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探险队员做了俘虏,而后才知道又到了一个部落。这个有国王气象的人,当然就是朱力田所称为的蒲望祖了。假使这里的酋长,要当异国人看待,那却不消说得都有性命之忧了。大家正是这样地推想着,那酋长站在一排拥护者的当中,对四个人看了一遍。他最注意的却是余侃然,微偏了头,由他的脸上看到他的脚上,由他的脚上又看到他的脸上。大概对于他嘴上这一部兜腮胡子有些奇怪,便向他招了几招手。侃然的心里虽然是在那里抖颤不已,但是他也急于要知道这位山上的无毛大虫将以什么手段来对付。因之也就振作精神挺了胸脯子走近前去。那蒲望祖虽然是那般威风凛凛,恰是也有些怕他,当他走近了的时候,那酋长却向后退了两步。在他退的时候,他自己却也醒悟过来,一个当酋长的人,怎么可以向外来的人这样地表示怯懦?于是也突然地将胸脯子一挺,那握住了剑柄的手,将剑身按上了两下,这才瞪了大眼睛道:“你们应该知道,现在生死的权柄,都抓在我手里了。但是你与我近日无冤,远日无仇,我也并不要你们的性命,只要你把那放掌心雷的法子,都告诉给我们,设若我们这里人都会放掌心雷了,不但不和你们为难,我们还要重重地款待你。”
侃然听了这话,看看他的颜色,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便回头向欧阳朴看看,虽然不过是眼色对眼色,然而彼此都是会意的,就是在那里说,这一道黑幕,是不是要揭穿呢?但是这个蒲望祖,正也不是个易与的人。看了他们那种情形,就向侃然微笑道:“你的意思,我完全知道了,你不是怕教给了我们,你们的法术就不值钱了吗?但是我告诉你实话,我们就是学得了你的法术,也不会用到山外去的。只要我们事情成功了,你们要什么,那都好说。但是若一定推诿了不肯教人,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他按住剑柄的那只手,依然是不动,那一只手,他在大袖子里伸了出来,按住了他的胸脯,表示出一种很威严自得的样子出来。侃然便道:“先生我怎么称呼你呢?我们山外,现在是以先生二字为最尊敬的称呼了。”蒲望祖左右两三个人同时吆喝着道:“你要叫大王,怎么可以胡乱叫先生?”
侃然对面,正站着是徐彬如。他两只手虽然在背后反缚着,但是他一双眼睛,正向这酋长周身上下去打量,好像他在那里咀嚼一首古诗的滋味一样。侃然听了这些人要他叫大王,心里头极是不高兴,但是要表示出来,又怕会吃什么眼前亏。他正在这里目闪闪不定,四面观望着,彬如就插嘴了,他向那些人道:“诸位,山外人对于山里的规矩一些不懂,可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山外人也有时叫人大王,但是那是最不好的话。我有一个极显明的证据,却是不敢说了出来。”蒲望祖道:“大王这两个字,山外人是不愿意听的吗?”彬如道:“山里人把这个当恭维人的话,我们就实实在在地不懂极了。”酋长道:“你说这话有些什么凭据吗?”彬如道:“怎么没有凭据?我们山外人有两句俗话,乃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所以我们山外人不叫猴子,都叫它大王。你想,我们怎敢把这种称呼来对先生说呢?至于先生两个字,山外人现在就把来看得很重了,这是把那两个字分开来说,生者,是各人出世的话;先者,比称呼的人出世在先。