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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南浦险走银川
——宁夏和平解放侧记

林一生

1949年8月26日,人民解放军解放兰州,西北地区敌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青马主力,被歼殆尽;宁马部队约7万多人,处于孤立无援的困境,蜷缩于宁夏地区黄河两岸,已成惊弓之鸟。这种形势,为我军用和平方式解放宁夏,造成有利条件。

人民解放军十九兵团进驻兰州后,兵团政治部联络部部长甄华,遵照杨得志司令员、李志民政委力争用和平方式解放宁夏的指示,很快便联络了一批(共计11人)对宁夏可以发生影响的上层社会力量和民主进步人士,准备开展宁夏的和平解放工作,其中为首的就是郭南浦先生。

郭南浦字均三,数代祖传名医,是甘肃、宁夏地区伊斯兰教界颇有声望的上层进步人士。8月底,甄华部长首次登门拜访他。

郭住在兰州广武路一套宽大洁净的四合院里,正厅窗明几净,陈设简朴,墙上挂一条幅,上书宗教创始人的语录教诲,显出一种清新素雅、宁静肃穆的气氛。郭身材瘦削,面庞白晳,双眸明亮,颌有一绺银须;虽已82岁,但思路清晰,爽朗健谈,童颜鹤发,精力充沛。他早年参加过辛亥革命,常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对马步芳在西北的黑暗统治颇为不满。

郭南浦老先生在正厅会见甄华。甄首先说明受兵团首长委托,特来看望,几句寒暄之后,便开门见山地对他说:“兰州解放后,宁夏马鸿逵、马鸿宾部已完全孤立,宁夏部队的战斗力,远不及被我歼灭的马步芳部队,解放军用军事手段解放宁夏有绝对把握,但为了减少战争的破坏,避免人民生命财产遭受损失,我们打算通过政治方式解决宁夏问题。对此,郭老先生有什么看法?”郭当即对我党我军的和平诚意表示钦佩,拥护和平解决的方针,称赞解放军是仁义之师。他分析了宁夏二马的动态:“宁夏部队由马鸿逵统率,他与共产党誓不两立,很难改变态度;马鸿宾则不同,他们虽为兄弟,但政见一向不和,马鸿宾父子较为开明,在大军压境之际,不一定追随马鸿逵顽抗到底,如果了解贵军政策,有可能接受和平解决。”甄华问:“争取马鸿宾,孤立马鸿逵,有无可能?”郭明确回答:“有可能。我与马鸿宾是至交,了解他有和平解决的愿望。”

甄华用探询的口吻说:“本想请郭老先生宁夏一行,考虑你年事已高,远行不便,是否另行推荐别人?”郭老先生激动地说:“我已是垂暮之年,有幸能为国为民做点好事,实属求之不得,我愿亲赴银川,面说马鸿宾认清形势,当机立断,接受和平解决。”甄华考虑到郭南浦先生已年逾八旬,不便奔波劳碌,而且进入宁夏,要冒风险,一时难下决心,说:“时间紧迫需要立即动身,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们又不便用军车送你,路经马鸿逵驻地,要冒很大危险。”郭坚定地表示:“为了宁夏百姓的解放,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值得。至于汽车问题我自己设法解决,只要闯过马鸿逵的防地,我可通知马鸿宾保护我。”

甄华返部后,向兵团首长作了汇报,并提出了尽快出发的建议和需要做好的工作。杨得志司令员和李志民政委同意并转报彭总,彭总同意郭南浦等即赴银川,对宁马部队开展政治争取工作。当时确定与郭同行的还有兰州的回族知名人士、原国民党退休军政官员以及宁马高级军官的亲属吴鸿业、马锡武、王廷翰、白连升、马宏道、马风图、马元风、马忠汉、马季康、马守礼等十人。

行前,杨得志、李志民等兵团首长曾两次到郭的住所看望郭南浦先生,郭老先生十分感动。他表示:“我与宁夏马家虽不同姓,却系同族同教,我愿将解放大军对回族之情谊和为国为民的宗旨,转告他们。”杨司令员对他说:“郭老先生年事已高,千里迢迢去银川,要穿过马家部队的防地,担惊历险,若有闪失就不好了。”郭南浦先生爽朗地答道:“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老马之志可用也。”

