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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六周。有胎芽6mm，见胎心搏动。”医生看了一眼检查报告，笑着说道，“孩子很健康，恭喜。”
乔韵愣愣地从医院回家，只觉得好像踩在云彩上一样，一切都很不真实。
连续反胃了几天，罗准担心得厉害，早上出门时一再嘱咐她去医院看一看。
没想到不是复发的胃病，而是怀孕了。
乔韵轻轻抚摸着还平坦的腹部，感觉奇妙而忐忑。
陷入热恋的两人当然想尽可能地离对方近一些，再近一些。就算每天交颈而眠，相拥醒来还不够，还想要占据对方更多一些。
如果有一个小生命，长着他的模样眉眼，生着他的温柔和热血，一个由他们两人所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小生命——这将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证明。
乔韵憧憬着，不安的感觉慢慢被驱散了。
他说过，会一直保护她，照顾她。她也想要永远温暖他，和这个柔软的小生命一起，给他一个家。
可惜，人生永远是未知的。就算一个人站在了幸福的门口，也未必能够敲开那扇门。
乔韵看着罗准，仅仅一步之遥的他，和仅仅一年之久的幸福回忆一样，遥远而不可及。
既然她已经想不起，何必将他拖入不堪的过去呢。
“不是。”乔韵低头，轻轻舀了一勺汤递到嘴边，她的眼睛被那碗汤的热气感染得有些湿润了。
“对不起，过去是我做错了。”她轻声说道，“我很惭愧——所以我也不想再提起。”
她抬起头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你是警察，我是嫌疑人。我想我们之间不应该讨论和案情无关的话题。”
罗准皱眉看着她，许久才开口道，“好。那我们就谈一谈和案情有关的话题。”他走近一些，站在乔韵面前，“你说你是杀害费保民，是为了替姐姐乔歆报仇。那为什么在乔歆去世之后，你不马上杀了他？难道那时候不是你最悲伤和愤怒的时候吗？”
乔韵愣了一下，才低声道，“因为那时候我和你在一起，没有机会这样做。”
罗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的姐姐乔歆去世之后，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你既然对费保民心怀怨恨，为什么还要和他保持婚姻关系？”
乔韵微微皱眉，“这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罗准看着她，“你是嫌疑人，有没有关系应该由我这个警察来判断，对吗？”
乔歆无话可说，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低头答道，“是他不肯离婚。”
“他不肯离婚你可以起诉离婚——”罗准很快道，“你和一个警察在一起，不可能连这些常识也不懂。”
他顿了一下，“他威胁你了？”
罗准步步紧逼，乔韵几乎想不出什么敷衍的话，她有些慌乱地攥着手里的汤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是怎么威胁你的？”罗准紧皱眉头，“他不肯把乔歆的骨灰给你？你是乔歆的直系亲属，他并不能这样做——”他盯着乔韵，“他到底做了什么？”
乔韵见无法隐瞒，一咬牙抬起头，“你猜对了。”她看着罗准，“他拒绝把姐姐的骨灰还给我——因为在姐姐参加实验治疗之前，我们和实验室签订了协议，如果姐姐因为病情的发展而去世的话，她的遗体也会捐献给实验室。”
“所以你没有办法主张权利，要求费保民归还骨灰——”罗准轻声道，“你为什么不肯早一点告诉我？”
乔韵淡淡苦笑，“告诉你又能怎样呢？你就可以容忍我欺骗你的事实——会原谅我，待我一如往常吗？”
她轻轻摇摇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太自私太懦弱，没有勇气将自己羞于启齿的事告诉你。”
“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和你有了错误的开始。我很抱歉，也很庆幸我们并没有走得太远。”
尽管一起走下去曾经是她那么渴望的事。
罗准无言地看着她，半晌才接着问道，“你不愿意放弃乔歆的骨灰，所以之后又回到了费保民的身边。因为你们紧张的夫妻关系，所以你发展了一段婚外情——和你所说的那位不知姓名身份的男性，是这样吗？”
乔韵拿着汤匙的手又握紧了，“是。”
“死者从头到尾对你的行为都一无所知，包括我还有那位无名氏，他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是吗？”
乔韵几乎没有考虑，很快地应了一声，“是。”
“所以，当你怀孕的时候，费保民一定认为那个胎儿就是他的孩子——”罗准强忍着心脏胀裂般的酸痛，平静地问道，“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会暴力地对待你，到你流产的地步？”
罗准的话像一颗颗钉子，残忍地钉在了乔韵的心口。她仿佛一瞬间就被淹没在黑暗里，耳边传来费保民那恶魔般的声音，“既然你这么贱，那我成全你——”
“那个孩子是我的对不对？”
