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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炳千秋
——徐镜心生平事略

久深

徐镜心,字子鉴,1873年生于山东省黄县馆前后徐家村。徐镜心少年时代学业优异,胆识超群。14岁那年,与几个同窗好友探幽涉奇,游历罗山仙人洞时,顶峰险峻,无人敢登,他神色自若地攀上顶峰,吟罢李清照“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名句,振臂大呼:“打倒贪官污吏!”直吓得同游者面色苍白,连喊“小心”。

1894年,恰逢大比。26岁的长兄徐镜清赴考怯场,在家长的威逼下,20岁的徐镜心虽对清廷文恬武嬉、弄权愤事的腐败现象深恶痛绝,却不得不陪同前去登州(蓬莱)考秀才。

行前,望子成龙的徐老太爷再三叮咛,一定要考好,莫使阖家觖望。

徐镜心自信地说:“别的莫絮叨了,你们尽管备下接风酒就是啦!”

入场后,他早早交了卷子。揭榜时,徐镜心果然中了第三名。徐镜清也名列榜首。考官对这兄弟双双得中也暗暗称奇,特赠了块“乃兄乃弟”的匾额以示奖掖鼓励。

随着年龄的增长,徐镜心已开始关注国家的命运和时局的发展,并进一步看清了清政府朝纲紊乱和腐败无能。他对同科秀才、蓬莱人孙丹林说:“读书贵在实用。建功立业的刘邦项羽都不是寻章摘句的书虫子!我们要关心国事……”

金榜题名后,他没有像家里人那样高兴,也没有为参加三年一次的秋闱——乡试继续攻读。面对现实,他的心情反悒郁沉重起来。

当年7月25日爆发的中日甲午战争对他震动很大。距黄县较近的刘公岛那边隐隐传来的炮声,使他心如油煎,寝食不安。邓世昌战死,他隔海遥拜;丁汝昌自杀、北洋海军覆没,使他痛不欲生;李鸿章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他嗤之以鼻;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广州起义失败,他扼腕唏嘘;台湾割让日本、青岛租予德国、威海借给英国……国事日非,危机四伏,当权者横征暴敛,贪赃枉法;黎民百姓怨声载道,叫苦连天……及读过康有为、梁启超创办的《时务报》《中国魂》等报刊以及《法兰西革命史》《美利坚独立史》,他逐渐萌生了反对封建专制,趋向政治改革的思想。

1901年,徐镜心入烟台毓材学堂读书。结识了日本籍教员仓谷箕藏。仓谷在国内倾向明治维新,是明治贤相伊藤博文的信徒。他看不惯清廷官可钱买、政以贿成的腐败现象,同情中国革命。俩人志同道合,结为生死之交。

1903年春,徐镜心由济南山东高等学堂远走东瀛留学。他先去弘文书院补习日语,后入早稻田大学政治科学法律。

当时国内反清民主革命浪潮一天比一天高。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纷纷创立,农民起义、会党暴动风起云涌。留日学生鼓吹革命的书报《訄书》《警世钟》《猛回头》如雨后春笋,大量出版发行。山东留学生丁惟汾(1874—1954)在明治大学学法律,他创办的周刊《钟声》,鼓吹革命,抨击时弊,对徐镜心的影响很大。

随着形势发展,视野开阔,徐镜心的思想认识出现了飞跃。开始觉悟到,中国的前途不是走康、梁所倡导的维新改良道路,而是要用革命手段把清王朝推翻,这才能挽救民族危亡。

1905年,孙中山结束了为期一年的欧美宣传活动抵达东京,与黄兴在风乐园会面时,建议把反清组织联合建成“同盟会”,共同致力革命。孙中山与黄兴邀集了宋教仁、张继、陈天华、宫崎寅藏、末永节、内田良平及徐镜心和全国留日学生代表、旅日华侨、革命志士70余人召开了筹备会。孙中山宣讲了国内外革命形势,提议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作为同盟会章程,并在《民报》发刊词上正式提出了“三民主义”等救国方略。

