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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最近一直没见你上线,出什么事了吗?今晚7点半战队有活动,请务必参加。”

收到短信我才想起,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奔腾网吧和韩品木打《穿越火线》了。其实我还有一重心思在作祟,自从上次知道他被派出所带走查DNA,我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身份已经暴露,所以也没好意思再联系他。

刘广文儿子的游戏账号还在我手里,他儿子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看来高考前刘广文也不准备把账号还给儿子了。

宋来福的案子落到了范杰手里,他带着案件队在查,治安队和社区队协助案件队满世界寻找辛吉然。虽然刘广文觉得不是辛吉然干的,但毕竟他的物品遗留在案发现场,警方需要找他要个解释。我因为在赵支队的“专班”,所以没有参与宋来福的案件侦办。碰巧赵干哲最近几天也被派往省厅学习,因此我暂时获得了一段空闲期。

“好的,今晚准到。”我回给韩品木一条信息。

晚上7点,我来到奔腾网吧。韩品木似乎并没把之前被派出所带走查DNA的事情与我联系起来,依旧像往常那样和我打了招呼。当时他正在游戏群里给大家“安排战术”,原来今晚“油城电竞”接到了来自隔壁市一支游戏战队的挑战,输赢的代价是3万块。

“这玩意还能赚钱?”我很吃惊。

“不然呢?”韩品木反问我。

我说赢了能赚钱是挺好,但输了我可没钱赔啊。韩品木说钱的事我不用操心,只管好好发挥,打好游戏就行。

“还是老规矩,今天打比赛一共五个人,我、飞扬、SN、阿成和高平。打赢了,钱我和飞扬分2万,剩下的1万你们三人分;打输了,钱我和飞扬来出,你们一分不用管,怎么样?”韩品木在战队群里说。

参加比赛的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毕竟输了不用出钱、赢了还能拿钱的事情,没有谁会反对。

既然这样,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大家一起开始做赛前准备。

7点半,比赛正式开始,五局三胜制。对方战队水平很菜,我们连赢三局后比赛宣告结束。战队群里一片欢腾,不多久,韩品木对我说,阿成,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

就这样,我的账户里突然多了3000元钱,我也终于明白韩品木为什么会在这个团队中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又为什么会把所有业余时间放在游戏里——即便他和飞扬拿走的2万元奖金要对半分,差不多也是他上班三个月的收入之和。

“今天发挥得很好,下次继续保持!”韩品木对我说。

“这种比赛经常有吗?”我试着问他。

“偶尔吧,别说出去,下次还叫你。”韩品木说,但话语中却带了一丝威胁成分。大概意思是如果我出去乱说的话,以后就不叫我了。

我把3000块奖金放在赵干哲面前时,赵干哲诧异地看着我。

“咋了?给我送礼?为了啥事?怎么才送3000块?”他依旧在下属面前没个正形。

我把3000块的来龙去脉讲给他,他一边听一边拿起桌上的钱在手里摆弄。

“现在的电脑游戏还能这样玩?怪不得刘广文他儿子玩游戏花了几万块,不过如果回回能赚3000,几万块投入也值了。”赵干哲说。

“这可比当警察强多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问他这钱我能花不,赵干哲看了我一眼,说为啥不能花,这凭本事挣的,又不是赃款。我说我总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心里发怵。赵干哲想了想,说没事儿,花吧。万一有问题,大不了再交回来。说着把3000块钱还给了我。我说那可算了,“有问题还得交回来”,鬼知道到时候我还交不交得出来,还是不花了吧。

赵干哲咧着嘴乐,说那我给你专门建个档,存起来。没事的话算我帮你攒钱了,万一有事,你这也算是面对组织清清白白。

我点点头,说那您可帮我留好了,如果是干净钱,我得留着以后娶媳妇用。

之后的半个多月,韩品木带我打过四场比赛。四场比赛三赢一输,赢的三次我们分别拿到3.5万、3万和2.2万奖金,与往常一样,韩品木和飞扬拿走大多数,我和其他三位队友平分剩下的部分。输的那次战队要掏4万块出去,韩品木似乎也不难过,爽快地转了钱。而且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输钱由他负责,不干我们的事。

我每次都把奖金上缴到赵干哲那里,他给这笔钱专门建档保存。随着钱越来越多,赵干哲也坐不住了。一次,我又给了他5000块钱,他一脸惊诧地说这已经是本月第三笔钱了,再这样下去,他得给纪委汇报了。赵干哲说这段时间他在网上查过,确实有那种官方的游戏比赛,奖金好几万,但参赛的都是职业游戏团队,而且赛事也远没有这么频繁。

赵干哲跟我算了一笔账,就算韩品木每周只接两场比赛,平均每场拿走1万块奖金,他的月收入也在8万以上。

“一个月赚8万,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油田的井下作业工属于高危岗位,工资最高,但一年到头加奖金全拿到手也就8万左右,韩品木一个月赚8万,背后没有问题才怪!”赵干哲说。