罗准的声音重叠着脑海中那可怖的情景，让乔韵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抓住自己的领口，想让空气进入自己的肺里，让她能顺畅地呼吸——
“乔韵！”罗准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手中几乎要断裂的瓷质汤匙夺下。
乔韵任由他抓住她的手臂，颓然地抬起眼睛，“罗准，你放过我吧——”
直到和林敏丽坐在冯嫂整洁而安静的家中，罗准仍然无法平静。乔韵那痛苦而窒息的哀求声久久盘桓在他耳旁，让他深深震惊而又心酸不已。
“两位警官，请喝茶。”冯嫂打断了他的沉思，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他的面前。
“谢谢。”林敏丽说了一句，随意地四处扫了一眼，“冯嫂一个人住？”
冯嫂微笑着点点头，“我女儿在外地上学，好久不回来了。”
罗准看见墙上照片里笑得灿烂的女孩，却又想起乔韵那满是绝望和痛苦的面孔。她一定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吧——
注意到罗准的目光，冯嫂也扭头看向墙上的照片，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想念，“好几年前的照片，现在又该长大一些了。”
罗准回过神来，笑了笑，“有空了该去看看她——自家人能团聚比什么都重要。”
冯嫂笑着点点头，“你们来找我，是为了太太的事吧？”
“是。”罗准点了一下头，“我想再了解一些费保民和乔韵之间的情况，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您。”
冯嫂不解地看着罗准，“什么问题？”
林敏丽拿出笔来，准备开始做笔记。
“乔歆去世之后，乔韵和费保民的关系怎么样？”
冯嫂摇摇头，“费先生白天很少在家，太太又喜欢待在房间里不出门，我也不清楚他们相处得怎么样——这些情况我和你说过的。”
“是，我知道。”罗准道，“不过你对他们的生活比较熟悉，我还是希望你能再想一想，任何细节都可能会对案情有所帮助。”
冯嫂点点头，皱眉想了想，一筹莫展地道，“我真的说不好——太太对费先生虽然有些淡淡的，太太的姐姐去世以后，他们平时也是分房间睡。不过——”冯嫂有些不太自在地说道，“我觉得他们晚上也是常亲近的。有时候打扫房间，能看出来太太的房间有别人睡过。”
林敏丽不自觉地瞥了身旁眉头紧皱的罗准一眼，看着冯嫂道，“乔韵平时的社会交往，你还能想到哪些人？亲戚，朋友或者普通熟人都可以。”
冯嫂摇摇头，“这些我都仔细想过，也告诉你们了。太太平时不出门，也很少见她打电话发信息什么的。她只有一个姐姐，从她姐姐去世以后，她就跟与世隔绝一样，没什么来往的人了。”
这些情况在冯嫂最开始的口供里都做过说明，没有什么新的内容。林敏丽有些失望地顿了顿笔头，转头看着罗准。
“乔韵这次住院，主要是因为药物中毒。她服用了一种叫弗硝安定的精神类药物，这种药有时候也会被用作安眠药。”罗准看着冯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乔韵有服用安眠药助眠的习惯吗？”
“安眠药？”冯嫂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太太是常失眠没错，不过她有胃病，不能乱吃药的。我不知道她在吃安眠药——”冯嫂的脸上显出一丝愧疚不安，“我没注意到，是我疏忽了。”
安慰了冯嫂几句，罗准和林敏丽就起身告辞了。
钻进车里，林敏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用抱怨的口气道，“冯嫂这人也太老实了，每天埋头干活什么也不打听。我家小区里那几个保姆呀——连雇主家祖上三辈的历史都能给你搞明白了！”
“就前两天，我家楼上一个保姆被辞了，结果人转头把那家男人养了小三的事告诉了他老婆，这鸡飞狗跳的劲儿——”
林敏丽笑着扭头看向罗准，却见他并没有听她说话，而是皱着眉头一脸思索的表情。她马上正色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罗准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问道，“有没有查到案发当晚和死者一同返家的人的身份？”
林敏丽摇头，“还在查，目前还没有结果。怎么？”她皱眉道，“你觉得那个和费保民同行的人是乔韵的同伙？那个情夫？”
罗准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沉重。
冯嫂的话，仿佛解决了罗准心里的一些疑惑，却带来了新的怀疑。
他想起放在乔韵房间角落里的沙发，那个显然由乔韵用来睡觉的沙发。乔韵不在床上睡觉，而她的房间却有和别人过夜的痕迹，这说明了什么呢？
冯嫂虽然不住在费保民家中，可是她显然是个周到细心的人，她照料着乔韵的日常起居，却并不知道乔韵有服药的习惯，这又意味着什么？
罗准一时想不出答案，他一边沉思着，一边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九宫格游戏，机械地飞快填满一个个空着的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