同盟会成立后,公推孙中山为总理,黄兴为执行部庶务。徐镜心、丁惟汾被委为山东主盟,有权随时随地接收同志入会。很快,山东籍留学生有50多人加入了同盟会。

1906年春,徐镜心归国。他先在济南山左公学任教,不久便回烟台。在仓谷的协助下,与胡瑛、谢鸿焘等筹资在西郊通绅冈创办了东牟公学、端本女校,招揽革命人才,进行革命活动。同时,他还授意分布在全省各地的同盟会会员利用清廷提倡私人办学的机会创办学堂,借学堂作革命活动机关。

仅两三年,黄县就办起学堂十多处。徐镜心利用自家油坊创办了明新学堂和坤元女校,请弟媳刁蕴兰出任女校校长。他创作了一首《打倒清帝制》的歌曲,在开学典礼会上教唱:

头角兮山崩,撞破自由钟;

嘴角兮海裂,饮尽匈奴血。

翻身登上大舞台,雷火天地开;

转脚踏渡昆仑顶,风雨欧美并!

明新学堂从开学就挂起了自制的红、黄、蓝、白、黑五色旗,象征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当时各地都挂三角黄龙旗,唯后徐家村学堂独树一帜。

徐镜心留日前即剪掉了辫子,回国后首先动员学堂的学生剪。他还把子侄们召唤到一起,撒些糖果让孩子们抢着吃,乘其欢闹时取出剪刀“咔咔”地把他们的辫子剪下来。子侄们猝不及防,哭叫着跑去报告父母,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亲友们群起而攻,骂他无君无父,犯上作乱。

1906年5月,有人到济南告密:烟台东牟公学是同盟会机关。徐镜心闻讯后来到济南,借助谦泰洋行与师范学堂的同志联合登州同乡进行公开演讲。随后直奔山东抚院提学使公寓,向新上任的连甲大讲新政于国于民的裨益,并陈述了拟订的教育革新方案,直讲得这位大员连连点头。第二天,徐镜心在八旗会馆召集全省学界代表开会,欢迎提学使连甲。与会2000余人,秩序井然,终仪而散。连甲暗暗佩服徐镜心的组织能力,对他敬重起来。事后两人谈得愈加投机,徐镜心竟直言不讳,劝导连甲加入同盟会。

连甲与徐镜心接触只不过是想标榜自己开明,实则叶公好龙、笼络人心,一听真要他加入革命党,顿时大惊失色,起身环顾左右,吁了口气:“我真服了你!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我系朝廷命臣,清廷虽多有失政,我却不可忘恩负义。我们还是各保其主吧!你宣传革命能宣传到我名下,够大胆的了!只是今后万不可再提此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自为之吧!”说罢,端茶送客。

1906年7月,为广泛发动民众,扩大革命队伍,徐镜心赶到莱州沙河镇珍珠村拜访同盟会会员邱丕振。

邱丕振在东京振武士官学校攻读时与徐镜心相识,家中以经营草帽辫出口巴拿马获奖,在海内外打开销路致富。徐镜心先拜见了邱丕振的父亲,希望得到老先生的支持。邱老先生被他那大义凛然的侃侃而谈打动了心,慨然应允:“我有10个儿子。两个务农,四个经商,其余四个就交付你调遣吧!”并随手填写了一张2万元的银票,捐赠同盟会做经费。邱丕振刚从日本购来十几台织网机,办起天和织网厂,生意相当兴隆,也当即关闭停产,倾其所有,交付同盟会。从此,邱丕振带病与三个弟弟跟随徐镜心走上革命生涯,人称“邱氏四杰”。