那就是说,那个人是位老前辈了。”蒲望祖犹豫着道:“这话我有点儿不相信了,不见得有权有势的人都是老前辈吧?譬如我,就只有二十多岁,倘然人家都称呼我作老前辈,我却不好意思了。”彬如道:“我们山外的风俗,却不是这样。有权位的人,三岁孩子也是老前辈;没有权位的人,那就是灰孙子。譬如这个人,今天有权位,就是老前辈;明天没有权位,就是灰孙子。年岁不年岁,那没有关系。”他说了这话,脸上并不带有一点儿笑容。蒲望祖哦了一声道:“山外的风俗,却是这样的。”
侃然站在最近,看了蒲望祖这个样子,又望到彬如那种正正经经把话来说着,心里也就想着:究竟这位幽默的诗人,还能说出这样幽默的话。心里如此想着,脸上便不觉地带出一些笑容来。蒲望祖看到,却不免有些惊异起来。向四个探险队员都观察了一遍,因道:“这真有些奇怪,临到这样紧急的时候,你们都是这样笑嘻嘻的,难道知道我不会杀害你吗?你们大概有些未卜先知吧。”侃然看了他那情形,心里就有数了。因微笑道:“我们暂时知道先生不会杀害我们,那有什么缘故呢,因为先生正要学我们的掌心雷,假使把我们杀死了,这就找不着人教这个掌心雷了。”蒲望祖笑道:“这话却是真的,我就是想你们把掌心雷这个诀窍教了出来,所以才费了这样大的力量把你们找了来。你们不说出来以前,我自然不会把你们杀了。但是你们尽管是不说出来,那我也就忍耐不下去了。你们实说,到底是肯教不肯教呢?”侃然道:“我们为什么不肯教?若是有了这种本事,并不教别人,那么我们却是怎样学得来的呢?”蒲望祖道:“好,你们既是这样说了,我就应当格外地宽待你们,看你们是怎样地交代出来。”说着,就向他身边站的侍卫丢了一个眼色道:“把这四位都松了绑,好好地陪着人家,我在宫里等候他们。”说毕,他回转身,先就走开了。他左右那些文武大臣,得了他们国王的圣旨,这就一阵风似的,前呼后拥地,把这位国王簇拥走了。
这里还剩下十几个国王的子民团团地将四个探险队员包围住了。彬如笑道:“诸位放心,我们是不会跑的。我们不但是不会跑,在我们心眼里还没有打算走的时候你想把我们送出山去,我们还不肯走呢!你们的国王不是要在宫里召见我们吗?我们正想看看皇宫呢。”他虽如此说着,但是这些山上人却也不肯放心,依然在身前身后,圈了他们走。约莫有半里之遥,翻过两个小山岗子,便见有一丛松竹拥住了一带茅屋,在一片山麓上参差并列着。在松树枝上叉出两根大旗杆,杆上斜挑了两根竹竿子,飘出两方青黄旗子,旗上仿佛有几个字,因为距离远,却也看不出来是否“替天行道”那种话。大家走到了那茅屋面前,还是先前遇到的那些战士,背着刀矛,分班站立。他们的职务,总也算够劳碌的,国王出巡,他们要随征。国王回宫,他们又要警卫。却不知他们贪图着什么,甘愿如此,这倒是值得去研究的一个问题了。
这四个探险队员被一群人包围着,一直地向前走,这就到了那皇宫前了。这里是山脚下一片广场,沿了山脚,靠斜坡削出九层土阶,高高地顶了两扇白板柴门。柴门上有一块扇面形的横匾,上面有三个黑字,乃是“统天门”。彬如看了,回头向三个朋友看看,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就顺了大道前进。在这统天门外,立有两块向前斜伸的石头,仿佛像两尊怪兽,但是这也只看得出来一个头和一个身子,其余的五官四肢都模糊着看不出来了。彬如却忍不住了,就问道:“这两块石头,放在这种地方,这是什么意思?”旁边有一个人道:“怎么,这个你们会不懂?这就是衙门口是大石狮子呀。山上没有石匠,我们胡乱自己雕刻出来的。”大家听说着,本来要笑,但是他们走进了那柴门,更有一件事,会让他们好笑。就是在大门右首,平地树立了一块白木板子,上面大书特书的有一行黑字,乃是“文官至此下轿,武官至此下马”。彬如又回转身四周看看,他好像是在那里寻着,是有谁坐了轿,有谁骑了马。
