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山的时候,金淡然到了家里,把在乡下所得的印象对母亲和太太一说,她们都感觉满意。而且每个人对于满意的事,是少不得夸张一点儿的。淡然叙说的时候,对于每段风景、每件事情,都加以充分地形容。就是持重的老太太,也赞成乡居。家里两个女仆,年长的王妈、年轻的小大子,都来自田间,听到主人翁要下乡去,原来是不大愿意。后来听到主人翁说到如此之好,小大子就笑着问:“门口有口塘,那塘里可以洗衣服吗?”淡然道:“当然可以洗衣服,喝水有山上下来的泉水,比自来水还要好吃呢。”王妈也挤上前问道:“乡下没有抽水马桶,我们又要多一件事。”淡然笑道:“提到这件事,那更好了,那里男女厕所,都是水泥做的,引了山沟里的水,把龌龊冲到田里去,自己就成了肥料,还真不用你们费力呢。”小大子道:“没有老虎灶,冲水不成了。”王妈道:“烧水呢,这倒没有什么费事。不过到了乡下,连买一盒洋火都是费事的。”淡然道:“你们都叫多操心。到我们家里,不上一里路,就是一条街,街上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得到。漫说是洋火,就是人参、燕窝,也可以买得到。”
这么一说,两位女仆也都不嫌下乡。淡然看到家里毫无问题,又下乡去和田行之接洽了两次。淡然高兴极了,逢人就说,要下乡去当隐士。第一件事,就是赶着做了两套工人衣。第二件事,就是买了许多花草种子,这样布置琐事,有两个星期,大致都已就绪。遵了老太太的意见,选择了一个下乡的日子。在动身的前一天,淡然并拟好了一则启事,送到报纸上去登。那文字这样说:
金淡然启事:
淡然一行做吏,逐臭年年,冠盖京华,有同虱寄。感攀附之无缘,忍炎凉之久受?兹已携眷入乡,躬耕自给。敢逃名之自许,免托钵之堪怜。自后友朋赐函,请寄东门外浩然坊邮局留交。负车上道:未及一一走辞知交。春树幕云,再图良晤。
自己将稿子审查了两次,原来还觉得不够刺激。可是夫人素英看到,就和他说:“现在是什么世界?你一个当小公务员的人,太出了风头,你纵然不求这些人。这些人也不会白让你出风头。”淡然踌躇了一会子,也就一笑了之。
到了起程的这天,雇了五辆马车,连家具和人一路浩浩荡荡,奔上行之农场。出了东门,在绿树荫中,车轮顺了柏油马路滚动着。人坐在车子上,看了两行绿树外,近处的丘陵,远处的大山,时时刻刻地变化着。淡然是和太太坐在一辆车子上,一路说着话道:“你看,我们在城里头住着,哪里看到许多青的绿的。不用说是这些好风景了,就是树荫下这一阵清凉的风,和那淡淡的香气,就让人精神振作起来。”素英笑道:“以前你遇到假期,老早地就计划着,要到城外来游览一回。现在用不着了。也许你的朋友要借着缘故来看我们,在乡下玩玩呢。”淡然笑道:“我就感觉得痛快的,还不是这些。从今以后,死了我们升官发财的念头,不必去看上司的颜色,不必托人向上司说好话,不必每天一早奔上衙门去画到,不必做那些无聊的应酬。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这条身子是我的了,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长走到我面前来了,我也不必去和他点个头。”素英笑道:“天下事都是这样的,这山望着那山高。你以为做官受人家的气,种田种菜就不受人家的气吗?”淡然道:“种田受什么人的气?一天到晚在一处周旋的,不过是那些佃工。纵然受这些人一点儿气,他们知识比我们差,我们应该原谅他。受长官的气不能报复,显见得我们是没有出息。受佃工的气,我们容忍着,那人家说,我们福大量大。”
说到这里,老太太带了孙子小宝和两个女用人共坐了一辆马车追赶上来了,相隔不到四五尺路,这边车上说话,那边车上就听得清楚。老太太插嘴问道:“你们是福大量大啊!城市里让人家压迫得不能混,就退到乡下来。你看你们出了城门,笑嘻嘻的,就像捡到了宝贝一样,自然是认为这件事很得意了。”淡然回转头来望着道:“你老人家有什么感想?不觉得乡下很好吗?你老人家在这里住上三四个月,我敢说,在今年冬天,一定不会发那咳嗽病。去年下半年,您老人家不是说要到庐山去进天然疗养院吗?这用不着,我们家就是个天然疗养家庭了。”说时,非常得意,仰了头哈哈大笑。