徐镜心离开泉城不久,巡警道即奉谕悬赏通缉他,连甲闻讯吓得魂飞魄散,暗自思忖:此人卓尔不群,学贯中西,终非百里之才,招揽重用才是上策……

1907年夏,徐锡麟、秋瑾等革命志士被害,白色恐怖笼罩全国。因北方支部组织上一直没能形成,徐镜心将省内工作委交刘冠三等主持,自去东北进行活动。他先在奉天实业学堂任教,后担任了日本人创办的《盛京时报》主笔。当时的《吉长日报》《长春报》《奉天日报》《微言报》主笔多是同盟会会员,他们利用这些舆论阵地揭露清廷腐败,倡建共和。

1907年春,宋教仁奉孙中山之命由日本来吉林,借创办木植公司与在木税局任职的徐镜心,新军中的吴禄贞、蓝天蔚、张绍曾和在奉天提督府任军事参赞的张榕等组成同盟会辽东分会。这期间,徐镜心与张继、商震、陈干偕同日本友人末永节、古川清等结伴赴东三省演讲革命,招揽人才。徐有时扮成商人收购山货;有时扮成书贩子兜售书报;有时扮成民间艺人下乡串屯演唱“胶东大鼓”;有时穿件和服充日本人……他秘密结识了杨国栋等一批富有正义感的绿林头目,为推翻关外总督府,建立东北根据地,支援北方各省反清运动做了大量准备工作。

1908年,徐镜心与左雨农一起介绍宁武、刘雍等加入了同盟会。正当他们计划进一步开展活动时,行踪被官府侦悉,被捕去多人,宋教仁、徐镜心幸赖吉林警察署署长连承基庇护得免于难。连承基是辽宁新金县人,1903年毕业于日本警官学校,倾向革命,蓄意反清,对宋、徐十分钦佩,早已心仪其人。从此,连承基弃官不做,与徐镜心结为生死之交。徐镜心脱险后,潜赴延吉,由吴禄贞保护下来,挂了个“垦务委员”头衔,坚持革命活动。

两三年后,东北已发展同盟会员300余名,武装力量也相当可观:辽东联庄会,辽东、辽西绿林队伍,新军中吴禄贞、蓝天蔚、张绍曾所辖人马……阵容整齐,战斗力很强。徐镜心还与陈干等在长春组织山东同乡会,团结山东籍军人。新军六镇中山东籍官兵特别多,这部分人在后来的滦州起义中成为骨干。

1911年春,徐镜心因母病回乡。在原籍逗留期间,他与邹耀庭、张殿邦等创立了黄县农会,在农民中进行推翻帝制、创建共和的革命教育。

4月27日,黄兴等在广州举义。秋末,徐镜心赶回奉天,与革命党人在西关外南满铁路旁的辽东分会机关组成关外四路民军,计划发动奉天独立,夺取关外控制权。不料清廷传旨调新军入关,原计划被打乱,吴禄贞于动身前在皇姑屯车站大和旅馆与徐镜心、蓝天蔚等决定入关后相机直捣北京。公举蓝天蔚接任“关外革命讨虏大都督”、张榕为奉天都督兼司令,密谋驱逐总督赵尔巽。不慎谋泄。赵尔巽闻报立即召来咨议局副议长、立宪派头子袁金铠等密谋对策。袁金铠保举防营统领张作霖对付革命力量,又策划成立了“奉天国民保安会”,将张作霖所辖2000余人陆续调驻省城。随即,聂汝清取代了蓝天蔚的混成协协统,蓝天蔚被迫逃亡。形势对革命愈加不利。保安会使革命党人丢掉了“和平改革”的幻想,张榕等联合东北革命党人在奉天成立“联合急进会”,分赴各地发动起义。

党人顾人宜在庄河、复州打响了第一枪,接着徐镜心、商震、祁耿寰等先后在辽阳、凤城、辽中等地举义。赵尔巽急令张作霖坐镇奉天,组织军队和地方武装残酷镇压,东北举义终因组织欠周、伤亡惨重而失败。不久,吴禄贞、张榕为袁世凯、张作霖杀害,急进会员被迫疏散,潜赴各地待机再举。审时度势,徐镜心与刘艺舟、宁武、丘特亭等20余人由海路转抵烟台,为在胶东起事做准备。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十余省起来响应。齐鲁大地遍传清廷拟将山东以300万元抵押德国以充实军需,各阶层群众愈加愤慨。同盟会也加紧了活动,徐镜心由烟台匆匆赶到济南,与丁惟汾、刘冠三等密谋促使山东独立。大家议定,分头联络同盟会会员深入发动各界人士,并将意图渗透给倾向革命的咨议局议员丁佛言及江苏候补知府、开明士绅夏莲居。同时,争取新军五镇协统贾宾卿参加独立。