由这层门进去,一小片旷地,又是九级土阶。在这九级土阶上,上面有一座高大的茅屋,屋檐下也树立一块直匾,乃是“雪宫”二字。宫的两边,东西有两间小厢房,好像是臣子轮班的朝房了。在这九层土阶上,一层层的守卫战士站立上去,一直站到这宫门为止。他四个人走到了这宫门外的广场上,武士就不让他们向前了,有两个女战士走过来,大声喝着跪下。百川听到这句话,先就动了火,瞪了一双大眼,向宫里看着。这宫里的布置,大概是有些从木刻到木图画上得来。正中摆了一张长方桌子,在上面挂了一块黄布桌围。那个半边山头的国王,就据案而坐。看他的身子是那样舒适,似乎他坐的是一把太师椅。桌子两边,又是四个女官,蓬头短衣,各带了刀矛,瞪了大眼睛站着。到这时,探险的人却有了一种新发现,就是这个国度里,一反了平常国家重男轻女的制度,他们却是重女轻男。这里凡是有权威一点儿的事情都是女子执掌。那么,这些男子情愿听国王的驱使,一点儿没有反抗,不是怕国王,大概是怕女战士吧。
百川在那里生气的时候,其余的三位探险队员都同一个心理在观察女官。所以女官叫跪下的那两个字,他们都是不曾听见。百川见他们不作声,以为他们软化了,于是向前走了两步,昂着头对那国王道:“我们山外人不懂得这种礼节,你若是打算叫我们教发掌心雷,就不该怠慢我们。若是叫我们下跪,这不是你求我,倒是我求你了。”说时,将胸脯挺得直直的,等候那国王的回话。侃然正是站东一边,蒲望祖恰由百川的身上,再看到他的身上来,因为他脸上有那样一部兜腮胡子,总疑心他是这一队人里面的领袖,就向他道:“这话是真的吗?假使我们要学你们的掌心雷,还得求求你们吗?”侃然道:“那是当然,你们山上人既然是抱着古礼过日子的,就一定知道天地君亲师五个字,乃是相连的,既然你们要想学我的掌心雷,就当拜我们为师,我们和先生下跪不要紧,因为山外已经把这种礼节做吊丧用的,我们不过是向别人吊丧。但是要用拜君的大礼来拜师,那就是咒我们,我们是不受的。我们最讲公道,谁也不向谁行礼,两免了。”蒲望祖对这两个人望望,又对其他两个人望望,他的意思好像是在那里说,这话应当是真的吧。当他这样观察众人颜色的时候,众人也并不有什么疑难之色,还是挺了腰躯站着,并不向国王露出什么畏怯的样子。蒲望祖点了头笑道:“既然山外的风俗如此,我们就依你们的话办,只是你们有法术的人可不能用谎话来欺骗我们。要不然,我不客气就把牛羊血涂在你们头上,让你们的法术玩不灵。”
欧阳朴进得这雪宫以来,始终是站在观察人的地位,以为在时代的演进上,这种山缝里窃号自尊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心理。所以主宾之间所对答的话,他都不曾留心去听着。这时听那国王有在头上涂牛羊血的话,有话却不能不说了。因道:“先生你听说过刘备三请诸葛亮的故事吗?”蒲望祖道:“听过的,难道你们要自比诸葛亮?”欧阳朴道:“先生,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你不是想靠了我们的掌心雷,要把这山上的人民完全征服过来吗?这事太小了,若依了我们的话,这山前山后,周围几百里地方,都可以把他占领过来。