的朝鲜世子,并因其坚定的反清态度受到朝鲜人的普遍支持。

李淏即位后不久,就启动了他的反清复明蓝图。他首先大力清洗朝廷中的亲清派,重用“复明”派。朝鲜一代名臣宋时烈当时在故里隐居,“开门授徒,阐明程朱之学。又以扶世道,淑人心,伸大义于天下为己任” 。因为钦佩他对“大义”的阐发,孝宗九年(清顺治十五年,1658),李淏请他出山。孝宗十年(1659)三月十一日,孝宗屏退诸臣,与宋时烈单独讨论北伐计划。他说“胡无百年之运”,“彼虏有必亡之势”,所以他决计北伐。他问宋时烈,朝鲜如果“养精炮十万,爱恤如子,皆为敢死之卒;然后俟其有衅,出其不意,直抵关外,则中原义士豪杰,岂无响应者”?

如果朝鲜训练十万纪律严明的精兵,出其不意地出兵中国东北,杀到山海关外,中原的那些义士豪杰们,会起来响应吗?

宋时烈虽然尊崇“大义”,但并不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他有着基本的现实感,因此不得不给孝宗泼了一瓢冷水:“诸葛亮尚不能有成,乃曰难平者事,万一蹉跌,有覆亡之祸,则奈何!”

这样的战争实在没有把握,即使是诸葛亮复生,也不见得能成功。一旦失败,则朝鲜必亡,所以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孝宗却固执己见。他说:“予非以予才能办此事也,只以天理人心之所不可已者,岂可以才不逮而自画不为哉。” 又说:“以大志举大事,岂可保其万全也!大义既明,则覆亡何愧,益有光于天下万世也。且天意有在,予以为似无覆亡之虞也。”

这等壮举,当然不可能没有丝毫风险。但只求合于义理,即便朝鲜因此覆亡,也无愧于天下万世。

为了实行自己的北伐计划,孝宗开始大力扩军,把禁军由600名增加到1000名,并全部改编为骑兵;又将驻都城汉城的御营厅军由7000人增加到21 000人,增加了大炮攻坚部队。 如果孝宗再多活些年,赶上“三藩之乱”,他可能真的会兴兵北伐,跃马辽河。可惜当年他就去世了,这一计划也随之成为泡影。

孝宗国王去世之后十五年,即1674年,李朝沉寂已久的北伐之议突然再次响起,原因是吴三桂起兵反清了。

吴三桂攻势凌厉,长江以南各省迅速沦陷,北方的清军主力不得不南下平叛,东北大地因此“不事武备,辽沈千里,了无操弓骑马者”

朝鲜官员尹镌上疏刚即位不久的肃宗,“吴起于西,孔连于南, (鞑)伺于北,郑窥于东……天下之大势可知也已” ,吴三桂起兵于西部,孔有德等(应该是指三藩中其他二藩)响应于南方,蒙古势力窥伺于北边,郑氏集团在东边虎视眈眈,清朝的大势已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朝鲜起兵,清朝真的会陷入“四面楚歌”之中。因此他认为朝鲜必须马上北伐,并渡海联系郑氏集团。

然而肃宗此时年仅十四岁,年纪太小,又刚刚即位,没有这个气魄。在朝鲜君臣的犹豫之中,1681年,清军攻克昆明,“三藩之乱”以清朝获胜告终。

清王朝建立之后,朝鲜人虽然被迫按例进贡,但在内心深处,对这个新王朝充满了鄙夷。

按朝贡体制的要求,朝鲜王朝在公开的文件中当然要使用清朝年号,但是私下里并没有人使用清朝年号。 康熙年间,有一个叫金寿弘的朝鲜武官在书信中不小心用了康熙的年号,结果落下了终身的耻辱:“其(金寿弘)贻宋时烈论礼书头书康熙四年。凡官文书外,虽下贱无书清国年号者,寿弘独书之。又于祭其祖尚容祝文,欲书康熙,一门惊骇,谓之家贼。”

也就是说,金寿弘在写给大儒宋时烈的一封信中,开头写了“康熙四年”(1665)几个字。朝鲜除了官方文书外,即使在社会下层也没有人用清朝年号。金寿弘因此被人送了一个绰号,叫“康熙公”,家里人也说他是“家贼”。再加上其他因素,他后来备受政治打压,以至为人“贱弃”“唾骂”,削去官籍。

不用清朝年号用什么呢?用明朝年号,或者干支纪年。 朝鲜孝宗、肃宗陵碑都书“有明朝鲜国某某大王”,年号则用“皇明崇祯纪元后百三十年”或“皇明崇祯纪元后三乙亥”的样式。一直到清朝后期,郭钟锡(1846—1919)仍然说,朝鲜“天地为大明天地,日月为大明日月,山河区域为大明山河区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朝鲜的制度和文化是大明所赋予的:“方皇猷御极,车书礼乐,典章文物,固已协万邦、光四表而格上下矣。天地所囿,日月所悬,山河区域之所包,被服谣俗之所及,动植群生之所自乐,夫何往而非大明也!” 即便在明朝灭亡后二百四十多年,依然可“唤我作大明人”。

所以直到清末,有的朝鲜人在写作时仍然使用崇祯年号,复旦大学图书馆所藏的一本朝鲜汉文书籍《骆村朴先生遗稿》,题跋中就有“崇祯纪元后五丙戌”(1886)的字样。 qgZSE0nkVQtvDJOxa01sPLDh1ifzLTbwv/UROfqIMUmMEX8HgWjN5kbn/hCu1Z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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