山东巡抚孙宝琦是袁世凯及清廷庆亲王的儿女亲家,是个忠实的保皇派。当丁佛言等登门争取他支持独立活动时,他虽惶恐不安,却不愿顺应民意:“我乃封疆大吏,也食君禄,在山东有守土之责。土不能守,唯有身殉!纵令不死,也不能带头宣布独立!”针对他这一死硬态度和整个时局,徐镜心等决定在咨议局议会厅召开全省各界代表大会,借社会力量压迫孙宝琦就范。

徐镜心等筹备集会力图推动山东独立的消息传开后,守旧士绅和立宪派便以他“处事峻急”为由,群起而攻。徐镜心不想因自己影响形势发展,激化保守势力与革命派的矛盾而牵动大局,主动提出不担任联合会主持人,而推举对新阵容扩大和对旧势力抗衡均有一定实力的夏莲居出任各界联合会会长。同时,也没因保守势力对自己的中伤攻击而释肩缩手、耿耿于怀,在协议独立过程中始终坦诚相见,畅所欲言,博得各界人士的由衷赞佩。

1911年11月5日,济南同盟会会员、各界代表和五镇部分官兵出席了各界联合大会,明确提出了推翻君主立宪、建立共和政体、宣布山东独立的《独立大纲》。会议开始后,新旧两派冲突,会场秩序混乱,开明人士丁佛言拍案而起,慷慨演讲,主持正义,力压群声。迫于各界压力,孙宝琦勉强参加了于11月13日举行的山东独立大会。会议直开到晚上9点,他仍冥顽不灵地坚持“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丁惟汾、徐镜心等将大门上锁,禁止出入。孙宝琦无奈,将顶戴花翎取下往案上一放,带着哭腔说:“既然你们认为独立对山东有利,我也不坚持己见了!”

丁佛言立即将事前写好的独立宣言张贴出来,提议推举孙宝琦为山东都督,全场一致通过山东独立。

11月16日,孙宝琦托病请假,预谋撤销独立,按察使、布政使等官员亦纷纷辞职,表示不愿合作。鉴于反动士绅、立宪派的顽抗迫害,妥协势力的忌恨和自身对山东前途的忧虑,徐镜心决定去广州请孙中山先生指示今后的行动方向。

徐镜心到广州面见中山先生,中山先生关切地说:“子鉴,斗争这样激烈,你何必到这里来呢?山东的事情你相机决断就是了嘛!”并指出:山东独立不可靠,孙宝琦是怀抱琵琶半遮面,隐退后面有杀声。孙中山安排徐镜心与上海军政府都督陈其美商订山东战略方案:一旦有变,先据烟台,后取登、莱,再图济南;责成上海军政府要给予实力援助;授权徐镜心,继续领导山东革命。