我觉得很有道理,但就是发现不了韩品木背后到底有什么问题。

在那个二十多名成员的“油城电竞”游戏群里,韩品木的身份犹如教父一般。

群里的队友有人喊他“老韩”,有人喊他“韩哥”,甚至“韩爷”,反正所有称呼都体现着他的地位与众不同。队友们平时会在群里讨论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并不限于游戏本身。有时是网上的逸闻趣事,有时是油城的花边新闻。韩品木基本不发言,但每次只要他一说话,几乎每位成员都会响应。即便他半夜突然说了句什么,第二天早上也会看到队友们的回答。如果是韩品木主动圈了某位队友,这人多数时候会表现得诚惶诚恐,说话语气也毕恭毕敬。

这种情况也很容易理解。某种程度上说,韩品木算是群里二十多位队友的“金主爸爸”。他组织的比赛赢多输少,只要被他选中参加比赛的人,几乎都能拿到三四千块奖金。哪怕是输了,韩品木也会每人发个200元的红包作为安慰。

每场比赛的参赛人员除了韩品木和飞扬外并不固定,一看队友们的时间,二看韩品木的心情。而且韩品木还定了个规矩,如果上场比赛输了,只要不是队员个人原因,下场比赛还是这批队员参加,直到赢一场为止。

那时油田职工的月薪大概两三千块,在市里算是较高的收入层级。但跟随韩品木参加一场比赛的奖金就超过了一名油田正式职工的月收入,难怪大家趋之若鹜。

随着加入战队的时间变长,我发现这个战队里的成员也很不简单。

他们来自各个行业,有医生,有公务员,有油田职工,有厨子,有跑黑车的,有学生,有老师,据说还有两个“拿社会”的混混。如果再算上我这个警察,这群里可真是热闹。

有时韩品木遇到问题,会在群里直接艾特某位队友,那位队友便出来给他提供一些相当专业的建议。比如有段时间韩品木说自己白天没精神,晚上又睡不着,还经常胸闷,一位医生队友便在群里给他开出了药方。又比如有次韩品木说朋友想在本地开饰品店,不知该如何操作,工商所上班的队友便在群里给他讲解注册个体工商户的流程;他说朋友工作忙,来不及去工商所注册,跑黑车的队友便主动请缨帮他去跑腿。

如果韩品木想打听一些人或事情,只要在群里说一声,不久便会有人告诉他答案。渐渐地,我觉得这个战队仿佛是韩品木的私人助理兼智囊。无论他想做什么或了解些什么,总有人能给他提供各种帮助。

“那你得小心嘞。”我把情况告诉赵干哲之后,他说,“我们的工作内容可都是涉密的,万一他找你打听公安局的事情,你可不能说哈。”

我说那当然,这点敏感性我还是有的。

“这个家伙挺有意思呢……”赵干哲感慨道。

“我又开始对他感兴趣了。”他接着说。

让赵干哲感兴趣对韩品木来说应该不是件好事,但也不得不承认,韩品木机智、冷静、平和、自律,那颗光溜溜的脑袋里不知装着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上次发你FTP中的那些资料你看过没?”赵干哲问我,我心一下凉了半截。这段时间忙东忙西,愣是忘了那些资料的事情。

“唉……”赵干哲叹了口气,大概从我的表情中已读到了答案。

“现在看吧。”他把那些本已放进FTP的文件又拉回电脑桌面,起身让出了办公桌。

“我去吃鱼,看出问题记下来,看完来烤鱼店找我。”说完赵干哲离开了办公室。

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开始查看那些资料。

其实资料不多,仅有三组截图,分为三个文件夹,应该是来自三个不同的网络平台。打开文件夹后每张截图上都用红色对关键信息进行了标注,看来网监支队那边提交资料前应该已经筛过一遍并做了一些工作。

第一组截图来自本地BBS论坛,发帖时间很早,是1999年3月24日。发帖人网名叫“三口君1999”,帖子内容是悬赏修复照片,而照片就是杜娟案中那张不清晰的三人背影照。“三口君”应该就是韩品木,他在帖子后面请求网友帮他提高照片清晰度并辨认这三名男子。

那时油田刚发生四起连环强奸杀人案,警方已将悬赏线索的通告贴满了油城的大街小巷。大多数人都见过这张同样出现在警方通告中的照片,因此帖子一发出来便在BBS里炸了锅,网友们纷纷化身福尔摩斯出来建言献策。

只是对于修复照片的请求,大家都没有办法。这也好理解,毕竟当时连警方都无能为力。在4月11日,韩品木于自己的帖子下面留言称,如果谁能修复照片或辨认出这三名男子,他将给出3000元感谢金。

