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著名文学家、艺术家、教育家丰子恺,就不能不提到“缘缘堂”。缘缘堂是丰子恺寓所的名字,随主人居所转换,缘缘堂也在迁动,名实相副,缘缘堂确与丰子恺有着不解之缘。
1925年秋,丰子恺随立达学校从上海老靶子路迁至郊外的江湾,次年初搬永义里居住,这时他的第一本画集,也是中国的第一本漫画集《子恺漫画》刚由文学周报社出版。8月,丰子恺的业师李叔同(弘一法师)云游至上海,便在永义里丰家下榻。丰子恺请老师为其寓所命名,法师让他在小纸片上写些与佛教有关且能相互搭配的字,揉成团撒在释迦牟尼画像前的供桌上,取阄两次(1918年李叔同出家,丰子恺追随老师笃信佛教,号“子恺居士”)。丰子恺遵命,偏巧两次取阄都取到“缘”字,这便是缘缘堂的来历。寓名既定,法师当下题写了横额。不久,丰子恺第一本音乐理论著作《音乐入门》又问世,此书深受读者欢迎,发行达数十年之久。1928年,弘一法师第三次下榻丰宅,正值丰子恺30岁生日。是日于永义里缘缘堂楼下举行仪式,丰子恺从弘一法师皈依佛门,法名“婴行”。这一年丰子恺送妻子徐力民回浙江崇德石门湾的老家侍奉母亲,见老宅门坍壁裂,衰颓不堪,遂起了造房的念头。其实他的母亲早有此心,很早就在老屋后买下了房宅地(后缘缘堂即建于此),但土木之工不可擅动,母亲深知此事不易,故从未向外张扬。老人也不愿刚有稳定收入的儿子冒险破土,旧时乡间就有因盖房而败了家业的。1930年丰子恺迁居嘉兴,一年多后又回到故乡,旋迁上海法租界,最后转回江湾永义里,缘缘堂也跟随主人几度迁徙无定所。此间,他第一本散文集,也是其文学代表作之一的《缘缘堂随笔》问世,他的文学创作开始进入辉煌时期。
1932年末,丰子恺如愿以偿,终于在家乡建房,此时母亲钟氏已去世两年。1933年春,石门湾缘缘堂落成,这是一幢向南三楹的二层楼,宽敞明亮,朴素大方。一楼正厅端挂着马一浮写的“缘缘堂”堂额,其下为吴昌硕所绘老梅中堂,画两边挂有弘一法师写的对联“欲为诸法本,心如工画师”;东室为饭厅,连着走廊、厨房;西室是书斋,四壁皆是图书,内放风琴并挂有弘一法师手书长联及丰氏写的小联。楼上数间为寝室,西端为佛堂。丰子恺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极安定愉快的时光。天暖,堂前堂后花果繁茂;天寒,室内终日阳光充沛。膝下儿女绕,炉边茶香飘。丰子恺一面尽享天伦之乐,一面辛勤著书作画,这时他已辞去教职,专事创作了。
纵观整个缘缘堂时期(包括永义里等),丰子恺11年间共出版各类著译50种,几占其一生著作的三分之一,内容涉及文学、美术、音乐及艺术理论等领域,这是丰子恺事业上的一个辉煌壮丽的时期。值得注意的是,丰子恺的文学创作与他在美术、音乐等方面的成就比,稍稍晚熟。进入石门湾缘缘堂时期,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加之生活上的安定,丰子恺的散文创作经过艰苦的艺术磨炼,以其独特风格大放光彩。石门湾缘缘堂时期,丰子恺连续推出了《随笔二十篇》(1934年)、《车厢社会》(1935年)、《缘缘堂再笔》三部力作,加上嘉兴缘缘堂时的《缘缘堂随笔》,这脍炙人口的“战前四册”,初步奠定了丰子恺这位散文大家在中国文坛上的地位。
丰子恺住进新楼,却依然怀恋过去的老房,常于梦中回到旧宅。他尤为难过的是,最初筹划建房的母亲已长眠地下,每当想到过世的父母未能住进缘缘堂,丰氏就痛苦非常,觉得建缘缘堂乃至人生都没有意义了。抗战爆发不久,日军进攻上海,丰子恺从杭州回到缘缘堂,仍天真地痴望生活平静。但很快日寇的炸弹就落到石门湾,炸弹着陆点距缘缘堂仅十几米。丰子恺当夜携眷出走。数日后他又趁夜晚潜回缘缘堂,空室内唯见饿猫饿狗蹲卧,不由黯然神伤。他拣了几册珍版书装入行囊,在原本要终老此生的缘缘堂住了最后一晚,悄悄离去。后来在逃亡途中,得知缘缘堂在炮火中化为灰烬,家人失声,丰子恺却异常平静,慨然上路。可是他心中所受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缘缘堂本是一座艺术宝库,万余册古今图书和大量珍贵字画不幸毁于一旦,叫丰子恺深感世事无常,从此后他不喜收藏,转为好赠乐与了。不过丰子恺没有屈服于日寇的暴行,他积极投身抗战,以他的“五寸不烂之笔”对抗暴敌。这位从来谦和慈善的学者坚定地表示:“在最后胜利之日,我定要日本还我缘缘堂来!”并从其宗教思想引申,喊出了“以杀戒杀”的最强音。
抗战胜利后,丰子恺回到故里,站在缘缘堂的废墟上凭吊了昔日的美好家园,并作《胜利还乡记》记之。1946年定居杭州,1950年定居上海,直至去世,丰子恺不再用“缘缘堂”给寓所命名。然而他不曾把缘缘堂须臾忘怀。1962年,他从报刊上收集了自己近年发表的随笔编选成册,定名《新缘缘堂随笔》;1972年在政治高压下,他偷偷写下不少散文,书名拟定《缘缘堂续笔》。在丰子恺心底,缘缘堂永恒不倒。在他的万千读者心底,缘缘堂永恒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