这时,袁世凯已进京组阁。孙宝琦在宣布撤销山东独立后,将山东军政大权按袁世凯的旨意移交张广建、吴炳湘,疯狂镇压革命党人。一时间,黑云压城,腥风扑面。

12月4日,徐镜心由广州赶到青岛,于刘冠三处得悉济南形势日趋恶化,烟台的王传炯也想随风转舵,依附北京政府……便疾奔车站,连夜乘车向烟台赶去。

1911年12月6日,徐镜心一行七人抵达烟台,第二天即会见同盟会山东分部同志,策划肃清反动势力,扎牢西征根基。

同盟会会员刘冠三、谢鸿焘等在徐镜心离开烟台这段时间,以东牟公学为依托,做了大量瓦解清军、争取独立的工作。11月13日——也就是山东独立的当天夜里,时称“十八豪杰”的革命党人兵分三路,发起武装行动。水产学堂的学生到西圩外一家店铺中抬出两桶煤油洒在茅屋草棚上,又将油桶装上鞭炮点燃,东山一家小饭铺也被点上了火。一时间烟火冲天,呯啪乱响。烟台道台衙门及都督府官兵猝不及防,兵备道徐世先乘乱逃往青岛。革命党人宫树德、杨德盛接管了海防营,另一路人马占领了巡警局、电话局和大清银行等要害部门,贴出安民告示。第二天,烟台街头锣鼓喧天,全市军民齐集道尹署开会,庆贺烟台独立。东山练营海军管带王传炯原奉北京政府之命,由天津乘舞凤舰赶来打算镇压革命,登陆后见有机可乘,转而发表了“推翻君主专制,促成民主共和”的演说,博得军民欢迎,后来组建军政府时又被推为总司令。

王传炯是个骑墙派,他暗中排挤革命党人,与孙宝琦遥相呼应,一听到形势吃紧就挂出青龙旗。近因孙宝琦撤销了独立,他便与混进军政府的虞克昌及董保泰等串通一气,预谋卷土重来,仍为清廷效力。针对这种局面,徐镜心先在烟台组成了“北方共和急进会”。王传炯担心失去民心,主动结识急进会员,要求加入急进会,但以兵力单薄为遁词,拒绝发兵西征。徐镜心风闻登州知府孙熙泽来烟台活动,王传炯在他的煽动蛊惑下已准备兵变,决定先发制人,佯举王传炯为都督,由党人接任总司令,褫夺其兵权。

17日下午,共和急进会在毓村学堂集会。请王传炯到场,交出总司令印信,推举他为都督。王传炯察觉有诈,再三推辞。徐镜心把脸一沉,威逼道:“从则为友,不从则仇!”王传炯无奈,只好接受。软禁了王传炯后,徐镜心提议制订军政府章程、组建山东议会,改日召集各界代表公布执行。然而,董保泰等在东山海军练营见王传炯深夜不归,情知有变,急率所部200余人包围急进会,声言解救王司令。

急进会被围,会员们奋起进行还击。徐镜心连抛出四枚炸弹后,自料敌众我寡,乃决定只身前去日本人的“芝罘报”社请记者仓谷及经理桑名贞治郎前来调停。但几次出门均被阻回。最后军警要绑架他,他怒斥道:“我是急进会长。你敢绑会长,不怕军法制裁?!”

军警不听。有人呼叫要枪毙他。徐镜心急了,高喊:“枪毙了我,要由王传炯偿命!”王传炯隔墙听到,急忙喝令放行。

徐镜心请来仓谷和同情中国革命的桑名贞治郎。桑名贞治郎以保护报社财产为由会见王传炯,正告他:“你若是个识时务的人,在眼前这种局势下不赞助革命罢了,哪能螳臂当车,阻挡革命!”王传炯一面漫应着走出门外喝令军警闪开,将急进会人员送到“芝罘报”社;一面率兵回营,宣布全城戒严,搜捕党人。性命已保,他又三番五次与日本领事交涉,诬蔑徐镜心为土匪,指令交人或到报社捉人,但遭仓谷与桑名贞治郎极力抵制。12月23日,急进会员集聚“芝罘报”社,准备继续与王传炯决战。后经地方士绅出面调说,王传炯耍了个花招儿,释放了在押的急进会员,并送来700块银圆,说是路费,实为下通牒逐党人出境。徐镜心识破王的伎俩,严正抗议:“急进会的去留王传炯无权妄加干涉!”