一路这样谈笑着,不觉走过了大半路程。这条公路在附郊向东,总是在丘陵地带中蜿蜒着的。因之有时在小山梁子上,有时在浅溪边,有时又在四周是山的小谷中。谈笑中,见前面三辆载家具行李的马车,走进一个山口,却已不见。左面山脉直伸下来,山麓微转着,把右边山麓斜抱在怀里,整个地把公路截断了。当那山麓一排拦住公路的地方,正好簇拥着一片葱翠的树林子,那三辆马车,仿佛就是钻进树林子里去了。素英伸手指着道:“你看,前面都没有路了,我们还向哪里去?”淡然摇摆着头,吟着诗道:“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
素英将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腿道:“人家和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吗?”淡然笑道:“你哪里这样傻?天下有人建筑公路到山脚下就为你的吗?那山也不是一个妖怪,能把我们前去的三辆马车都吞了下去。”素英道:“我何尝不知道?我正为了这山势长得奇特,故意这样问的。”淡然笑道:“你也赏鉴这风景之美了。有人到过四川的,说川江的风景就是这样。江水在四周的山缝里钻着。在船头上向前看,仿佛前面没有了路。可是到了近处山自然向两面分开了。”说着话,马车已走到那山边上,这就看到那山脚两边,露出了一条阔缝。更近,渐现着山坡陡立,公路在两山之间劈出了一条巷子。
车子进了这山巷子,仰头看到山坡上的树木,斜斜地两向对拥着。犹如架上无梁柱的绿棚似的,马车在这树荫下走着,很感兴趣。有时那树枝上的垂藤,拖下来很长,拂到头上来。淡然啧啧有声地笑着,摇了头道:“坐在马车上,穿过这种小山谷,大有诗意,你以为如何?”说时,马车冲出了山坡,这山势两边分开,又成了一个大谷,再踏进一种四周是山的境界。
素英正也有两句话要赞美,却有几个乡下女人,背了包裹,在公路边上走。妇女后面,有一个庄稼人将木棍子挑了两个小包揪。他一面走着,一面埋怨了道:“你们这样慢慢地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到城里。”一个中年妇人道:“忙什么?城里人坐马车下乡还是到这里,人家还要打来回呢。”男人道:“人家是搬下乡来住家的。”几个妇人同声道:“搬下乡来住家的?”一个老妇道:“城里人那样舒服,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搬到乡下来住?乡下没有电灯、电话、自来水,没有戏馆子,没有这样,没有那样,城里头的人在乡下怎样会住得惯呢?”
马车走到这地方,正好走缓了几步,那些人说的话,都一句句地送入了耳朵。素英笑道:“淡然,你听见没有?他们乡下人都以为我们到这里来是一个怪事。”淡然道:“当然,他们没有知识的人只知道需要物质上的享受,哪里知道向精神求安慰去?”素英笑道:“据你这样说,知识分子都应该下乡。农村里那些没受过教育的人,倒让他们来撑持文化经济重心的城市。”淡然笑道:“你不要以为这种理论,十分奇怪。事实是这样,城里人都有个下乡休息的念头。乡下人呢?又有一个入城找钱的念头。”素英笑道:“据你这样说,我们是挣够了钱,下乡休息来了。”淡然先是笑了一笑,随后也就默然地坐着。他对于夫人这句问话,自然是感慨系之。好在夫人新到这种有柏油公路的乡村里来,还不十分地感到寂寞,心目中正欣赏着那两旁的山林好景,却也没有十分注意到淡然的态度。
那边农场主人田行之,早已知道淡然全家准时可到,已经在小路口上列下了欢迎的队伍。由他领队,带领了全农场的佃工,还有附近村庄的农民,全在一排树荫下站着。淡然看到,赶快叫拢了马车。由车上跳下来,抢向前和行之握着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同时也就把素英引上了前,和行之介绍着。行之道:“内人本也预备来的,只是家里人少,她要在家里预备菜饭。”淡然道:“行之兄,你这样过分地客气,让我们这新来的邻居,会行坐不安的。”行之笑道:“我们所办的都是先来的人所应当尽的义务,你谦逊我们是要办,你不谦逊,我们也是要办。”说着,老太太的马车也到了。行之向前鞠躬致敬。他带来的这班欢迎队伍也就噼噼啪啪鼓着巴掌。老太太尽着母职,把淡然由小学教育到最高学府毕业为止,总以为淡然学成之后,可以和家庭增些光彩。不想他始终是做一个风尘小吏,只看到他摇旗呐喊,送往迎来,却没有看到他人怎样欢迎他。今天到了乡下,却受着一批人恭迎道左。虽然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铺张,生平受着这种招待还是第一次,笑嘻嘻地也连说着不敢当。
