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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韵的病房里，有一位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却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访客。
“乔小姐，真的很抱歉——我恐怕帮不了你这个忙。”付文静看着床上苍白瘦弱的乔韵，为难地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推荐本地刑事领域的权威律师给你。”
“不。”乔韵摇头，抬手挽了挽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我不需要别人，只想要你来代理这个案子。”乔韵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全然信得过的人。”
付文静看着执拗的乔韵，“为什么？”
乔韵犹豫了一下，看着付文静的眼睛，“有很多的原因，不过我第一个念头想到了你，是因为我知道费保民对你一直都心怀恐惧。”
她顿了顿，“所以我想，你应该是一个正直的律师。”她看着付文静，“费保民之所以放弃了对费子铭的抚养权，这么多年也不敢去打扰你，是因为你手上握着能毁了他的把柄，对吗？”
付文静惊讶地看着她，“是罗警官跟你说的？”
乔韵愣了一下，“你告诉了他？”
付文静迟疑着点点头，“不是他向你透露——你怎么会知道？”她仔细地看着乔韵，慢慢地道，“费保民吃了一次亏，一定会更加谨慎。而且根据我对乔小姐的了解，你应该对费氏公司的业务一无所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乔韵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不需要参与公司的事务也能大概知道，费保民不是什么诚信经营、厚德载物的商人。你能够成功从他手上夺去费子铭的抚养权，除了手握他的把柄外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
付文静听着乔韵的话，想了想仍是婉转道，“乔小姐，我的身份特殊——实在不适合作你在本案的代理人。还是由我来向你推荐一个人选吧。”
“我懂得你的顾虑，付律师。”乔韵苦笑一下，“可我想请你听完我和费保民之间的纠葛再做决定，这样可不可以？”
付文静皱着眉头，挣扎了片刻才终于点点头。
看着她的回应，乔韵沉默片刻，慢慢开口了，“我姐姐乔歆，她在发病之前已经是医学院的学生。‘春雨’项目的实验名额是她最早替自己争取的，只是在资料筛选时她没有通过。当时她的情况已经很不好，我才想办法托人找到费保民，想要求他帮助乔歆。”
“后来姐姐如愿去了美国参加治疗，我出于感激——很快和费保民结了婚。大约一年半之后，费保民告诉我——治疗对姐姐的病情并没有帮助，我担忧之下想要去探望姐姐，他却百般阻拦，后来我就听说了项目中止的消息。”
“我终于还是想办法去见了姐姐，才知道她对治疗的反应良好，原本是还有机会的——”乔韵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微微别开脸去。
“乔小姐——”
“我没事。”乔韵摇摇头，继续轻声说下去，“姐姐去世后，我已经决定要和他离婚。也正是那时候开始，费保民开始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尽管乔韵从不愿去回忆，可是这些回忆早已如同附骨之疽一样难以摆脱，长久的痛苦让她终于变得木然，甚至让她可以平心静气地讲述这一段经历，连她与罗准相遇的寥寥片段，也仿佛并没有激起什么情绪。
听完乔韵的话，付文静几乎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即便她对费保民并不缺乏了解，可乔韵的这一番自白仍然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放心，我想请你做我的律师并不是为了逃脱罪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违反过法律。”乔韵的脸上恢复了平静，“现在费保民已经死了，他已经为他做过的错事付出了代价。我所求的，只是在警察查清费保民死亡案的时候，不会将他曾经对我的恶行牵扯出来。”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费保民，也不是为了保全我自己。”她看着付文静，眼神却仿佛穿过了她，投向一个未知的地方去。
“在罗准的心里，大概还有一段关于我的回忆。这份回忆可以略有遗憾，也可以完全消失。可是我不想让它变成一个有毒的伤疤，如鲠在喉，挥之不去。”
从乔韵的病房里出来，付文静很快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她下榻的酒店。
她没有急着返回房间，而是到了位于酒店三楼的咖啡厅，叫了一份咖啡坐下。
她必须一个人静一静，整理自己纷乱的感触和思绪。
作为一个出色的律师，付文静见过了太多扭曲的社会关系，凉薄的人性纠缠。尽管如此，可是乔韵讲述给她听的事仍然让她脊背发冷。
费保民是她相识于微时的丈夫，虽然她离开时已经意识到他身上罪恶的一面，可是她不敢想象，他在放纵罪恶泯灭良知的路上竟然走了这么远。
想到方才乔韵的要求，付文静微微皱起眉头。
作为一个律师，她竭力地劝说乔韵放弃私情的考虑，将真相和证据交代给警方，可是乔韵已经做了决定，她竟然无法说服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不过，她付文静答应的事，一定就会做到。
她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窗外晨光渐明，城市要忙碌起来了。
林敏丽站起身，一边抬手捏着肩膀，一边拿着水杯往茶水间走去。
费氏集团的项目资料不用说是十分繁杂的，从地域上来说有本地项目，异地项目，国外项目等不一而足，更不用按照功能还有住宅，商业综合体，写字楼的区别。林敏丽他们要根据项目一般流程以及各地的政策、法规、地价等因素来判断每个项目的合理性，这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
查了整整一夜，收获并不大。林敏丽一边喝水，一边有些懊恼地想：如果罗准在，也许可以看出什么问题。偏偏乔韵从中作梗，害得罗准丢了案子。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往办公室走去。