好在山外人,两三百年都不曾注意到这山顶上来的。只要你慢慢地招兵买马,这样训练了过去,将来的事,那正是不可限量呢。你还怕什么?”他说着,不免指手画脚。蒲望祖原来是坐了听着的,也就越听越有滋味,两手按了桌沿,站将起来了,问道:“这山外是怎么样的情形,我们这里人简直不知道,我们可以带兵出去,占领过来吗?”欧阳朴道:“怎么不能?这山外的村庄,都不过是二三十户人家一村,能晓得什么武备,你们山里人要去占领,也用不着什么武力,只是有整群的人开了过去,他们看了来势不善,自然地就屈服了。不过这些事都要我们引导了贵处的人去,以防万一。这样继续地往前走,走到哪里,旗子插在哪里,那就是你的土地了。先生,你想想,这样慢慢地往外发,将来你贵国的土地一定由几百里扩充到几千里,由几千里扩充到几万里,你这个国王就尊严得不得了啦。”蒲望祖听到了这话,仿佛自己已经做了几万里大地的国王一样,立刻笑容满面,离开了他的宝座,走下土阶来,向着这四个人深深地一拱揖道:“四卿如此辅助寡人,将来凌烟阁上绘图赏功,一定是高高在上的了。”百川听了他这一套话,居然闹起寡人,真觉得周身都为了他肉麻。这也可以见得关起门来做皇帝,并不是怎样的一件难事了。
在他们这样向他诧异着的时候,他以为人家目灼灼地望了他,乃是尊敬他的威严,格外地表示那自得之状来,就扭转头来,向他的侍臣瞪了一眼道:“退朝。”只他这一声,那东厢房里咚咚的有一阵鼓声,同时那西厢房里也有金器声,那声音嘡嘡然,既不是磬声,可也不是锣声,急促之间,却分别不出是一种什么声音来。百川却是在这厢房门口站着的,他伸了头向里边一看,倒不由得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是只在这个时候,他立刻想到,若是笑了出来,却是一桩大不敬的事情。这国王所辖的土地虽小,可是手握的生杀之权,却不为小。假使他一翻脸,立刻可以把这几个人置之死地,于是急中生智,趁了这一声笑不曾笑出来,就弯了腰,胡乱地假咳嗽了一阵。
侃然看了他这个样子,很是疑心,抢过来也伸头向里张望了一下,原来是一口极大的铁锅,在锅沿上穿了两个眼,用绳子拴了,挂在一根横梁上,半空里悬着。那锅边站了一个人,手里捏了一个大草槌,对了锅底,半天撞上一下。侃然心里想着,这个国王的俭约,真在大禹茅茨土阶以上,鸣钟擂鼓,却也不过是撞大锅。这样看起来,一个人要做皇帝,并不是一件难事。关起房门来,就是大爷。自己就说自己是玉皇大帝,也不算什么。
那国王正在高兴的时候,只管要使出他那国王的威风来。这四位客卿,虽然在这里东张西望,打点他的宫室之美,他也不在乎,大摇大摆地向里走去。这四个探险队员,知道国王是进内宫去,当然不便在身后紧紧地跟着。因之都呆立在宫门口外,倒是那国王关心客卿,已经派人传下御旨来,在宝华殿赐宴。几个女官们,提高了嗓子,由宫门里直嚷到土阶上来,喊道:“圣上有旨,四位外臣,在宝华殿赐宴呀!”侃然站在彬如身边,就伸了脚轻轻地敲了他的腿两下,彬如回头看到,也只好咬了下嘴唇皮,极力地忍住了笑。这时就有两个女官,迎到他们面前来,就向他们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道:“请到宝华殿。”这四个人看了雪宫钟鸣鼓响这种情形,当然也就急于要知道这宝华殿是一种什么规模,也就毫不谦让,跟了两个女官,在东厢房的墙隙缝里,钻了过去。