1999年的3000元,相当于油田职工两个月工资,但即便如此依旧没人能够满足韩品木的要求。网友们热烈讨论了几天后,帖子慢慢沉了。

第二组截图来自天涯论坛。发帖时间是2005年10月,楼主依然是“三口君1999”,帖子里是一部小说,名叫《深渊》。

我打眼一看便明白了这部小说是关于什么的。整篇小说大概有两万多字,还没有写完。不得不说韩品木文笔还不错,我一口气看完,注意到文中大概有20多处标红的地方,应该是网监支队认为与现实案件重叠,但警方并没有公开过的细节。

这篇小说也引起了网友的讨论,人们对案件做出了各样分析,有些分析甚至非常专业,估计不是推理爱好者就是有刑侦工作背景的人。有读者还意犹未尽,跟帖问之后的内容发在了哪里,还有人说他是“太监”。

“这家伙确实有点意思……”我打开了第三个文件夹。

第三组截图来自百度贴吧,同样是一个求助帖,时间是2004年8月,内容与1999年发在油城BBS帖子里的一样。韩品木又一次把警方资料中那张模糊的三人照片上传到了贴吧里,求大神帮忙把照片清晰度提高,尽量能让人看到左侧男性上衣后面的字迹。帖子最后韩品木留了QQ号码声明悬赏,最低100元上不封顶。

大概因为有悬赏,这个帖子引起了吧友的强烈关注,也被吧主设为“精华帖”。之后有十几人跟帖上传了自己修复的图片,多是简单修改照片亮度和锐度,依旧看不清男子后背的字迹,但从他们之后回复的“感谢楼主,好人一生平安”几个字来看,应该都收到了韩品木的打赏。也有一些吧友从专业角度讲解了这张照片无法变清晰的原因,韩品木在留言后都回复有“谢谢”二字。

一段时间后帖子沉了,但2008年5月,一个名叫“十口川”的网友挖坟说自己手里有楼主可能感兴趣的东西,让韩品木私联他。这个“挖坟帖”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也不知道韩品木有没有联系这个网友“十口川”,帖子不久又沉了。

网监支队用红色标记在“十口川”的回帖上打了圈,估计他们同样对“十口川”手里的东西感兴趣。

“怎么样?说说有什么想法?”赵干哲还是像往常一样跟服务员要了一套餐具摆在我面前。我说今晚我不吃消夜。赵干哲笑着问咋了,没看出啥来怕让你买单?我说不是,烤鱼油水太大,晚上真的吃不下了。

“行吧,可惜了今晚这鱼啦。”说着赵干哲撕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

“从这三个帖子的内容来看,韩品木对99年发生的系列强奸杀人案一直很感兴趣。”我说。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赵干哲问我。我说对,奇怪。怪在理论上按照警方公布的结果,这起案子已经告破了,嫌疑人毕德华因工厂氯气泄漏死于2004年初,但韩品木2004年8月还在网上查问案子的疑点,这不符合常理。看来他要么不相信警方的侦查结果,要么从某些地方了解到了警方面临的困局。而且,他想知道的这些细节完全可以找警方询问,作为受害者家属,他有这个权利。

赵干哲说对,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点,韩品木在天涯论坛上发表的那部没写完的小说,可以确定是根据1999年长川油田‘2·15’专案改写的。这本来没什么,现实中很多涉案题材影视剧都源于真实案件,但像韩品木这样,作为受害者家属,以亲属受害案件为蓝本改写小说的情况却很罕见。”我说。

“或许因为杜娟是韩品木的继母,两人之间并没有感情,所以韩品木拿她的案子写起了小说?”赵干哲说这话时看着我笑,我明白他兴许是在试探我。

“不可能,如果没感情,他干吗逮住这起案子在网上一直问?”我说。

赵干哲点点头,没再追问,但他把筷子放在了一边,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烟。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这家伙有些奇怪,他做的这些事符合常理,又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我说。

“是不是觉得他好像是一个局外人,并非出于受害者家属的心态,倒像是因为单纯对案件感兴趣才做了这些事?”赵干哲把烟点着,问我。我说对,就是这种感觉。

“那个叫‘十口川’的网友信息,网监那边查出来没?他手里有什么让韩品木‘感兴趣’的东西?”我问赵干哲。他摆手说没查出来,那时还没实行网络实名制,网监支队只能通过“十口川”发帖时的IP地址确定他的大概位置在油城。但网监民警也提到,IP地址可以隐藏或变换,所以单凭这个无法确定“十口川”发帖时的真实位置。

“网监那边私信过‘十口川’,但对方一直没有回复。”赵干哲说,“你觉得他手里那个东西大概会是什么?”他接着问我。

我摇摇头。 pv0RnhiM1PhWqX4KfkE7FemHb2iEBdwabBA3dZTzhPn7gzlMbRYe+NE1sPcKrW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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