为了保障郭南浦一行的安全和便于进行工作,杨司令员指示甄华要派几名有经验的干部,与郭老先生结伴同行,并研究入宁后如何开展工作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等等。与此同时,杨、李首长将郭南浦一行的情况和意愿,告知驻在固原、黑城一线的六十四军军长曾思玉和副政委傅崇碧。

9月5日,十九兵团首长在兵团机关会见郭南浦赴宁一行。对他们长途跋涉,不畏艰辛,开展和平解放宁夏工作,表示赞赏,给予鼓励。指出他们进入宁马防区的具体方法、时机,可同驻在固原、黑城地区的六十四军领导,依据实际情况,研究决定。

兵团首长会见之后,甄华对他们说:“你们此去,如果宁夏方面愿意和谈,我们欢迎;如果现在不愿和平解决,但经过解放军攻打后,表示和意,我们也接受。”

9月6日,郭南浦一行乘一辆带篷民用卡车,从兰州出发。甄华派兵团联络部干部林一生、李天伟、阳光及五名警卫战士,护送他们去宁夏。兵团首长亲自为他们送行。杨司令员向随行的兵团联络部干事林一生叮嘱:一定千方百计搞好他们的旅途生活,切实保障他们的安全,并批给200枚银圆,作为旅途的生活费。

篷车载着郭南浦一行和护送他们的解放军干部、战士共计19人,沿西兰公路经六盘山进入固原县境。从此地到银川,沿途多为回民聚居地区。路上,郭老先生谈笑风生、兴致极高,从普洱茶的消食利便,谈到国民党的总统选举。太阳依山,一行人到达六盘山下的瓦亭,决定在这里过夜。

没有料到,这一车军民混杂的“不速之客”,竟给这个一二百户人家回民聚居的小镇,带来惊恐和不安,群众大都躲了起来,几名儿童面带疑惧在路旁观望。后来找到一位头戴白帽的回族老人,向他介绍了郭南浦先生,他十分惊讶!不一会儿,他找来了几名回民老者,其中还有一名阿訇。他们口称“赛两木”,纷纷向郭南浦问安道好,显然,对郭南浦先生十分景仰和尊敬。

随行的解放军干部,向他们宣传了党的民族政策和解放军的约法八章,告诉他们郭老先生此行去宁夏,是执行和平解放的任务。此时,村民越聚越多,对这位景慕已久的回民领袖人物,都想一睹为快!郭老先生也向他们宣讲了共产党对回民的政策,他真诚地说:“在中国历史上只有共产党才把我们伊斯兰教民,看成一个民族,尊重我们的民族习惯,今后只要跟着共产党,一定会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许多老者,听后频频颔首。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阿訇亲自宰羊,连夜做好了丰盛的晚餐,用鲜嫩的羊羔肉,热情地款待了郭南浦及其随行人员。

9月10日,郭南浦一行从固原到达三营。原驻守在这里钳制宁马的六十四军,已北进同心、中宁。三营、黑城一带的居民,几乎全部是回族,当他们听说郭南浦先生到达后,纷纷涌向街头,和在瓦亭一样,争先恐后地看望这位在回民中久负声望的长者。这里的居民大都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见到郭老先生,感到十分荣幸。

12日,郭老先生等驱车随着解放大军,一同前进。黄昏时分,在阴雨中抵达当天早上解放的同心县城。兵团联络部的干部当即到六十四军指挥所,向曾思玉军长、傅崇碧副政委作了汇报。军首长热情地接待了郭南浦一行,询问了有关情况,决定次日郭老先生等随军一起前进,伺机进入宁马内部。

13日,雨停,天气晴朗。风餐露宿的解放军战士,整装待发。郭南浦及其随行人员,看到我们的战士喝苦水,吃炒面,雨夜中用被面、布单,张幕露营,都深受感动。郭老先生情不自禁地感叹着:“这样的部队怎么会不打胜仗啊!”