这时,徐镜心得悉有数百名参加关东举义的散兵在大连集结,遂决定于1912年1月5日由海路北上,去大连搬兵。行前,他亲去登州勘察了城防地形,并在北门涵碧楼与同盟会会员孙丹林见了面,发展了华提士药房经理柳仲乘等为同盟会会员,为光复登州、发兵西征作了准备。

徐镜心到大连建立了急进会总部。仓谷因在“芝罘报”发表文章支持徐镜心,清廷与日方交涉勒令回其国。仓谷遂决定去大连参加中国革命,并介绍旅居大连的日本友人栗田、乔木、石井投奔总部。暌违多日的连承基也带着一部分散兵到总部报到,招募的散兵已近500名。日本友人购来武器,邱丕振捐资添置了弹药。徐镜心向登州知府孙熙泽发出警告信,造声势迫使他逃亡济南,令其所辖牟平、福山等十县清兵不敢轻举妄动,减轻了攻取登州的压力。

1月10日,徐镜心电催孙丹林到大连。孙丹林动身前向登州急进会员部署了内应任务,并约定了电报暗语。在大连日本人经营的旅馆速浪町与徐镜心交换了意见后向登州发出行动密电。14日午后,先遣队孙丹林、邱丕振等乘上仓谷用3000块大洋贿买的日轮“龙平丸”先行;徐镜心、连承基等装扮成商人,声言去烟台,率领扮成旅客的大队人马乘上租包的“永田丸”后随。船到中途,民军取出藏在行李中的武器,威逼船长改航。

拂晓,天降小雪。先遣队在“龙平丸”上遥见蓬莱阁旁的岸标灯闪闪发光,炮台山上有白旗隐隐晃动,已知内应得手。5时30分,佩戴白袖章的内应人员摇来舢板引渡,孙丹林等闯进海滩清兵帐篷,将酣睡中的清兵缴了械。徐镜心率大队登陆。一队人马由孙丹林率领直取炮台,与内应人员会合,居高扼险,控制了全城;一队人马直扑水师营,生擒了毫无戒备的统领王步青。9时,民军与内应人员接管了府衙、电报局和自治会,贴出安民告示,登州光复。

王传炯在烟台获悉民军占领登州,“关东革命讨虏大都督”蓝天蔚将由上海乘舰抵达北方的消息,惶惶如丧家之犬,连夜逃往天津,临逃电告莱州总兵叶长盛敦请征讨登州民军。

当晚,徐镜心等进入登州府衙集会,推举连承基为都督兼总司令,邱丕振为登州军政府司令,孙丹林为总秘书长,仓谷为炮兵司令……表彰了参战有功人员。孙丹林等原拟推举徐镜心统率民军,他对徐镜心说:“论德定次,量能授官。你戎马倥偬,劳苦功高,深孚重望,执掌全权实至名归,无可厚非。都督首席大家意属于你。”徐镜心谦虚地说:“连承基、邱丕振都有一定的民众基础。我们不要忘记中山先生要做大事,不要做大官的教诲。”最后,徐只答应担任参谋长。

军政府经过一番整顿,厉兵秣马,于17日开始向黄县进发。

黄县古为莱子国,俗称“金黄县”,物阜民丰,繁华富裕,因受徐镜心的影响,自1903年以来有邹耀庭、王叔鹤、张殿邦等40多人加入了同盟会。这些人早在山东独立前后即遵照徐镜心的意旨,以维持地方治安为名,组成了冬防队,掌握了地方武装力量。王叔鹤在县内比较有威信,在登州光复的消息传来后被推举为黄县副民政长,主持组建民政署和迎接民军事宜。

1月17日清晨,登州民军先头部队抵黄后,召开了黄县光复大会,次日即分头向北马镇、龙口镇进攻。清兵闻风而逃,退守新城,民军截获了其部分辎重银饷。当日,文登、荣城宣布独立。