“丽姐！”
看见她进来，肖锐兴奋地叫了一声，“我查到那天晚上和费保民同车的人了！”
林敏丽忙凑到肖锐的电脑前。
屏幕上是一张费保民死亡当晚道路监控拍下的照片，林敏丽认出了驾驶室坐着的费保民，又看着副驾驶上的人，皱眉道，“还不够清楚啊，这人是谁？”
肖锐还是一脸的兴奋，“要不怎么说罗队厉害呢！我们之前排查过费氏集团内与受害者有日常接触的人员，但没有收获。这证明是我们的方向有偏差。按罗队说的，我们从项目入手。你看——”他一边打开电脑上扫描进去的费氏集团的项目文件，一边道，“这是费氏集团最近的项目，他们刚刚把土地使用权拿在手里。”
“滨海大道？”林敏丽疑惑地说了一句，等着肖锐继续说下去。
“没错！这块地原本在银海公司手里，不到一个月前才转让给了费氏集团。而我们神秘的同车人——”肖锐点开一张资料照片，“就是银海集团的总经理刘浩永。”
林敏丽看着电脑屏幕上排列的两张照片，口中念着刘浩永的名字，然后猛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那就请他来一趟吧。”
尽管做到了高管的位置，年逾四十的刘浩永仍然保持着十分自律的生活习惯。大约是因为做财务管理出身的缘故，他的时间安排刻板而精确。早上九点二十五分，他的车准时开到了银海集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这个时间正好，错开了早高峰，又不至于耽误早间的工作安排，对刘浩永这样一个效率就是金钱的人来说十分合适。所以除了周二早上开集团例会以外，他都是在这个时间来办公室的。
他将车停好，拿着公文包走到电梯前，按下了电梯按钮。
他看了一眼楼层显示，电梯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候，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也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旁。
镜面的电梯门将两个人的身影照得很清楚，刘浩永随意地瞥了镜中的那个女人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等着他的电梯。
突然，那个女人微笑着开口了，“刘总，这几天没睡好吧？”
刘浩永一愣，惊诧地扭头看着一旁的陌生女人，迟疑了一下才道，“抱歉，您是？”
对面的女人还是微笑着，礼貌地伸出手来，“刘先生您好。我姓付，是乔韵女士的代表律师。”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身负重托的付文静。
听到付文静的自我介绍，刘浩永的脸色猛地难看起来。
几秒钟的慌乱之后，刘浩永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付文静看着他黑沉的脸色，轻快地道，“我想和您谈谈，不知道刘先生有没有时间？”
刘浩永马上摇摇头，“抱歉，我没空。”
电梯发出“叮”的声响，门开了。
刘浩永急忙走进电梯，伸手去按关门键。
付文静却不疾不徐地一笑，挡住险些关上的电梯门，迈进了电梯里。
“刘总有急事？”付文静伸手替刘浩永按了楼层数字键，然后关上电梯。
刘浩永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几层办公？”
付文静微微一笑，“这有什么稀奇。像刘先生这样的社会名人，优秀的企业家——”她拖长声音说完，又顿了一下，才接着笑道，“别人对你们这样的人关注度自然要高一些，这种小事一点儿也不难打听。”
刘浩永被付文静笑得心里发慌，他盯着付文静的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你跟着我干什么？”
付文静不动声色地道，“我不是说了，想和您谈几句话。”
刘浩永仍然想拒绝，可是他看着付文静那笃定的神色，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电梯停了下来，刘浩永和付文静一前一后相跟着，走进办公室。
助理敲门进来，泡了茶出去了。
等办公室的门关上，刘浩永才阴沉着脸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付文静看着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一丝不见。
有些人表面看来放浪粗俗，可内心高洁有德，有些人看起来无比体面，可是内里却低劣得不配称之为人。
费保民是典型的第二种人，而像刘浩永这样的帮凶也一样无耻。
付文静冷冷地看着他，“刘先生，我为什么事而来，相信你一定知道。我们不妨开门见山吧。我想请刘先生出面作证，洗脱乔韵的犯罪嫌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等他说完，付文静打断他的话，“刘先生不要急着否认。”她盯着他的眼睛，“警方已经掌握了DNA证据，找到你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抵赖也没有用处。”
付文静的话，让刘浩永听出了别的意思，从费保民死亡的消息爆出的那天起，他一直害怕警方找上门来。毕竟乔韵如果想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只有将他交代出来才行。而且他认为，乔韵一定会非常痛快地将他供出来。
可是等了几天，仍然没有动静。在他稍稍放下提起的心的时候，偏偏付文静闯上门来，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想了想，试探着道，“既然警察有证据，那你今天来找我不是多此一举？毕竟，就算我不去找警察，他们也会来找我。”
付文静冷笑一声，“怎么，刘先生比较偏好警车，非要体验一把不可吗？”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已经心知肚明，付文静的确是想让刘浩永对警方阐明案发当晚的全部事实，还乔韵一个清白。可是他的坦白却必须是可控的，不会牵扯出其他的秘密。
刘浩永突然松了一口气。
看着对面显然轻松了一些的刘浩永，付文静心中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可是想到饱受折磨的乔韵，她终于还是忍下了愤怒，换上了平静的神色。
“乔韵向我提及了你们婚内出轨的事——”她看着刘浩永，“我建议你向警方坦呈这个事实。”
他吃惊地看着她，迟疑良久才道，“乔韵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