解放宁夏大军像一条钢铁巨龙,在广漠无垠、杳无人迹的荒原上,沿着去银川的公路,逶迤前进。约近中午,随军前进的郭南浦一行,在距马家河湾十多里处,突然遇到原宁马交通处长、后为马鸿逵驻西安办事处少将主任孟宝山先生。西安解放后,甄华曾几次访问为人正直、富有爱国心的孟宝山先生。孟愿同我们合作,以逃跑者身份,返回银川,为宁夏和平解放秘密进行工作。现在孟从银川返回,同郭一行人邂逅于百里荒原。随行的兵团联络部干事林一生,将孟宝山先生介绍给六十四军首长。

曾军长、傅副政委同孟宝山、郭南浦等在公路旁的沙丘上,席地而坐,听取孟宝山介绍宁夏情况,计议下一步行动。

孟宝山说:“马鸿逵已于9月1日逃往重庆,宁夏的军政大权交给了其子马敦静。马敦静冥顽不化,拒绝和平解决,只有马鸿宾表示了和平解决的意愿。老汉(指马鸿宾)对我们未把他列入战犯名单,甚为欣快,但他对宁夏部队无领导实权,只能左右八十一军(其子马惇靖、马敦信分任正、副军长)。”

孟宝山还将马敦静策划的阴谋,向傅崇碧副政委作了个别汇报:马要同解放军订立互不侵犯协定,如不同意,强行攻打,即将各渠口打开,放黄河水抵抗;抵抗不住,则将银川烧成焦土,然后分散进行所谓“游击战”。

在商讨中,郭南浦先生对马鸿宾的和平动向很感兴趣,从而对全宁夏的和平解决颇为乐观。他说:“宁夏完全可能和平解放,是否请解放军停止前进,我即赴银川,给我几天时间,保证和平解决。”曾军长解释说:“彭总原先命令我们争取15日打到银川,为了争取宁夏方面和平解决,我们已推迟了行动。现在没有上级的命令怎能停止前进?况且,战争的经验表明,没有强大的军事压力,敌人是不会接受和平谈判的。”郭老先生对曾军长的一席话,深感言之在理,连连称是。随后,大家议定:孟宝山随郭南浦等人,立即乘车回中宁(我军先头部队已占据马家河湾,距中宁不足百里)转赴银川,向宁夏当局晓以大义,申明利害,让他们速派代表商议和平解决;如八十一军愿率先单独和平解决,可即派人前来联系,先行和平谈判。

郭南浦、孟宝山等于13日中午离开六十四军先头部队马家河湾驻地,行至长山头,遇到仓促北逃立脚未稳的宁马骑兵二十团。这群败兵,不问青红皂白,竟向他们乘坐的毫无武装的民用汽车连打十几枪。后经孟宝山、白连升等冒险趋前喊话,几经交涉,下午5时,经受一场虚惊后,郭、孟一行到达中宁。

慑于我解放大军的声威,中宁城内的宁马军政机关,已作鸟兽散。所幸电话尚未破坏,孟宝山同马敦静通了电话。这位国民党宁夏兵团的司令官,竟对当时的中宁情况,毫无所知。孟向马敦静谈了中宁的情况和郭南浦的来意,马避不正面表态,拖延搪塞。他说:“希望解放军暂住大红沟、马家河湾一带,如没有吃的,可以送粮过去,否则,留驻的两团骑兵,坚决抵抗。”通话后,孟宝山颇觉好笑:刚从同心败退下来的两团骑兵,怎能挡住解放军?