山东巡抚张广建听说孙中山拟委胡瑛前来督鲁,愈感不安,急令莱州总兵叶长盛发兵反扑进剿民军。民军与清兵在北马镇西接火,因实力悬殊,退守县城。这时,蓝天蔚奉陆军总长黄兴之命,由上海率德国造巡洋舰“海琛”“海容”“海筹”号,满载1200名北伐军来北方支援滦州革命,中途得悉滦州革命失败,转抵烟台停泊。接到黄县告急电报后,蓝即令“海琛”号驰援。“海琛”号抵达龙口海面后,因犒军款未付足,停泊六七天不肯靠岸。徐镜心等不到登州援兵,又见“海琛”号不肯傍岸,十分焦忧,于是亲赴码头雇船出海,拟面见舰长进行劝导。无奈连日风急浪大,小船难以靠拢舰舷,徐只好怅然而归。待风平浪静,“海琛”号早已驶去,民军只好固守待援……

孙中山十分重视以烟台为中心的武装起义。此举既可迫使袁世凯不敢倾全力镇压南方革命力量,又可使苟延残喘的清廷面临渤海门户已失、大势已去的绝境,对促成清帝退位、南北议和有重要战略意义。因此,孙中山于1月上、下旬两次发兵,六路北伐,并应旅沪山东同乡会之请,委胡瑛为山东都督,克日随北伐队由海路直抵烟台。1月26日,刘基炎率北伐队由烟台赶到黄县,经过几场鏖战,清兵被击溃,逃往新城。

北马一战,清兵锐气大减。民军本应一鼓作气乘胜西进,直取莱州,挥戈济南。但因经费欠绌,主客龃龉,沪军借故退出黄县,开回烟台,以至清兵乘机反扑。徐镜心、连承基只好再次退守县城。

2月7日,3000名清兵合围黄县县城。徐镜心一边向登州、烟台及南京、上海发电告急,一边与连承基部署民军死守。此刻,守城民军兵少械劣,饮食不济,已显疲惫不支,龙马镇民政长王梅臣不顾年迈体弱,让人用长绳系一条筐将自己放到城外,乘夜奔赴烟台求援。由于连日苦战不得休息,再加饥寒交迫,王几次昏厥,半昏迷中仍坚持在雪地上匍匐爬行。王梅臣赶到烟台,已是心力交瘁,仍声泪俱下地恳请胡瑛急速发兵。

胡瑛按兵不动的原因,一是因为当时处于南北议和期间,担心贸然发兵有碍和谈,故瞻前顾后,狐疑不决。再者他抵烟台后,听人说登州军政府邱丕振曾反对他督鲁,恼怒之下竟将登州派来的三个购械人投进大牢。邱丕振去电质问,胡瑛提出交涉条件:撤销登州军政府,送好枪500支给烟台……邱丕振不服。结果烟台、登州电报往复相持不下,登州援兵未发,烟台也坐视不动,只急得王梅臣口吐鲜血,几次哭昏公堂,不久赍恨去世。

延至1912年2月10日晚,黄县城西圩子门上民军1门土炮炸裂,炸毁了城楼,炸死四名民军,士气愈加不振。11日凌晨——也就是清廷寿终正寝、宣统退位的前一天,清兵乘天气奇冷,由圩墙西北角偷架云梯登上城头,县城遂告失陷。混战中,徐镜心等冲出东门,撤往登州。

清兵攻进县城后,狂吹号角,制造恐怖,趁火打劫。一时间,城内烟火冲天,哭声震耳,一片混乱。混成协协统王振率兵如狼似虎地扑进县公署,搜掠过后又纵火焚烧,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全署尽成废墟。日本友人乔木,在巷战中壮烈牺牲;决心竭尽守土之责、与县城共存亡的副民政长王叔鹤在清兵面前昂首挺胸,宁死不屈,被清兵捆在树上剖心剐胆,残酷杀害;县内凡参加革命活动的人家均遭重点搜掠,遇难志士数十人。2月14日,刘基炎率援军随徐镜心赶到,清兵已连夜遁逃。16日,南京临时中央政府传来宣统退位、南北停战的通告,刘基炎驻守黄县,徐镜心、连承基等返回烟台待命。不久,袁世凯下令解散烟台军政府,发表胡瑛为西北经略使,改任周子廙为山东都督。徐镜心随省议会迁济南,任副议长。