行之把欢迎的仪式算是举行完毕了,这就吩咐带来的佃工农人将三马车家具行李,一齐向农场的屋子里搬了去。他自己却陪了淡然,引导着淡然一家人走到他家里去休息。田太太带了两个佃工的妇人亲自出来招待。素英对于这是住家过日子的事有所询问,她都很详细地答复。接着就引他们到新居去,开始布置房屋。素英看到房屋宽大,前后窗房洞开。人在屋子里向外望着,一片绿油油的颜色,由窗户洞里直穿进来,照映着满屋子、桌上、墙壁上,甚至各人的眉目上,都带了一些绿茵茵的影子。尤其是一阵东南风,由两角的窗户吹了进来。在城市里的人向来没有受过这样好的清凉滋味。素英立刻跑近了窗户面前站着,牵着衣服的胸襟,连连抖了几下,笑道:“好凉风,这比电扇所吹来的风要痛快十倍。”淡然笑道:“我们既然住在这里了,这样的清凉滋味,那是享受不穷的,你赶快去布置房间吧。”素英笑道:“这样看起来,只要不在城市里,都是凉快的,不一定要上庐山。”老太太也笑道:“在城里头睡午觉,总是热不过,热醒了。现在到了乡下,有这样好的风,可以睡好午觉了。”素英笑道:“啊!大概你老人家累了。又要睡午觉了。那么,我先去把你老人家的屋子先布置起来吧。”
说着,她引了老太太,走到淡然已指定的卧室里去。见有两个粗工和一个中年农妇在帮着洒扫。素英叫粗工先安置好一张床,再叫那农妇端了一盆水来,擦抹着床档子。这是两头有床栏杆的新式棕绷床,并没有直立起来支持蚊帐的直柱子。那农妇一面擦抹着,一面问道:“这上面也没有床柱子,也没有插床柱的眼,怎么样挂帐子呢?”素英背了两手,站在旁边望了他们工作,因道:“我们在城里,就不大挂帐子,点一盘卫生蚊香就很好了。这里蚊子很多吗?”农妇笑道:“到了天黑的时候,像打雷一样的蚊子叫着,怎么不多?”老太道:“我们有帐子的。帐子不必挂在床上,悬在屋梁下,就可以把床罩住的。”农妇道:“那也罢了。没有帐子是睡不着觉的。就是挂了帐子,蚊子也是照样地钻了进来。”老太道:“你们家里挂帐子吗?”农妇道:“唉!乡下人是命苦赛黄连。我们有一床帐子,还是娘家陪嫁来的,二十多年的工夫,成了丝瓜络了,哪里还挡得住蚊子?”老太道:“你为什么不换一床呢?一床帐子也不过七八块钱罢了。二十多年的工夫,难道这么几个钱,会积赞不来吗?”
农妇道:“老太太你哪里知道?乡下人用一个铜板,比城里用一块钱还要宝贵。这也怪不得乡下人。乡下人要挣一块钱上腰包,比城里人挣几十块钱、挣上百块钱还要难呢。在城里挣钱,带到乡下来用,这是最合算不过的事。像你老人家这么一个家住在这里,有五六十块钱一个月要过顶上等的日子。你们家老爷,在城里头总要挣好几百块钱一个月吧?”老太太没作声,素英却微微地笑了一笑。
这时,两个粗工和老太太搬着箱柜到屋子里来,淡然也随着进来,恰好听了这几句话,因笑道:“果然是应着你这样的如意算盘,那我们也就不下乡了。”一个粗工道:“是的,听到田先生说,你先生是要到乡下来开办农场的。就是头两年,要垫下去一笔本钱,过了两年,也就可以大大挣钱了。”农妇道:“你不要看到行之农场挑出东西,整大把票子换回来。但是田太太也叫苦得不得了。她说,每次拿了钱回来,一阵开销也就完了。田太太早就有了主意了,说是找了一份回家乡的钱她就要把农场出卖呢。”素英听说,不觉对淡然望着,因问道:“这话是真吗?”淡然连连地摇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人家正干得很起劲呢?”素英笑道:“不要我们来开始着手,人家倒是打退堂鼓的时候才好。”淡然笑道:“哪里来的话?田先生正欢迎我们来共同努力呢。”老太太笑道:“淡然今天正在高兴的头上,素英怎么尽管说这些扫兴的话。”