由于银川方面在电话中拒不表示派代表前来和谈,郭、孟研究后决定:他俩同马季康、白连升、马守礼等五人,即去银川,其余人员暂留中宁,相机进行八十一军的工作。

9月14日,中宁解放。回汉人民在城南新堡子张贴欢迎标语,置备水果、点心,列队迎接六十四军入城。

同日,郭南浦、孟宝山等五人,到达银川。但马敦静拒不会面,甚至连马的高级幕僚也避而不见,电话也打不通。他们住在招待处,发现一些可疑的人偷听他们的谈话,甚至监视他们的行动,实际上他们已被软禁起来。

9月15日午后,他们在招待处会见了马鸿宾。郭南浦向马鸿宾说明来宁目的,希望他认清形势,以宁夏全省人民利益为重,派出代表,同解放军进行和平谈判。

没有料到,马鸿宾竟面带愠色,生气地说:“解放军打下兰州后,我们始终摆出和平姿态,你们是和平代表还未曾到来,就把我们打成这个样子……不平咋能和哩?”显然,他对我六十三军在靖远、中卫之间,消灭了八十一军两个团,耿耿于怀,表示不满。马守礼、白连升随即向他解释:“我们来宁夏前,解放军首长说得明白,只要宁夏方面有和平诚意,由郭老先生一面给兰州彭副总司令去电,一面到前线联系。我们在路上因雨耽误了时间,双方已经开战,解放军没有接到停战命令,当然要发动攻击。现在可不可由郭老先生给兰州去电,我们到前线去接洽?”经过一段交流意见,马鸿宾渐渐平定下来,表示可以和平谈判。他说:“马敦静虽是我的侄儿,但我们多年不往来,我不便去找他。只有八十一军我可以负责,我即去电话,着马惇靖在石空和你们见面,其余另作商量。”

马鸿宾走后,郭南浦、孟宝山等商定:马敦静已关闭和谈之门,宁夏的全面和平解决,目前时机还不成熟,但刻不容缓,立即策动八十一军起义。郭老先生年纪大,暂留银川,根据银川动静,相机行事;孟宝山、白连升、马守礼、马季康四人,由马鸿宾派车,连夜冒雨出发,去石空堡与马惇靖会面。

17日清晨,孟宝山等人在石空堡与八十一军军长马惇靖相见。马在大军压境、两个团被歼,马鸿宾又向他通报和谈意愿的情况下,表示愿意接受和平解决,并且说:“我们军人的职责是保国卫民,毛主席比蒋介石好,我们就跟随毛主席。”

经过孟宝山等人的奔走斡旋,9月19日,我六十四军军长曾思玉代表十九兵团,马惇靖代表国民党八十一军,在中宁签订了《和平解决协定》。至此,国民党八十一军宣布起义。

9月15日夜,当孟宝山等人前往石空堡策动八十一军起义离开银川后,马敦静竟严令郭南浦等,必须在三小时内离开银川,否则,军法从事。郭南浦先生对此无礼决定,不屑一顾,拒不离开银川。在处境更加险恶的情况下,郭老先生对宁夏的和平解放,仍然矢志不渝,设法秘密联系银川上层人士和开明士绅,继续进行和平争取工作。

在解放大军从东、南两路节节逼近银川,黄河以东地区金积、灵武,吴忠的宁马部队已陷于孤立,在八十一军即将起义的情况下,马敦静看到大势已去,于9月19日晨,乘飞机逃往重庆。马刚刚逃走,贺兰军军长马全良即同一二八军军长卢忠良等秘密商定,由马全良领衔向解放军通电求和。

与此同时,我六十四军所属部队,发动了金灵之战,仅两天时间,就先后解放了金积、吴忠和灵武县城,宁夏兵团主力一二八军,几被全歼。

在解放军军事进攻和政治争取两股力量冲击下,宁马内部军心涣散,兵无斗志。9月22日和23日,国民党宁夏兵团约5万人,竟在两天之内,不战自溃,土崩瓦解。23日深夜,我六十四军先头部队进入银川。

9月26日,十九兵团在银川举行了入城式。杨司令员、李政委将一面由李志民同志亲自题写的,绣有“和平老人”四个大字、长达两米的锦旗,赠给了郭南浦先生,以表彰他为宁夏和平解放所作的突出贡献。 xF7vDt8M7Zb3EkhmqS95uEimpVRKqP1e7QaQRkn4//Q7lMWWCg7xp0xPza94Ep7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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