这里有一丛木槿花,塞住了一个小山坡。上得坡来,借着两面山崖作墙,铺了两间草屋。还有两方却是用不曾刨皮的树干,当了圆柱,斜斜地支了四根,在那两堵石崖上,倒悬挂了几轴字画,一是赵玄坛骑虎图,好像是卖年画摊上一类的东西。一是两幅吊屏,上写《赤壁赋》却缺了上下联。三是一张门神。四是人家的一副喜联,雀屏中目,鸿案齐眉。屋子中间,一张白木桌子,缺着下方。围了五把椅子。此外并没有什么物华天宝之处。那柱子上却直悬了一块匾,便是“宝华殿”三个大字。那女官将他们引到,还不敢就叫他们坐下,便有两个人上山坡上,大声叫着:“请驾。”不多一会儿工夫,蒲望祖带了几个男女艺士走入殿来。他却并不客气,自在正中那把椅子上坐下了,却横伸了两手,指着两旁四把椅子,对了客人点着头道:“请坐,请坐。”这四位探险员虽然觉得主人翁未免自大,可是大家劳碌了许久,实在地肚子也很饿了,大家都想着,国王赐宴,这也是了不得的盛典,御宴上有些什么佳肴,大家也是急于要知道的了。所以也就遵了国王的御旨,分别坐下。
那外面的鼓声,也不知道经哪个的指教,骨隆咚骨隆咚,很单调地敲打起来。经过了这鼓声三通以后,就有女官们在各人座位边设下了竹杯竹箸,看那样子,也和朱力田家的无二。所以这个国王尽管是个尊贵的,但是限于物质,也是枉然。杯箸放妥了,女官们就捧了竹筒子斟酒,接着就端上菜来。第一项菜,乃是一只大瓦盆,里面盛了一只头脚倶全的鸡。那鸡虽然是白色的,不见得有什么作料烹制出得来,但是热气腾腾的,倒也有一股香气,扑进鼻子去,一个饥困交迫的人,随便什么的粗食,都可以吃上一饱,还得这样香气扑鼻的鸡,哪有不看了垂涎之理?可是那国王,并不动箸,只是端起竹杯子来,向大家举着道:“众卿请。”百川听了这话,心里不觉有了一种感想,记得有一个时期,国人相见,好以同胞相称,如张同胞、季同胞之类。当时说的人,似乎没有什么感触,听了的人,便觉得周身都是难受的。现在听到这位国王,左一声寡人,右一声众卿,觉得比听到以同胞相称还要难受。那国王蒲望祖倒不曾有什么感想,将杯子连连地举过了三次以后,接着又是两个女官,各捧了一个大瓦盘子,向上供着。看时,一盘子是一大方猪肉,一盘子是一条大鱼,这更让四位饿客忍受不住。那国王却还不曾想到要吃,径向着土阶上的女官们道:“传旨起舞。”马上有四个女官,听了这话,就大声传旨下去。
这一下,就热闹起来了。金鼓齐鸣之中,有十几对男女在殿外拉长了一条线,转着圈子。每个人身子东边歪一下,西边歪一下,舞就是这个。乐呢,还是前面那一面鼓,一口大锅。彬如肚子里叽咕作响,偏是主人翁要请看舞蹈。他实在禁不住了,就向蒲望祖道:“这是山里的风俗,又和山外不同的了。山外有什么游戏的事情,都在饭后。这原因很容易明白,就是一个人必定要吃饱了,才有游戏的兴致,怎么山里人是饿着肚子来游戏的?”蒲望祖道:“哦,这是寡人大意了。寡人以为众卿必贪看舞乐,所以让他们先舞。既是如此,就请吧。”他说着,只将筷子头将盘子里点了两点,大家也就一点儿也不客气,跟着就来。
他们只这样一动箸,这就有两个宫女,各端了盘子,向每个人座位之前,送上一碟黑酱来。大家吃着这三牲,正感到是不甚咸,现在有了这一碟酱,大家都感着兴趣了。于是争着向酱碟子里蘸酱吃,欧阳朴手上捏了一条鸡腿子,在酱里面只这样一咬,刚刚送到嘴里去咀嚼了两下,忽然放下鸡腿,哎的一声道:“我想起一个极大的问题来,我们怎么一向都忽略过去了呢?”大家见他说得如此郑重,都不免很惊异地望了他,就是那国王也是圆睁了两只眼睛,呆呆地望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