素英微笑着走出去了,淡然也去布置他的书房。老太太只监视着那农妇擦抹桌椅。农妇看了洗脸架子上的一面长方镜子,将手轻轻抚摸着道:“城里的东西样样都好。这样好的镜子安在洗脸架子上,我们乡下人就没有用过这样好的镜子。”老太太笑道:“你不要城里人、乡下人这样地分别了。我们现在住到乡下来,也就是乡下人了。”农妇道:“刚才在这里说话的老爷,他要挣好几百块钱一个月吧?我晓得,你们是来歇夏的。到了秋天,你们就要进城去的。去年,也有几位老爷带了太太少爷到这里来歇夏。先也说是这里好。后来没有住到一个月,要这样没有,要那样也没有,他们就在三伏天搬回城去了。你们城里头人在乡下只能住一个新鲜,住久了,那怎样受得了呢?”老太太笑道:“城里人也不一样。”农妇道:“是啊!离这里还远十里路的地方,有一家宁公馆,他们每次下乡来歇夏,就能住到秋凉了回去。他们除了有一部汽车不算,当差的还有自行车,每天一大清早,当差的骑了自行车,进城去买一趟东西回来。天气阴凉,太太带了少爷小姐们就进城去看影戏。老太太,你们家也有汽车吧?要是到站上去等进城的汽车,那要等得不耐烦的。”
老太太被她这样问,倒觉得啼笑皆非,没有答复。站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正好淡然和两个粗工在安顿桌椅。淡然在网篮里陆续地拣出文具,向写字台上找着。这篮子里有一盏桌用电灯,顺手也就提了起来,放在桌上。甲粗工看到,笑道:“金先生,这东西带到乡下可没有用。晚上只能点煤油灯。”淡然笑道:“何用你说,我早已知道。”乙粗工笑道:“城里人在电灯下过惯了日子,点起煤油灯来,就像瞎子一般。只好天一黑,就上床去睡觉。可是熬惯了夜,睡早了又睡不着。所以城里人下乡,白天还好,晚上最是过不去。”淡然笑道:“你们看到城里人就是这么不中用。”乙粗工道:“城里人有福气哟。就以我们而论,生长在乡下,整天地卖力气,总只能挣几角钱一天。若是生长在城里头,那就不同了,就是拖黄包车,一天也要拖一两块钱。我是好几次想到城里去混两年,无奈城里没有个落脚的地方。金先生,将来你回城里去的时候,我跟你去当差吧。”甲粗工笑道:“当差?你懂规矩吗?”说话时,他正拿了一条粗抹布,抹擦着桌面。于是两手按定了桌沿,翻了眼向乙粗工望着,乙粗工两手拿了长柄扫帚,当一根拐杖撑住着,偏了头向淡然望着,笑道:“金先生,你看这有什么难吗?我可以慢慢地去学啊。”
淡然听了他们的话,简直没有一个字不扫兴,可是又没法将简单的词句把他们的错误来纠正。只好随了他们的话音,笑了一笑。回头看了老太太,便道:“你老人家听听,这就是乡下人的见解。”老太太道:“大概他们对于城里的看法,也和我们对于乡下的看法是一样。”
“哪里会是一样?我们是根据科学和社会经济原则,对农村有一种理解。他们看城里,就是看着一层表面。以为城里那些洋房子,那些汽车,那些好街道,住在城里的人,都是天上的神仙。他们没有看到那洋房子里面,有马桶和饭桶放在一处过日子的人家。也没有看到坐汽车的朋友,有为了还不清欠债,跑江边去跳水的。他那一句话是说着了,城里人不能早早地睡觉,喜欢熬夜。这熬夜就是城市里人受罪的一种。熬足了夜,躺在枕头上,还是睡不着,他得想想明天有一笔开销,要从哪里出;明天有一个要紧的人,应当怎样应付。乡下庄稼人除了愁着晴天不下雨,雨天不肯晴,工作完毕,向床上一倒,不翻身,可以睡到天亮再醒,说不定一辈子不知道忧愁。”
甲粗工笑道:“先生,你这样一说,乡下人倒是神仙了。不发愁?到了还粮的日子,拿不出钱来,联保主任一天到家里来几回。后来索性不客气,掏出绳子来捆人,你看乡下人好受不好受?”他说话说得高兴了,就不工作了,站着屋子中间,两手一上一下地举着。说到联保主任掏出绳子来的时候,头上的汗珠子顺了额角流下来,向淡然翻着大眼,好像这位联保主任就是他。淡然笑道:“当兵纳税,这是国民应尽的义务。你不知道吗?”粗工道:“这种话,联保主任和我们就说多了,我们怎样不知道?可是我们只管尽义务,有什么好处呢?”淡然笑道:“哟!你还有这种思想。”说时,扛了两下肩膀,两手反背着,对那粗工望着,表示了一种浅淡的笑意。接着道:“你以为怎样就是有好处呢?”粗工道:“譬方说,上次我挑担菜进城。汽车由后面撞了来,我担子太重,没有让得及,撞跌了丈来远。我没有长后眼,这事不能怪我。但是那汽车夫太不讲理,停了车子,还赶下车来踢我两脚。我看到路边还有个警察,要请他讲理。他连连喝着我快挑了担子走,倒惹得街上人对着我哈哈大笑。我们向官家完粮,官家连公道话也不和我们说一句,这是有好处吗?有了那回事,我恨极了城里人,没有进过城。”淡然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连连摇撼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