袁世凯拥兵自重,又受到国内外反动势力的支持,革命党人被迫妥协。1912年2月13日,孙中山“功成身退”,辞去大总统职务。8月,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徐镜心当选为山东理事长。受孙中山影响,徐镜心与邱丕振在济南发起组织大同会,致力解决民生问题,兴办实业。周子廙为笼络徐镜心,报请袁世凯发表他为济南道,徐坚辞不就,改委日本留学监督,仍谢绝。

9月,孙中山应邀赴京与袁世凯商讨国是南归,路经济南时,全市各界人士齐集车站欢迎。秘书崔唯吾等力劝徐镜心出迎,徐却静坐不动,说:“我们革命党人不搞那迎驾接诏的俗套!”孙中山知后亲切地说:“子鉴还是那个样子……”

当时,青岛教育界和商民切盼孙中山去青岛,但占据青岛的德国人不同意。孙中山对此十分气愤:“我本来不准备去。这样,非去不可!”于是在徐镜心、刘冠三等的陪同下乘上胶济路火车。车到终点,有两个德国人上车求见,出于礼仪刘冠三起身迎接,被孙中山扯了一下衣襟制止了;德国人告退时,刘冠三要起身送行,又被徐镜心使眼色拦住。德国人下车后,孙中山对随行人员说:“帝国主义者多缺乏理性。你对他越恭敬,他越看不起你……”

年底,山东徐镜心、丁佛言等当选为国会议员;丁惟汾、刘冠三等当选为参议院议员。翌年春徐镜心赴京就职,偕刘冠三走访袁世凯。袁世凯一副礼贤下士、倒履而迎的样子:“民国由先生缔造,由先生振兴。前程似锦,端在人为……”徐镜心直言谏诤道:“总统,应是公仆,国民才是主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心怀叵测的袁世凯听后逼视着徐镜心,沉默良久,阴鸷地顾我而言他:“昔闻子鉴,今见子鉴矣!”而后又授意亲信以甘肃都督一职为饵,诱徐镜心就范。徐镜心不为所动。

3月20日宋教仁被害,徐镜心在《泰东日报》上发表文章痛斥袁世凯倒行逆施,力逼查办凶手以谢国人。袁世凯威逼选举总统得逞,梦想复辟称帝,舆论造得充塞朝野。国民党人对袁世凯的横行义愤填膺,群起抵制。7月,爆发了“二次革命”。8月,邹耀庭、连承基等在津军中策反事泄被捕。不久,一行七人遇难。

面对血腥镇压,徐镜心毫不畏怯。在《顺天时报》撰文,指责袁世凯复辟独裁。亲友们看到袁世凯颁布的《乱党自首条例》《惩办国贼条例》,深知袁意在翦除异己,都为徐镜心的处境担心,劝他出京暂避。他不以为意,表示要在北京继续进行倒袁计划,并作好了牺牲的准备。

1914年1月10日袁世凯正式下令解散国会。3月4日,又悍然指示军法处长陆建章密造伪证,将徐镜心逮捕下狱,严刑拷打10余次,终不可夺其志。4月13日凌晨,徐镜心英勇就义,时年41岁。时隔不久,邱丕振等亦先后遇难。至此,参加登、黄战事的十几位革命志士相继被害!

1935年6月10日,国民党五届二次会议通过了中央14次常会作出的《关于旌褒山东辛亥革命烈士的决议》,追授徐镜心为陆军上将,进行国葬。1936年5月,徐镜心、邱丕振、邹耀庭等十几名烈士遗骸由原籍迁葬济南千佛山“辛亥革命山东烈士墓”,国民党中央政府和山东当局在烈士陵园举行了隆重的迁葬仪式。 ZOpmsI6kn/Ck4OW+uOSbw+cjxG6/MbguNHzNc5CHfzPe+uY6mHpoudZV9Jhhom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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