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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年十八为解元 [1] ，后五十不第。诣 [2] 叶靖法师问故，师以叩文昌帝君。帝君命吏持籍示曰：“李登生时，上帝赐玉印，十八发解 [3] ，十九作状元，五十二位右相。缘得举后，私窥邻女，事虽不谐 [4] ，而系其父于狱，以此迟十年，降二甲。继又侵其兄屋基，至形于讼，又迟十年，降三甲。后又于长安邸 [5] 中，淫一良家妇，又迟十年。今又盗 [6] 邻女，为恶不悛 [7] ，禄籍 [8] 削尽，死期将至矣。”师归以告，登遂愧恨而死。
［批］李登所谓“梏之反覆 [9] ”者也。使其早生悔恨，修德赎愆 [10] ，则状元、宰相，可以完璧归赵 [11] 。即不然，一之为甚，后业不作，则科甲显荣，犹可得半而居。乃举天地之所栽培，祖宗之所积累，而为一人戕削殆尽，辜负无穷矣！且邪淫之业，视科甲 [12] 万不及一，乃以终身富贵，仅易片刻欢娱，不亦愚甚？噫！状元而为宰相，数百年中仅见一二，而因此一孽，荡然无遗。况他人星命 [13] ，万分不及李登，而造孽同之，吾恐司禄 [14] 神，未必仅降甲以示罚，而犹展期 [15] 以待其改也。危乎危乎！今之才高学广，而竟穷困不遇以老者，宜自返平生，曾有此种罪孽否？
【注释】
[1] 解元：科举时，乡试第一名称“解元”。
[2] 诣：晋谒，造访。
[3] 发解：明清时乡试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考中举人第一名为“发解”。
[4] 不谐：不成。
[5] 邸：旅店。
[6] 盗：私通。
[7] 悛（quān）：悔改，停止。
[8] 禄籍：旧时谓天上或冥府记录人福、禄、寿的簿册。
[9] 梏之反覆：《孟子》：“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孟子以牛山的本来面目来比喻人的良知，牛山树木本来长得很美的，可那些美好都被人用斧子砍去了，被放牧牛羊吃完了。人也是这样。那些不仁的人本来也有良知，他们就好像树木一样，晚上没有被斧头砍时，他的良知又萌发一点，到了早晨，他就有了“平旦之气”，他们的爱憎也与一般人相近，相差甚微。可到了第二天白天，则“梏亡”了，意思是因受利欲搅扰而丧失本性。虽然到了晚上，又能萌发一点，可白天不断丧失，那么“夜气”不足以保存下来。因为“夜气”不足以保存下来，这些人就与禽兽差不多了。人们看见他们像禽兽一样，就以为他不曾有过善良的本质。实际上并非如此。所以，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说的不是“心”吗？
[10] 赎愆：赎过。
[11] 完璧归赵：比喻将原物完好无损地归还原主。
[12] 科甲：科举。
[13] 星命：指人命八字。术数家认为人的祸福寿夭，与天星的位置、运行有关，因据人的生年时辰，配以天干地支，来推算命运，附会人事，称为“星命”。
[14] 司禄：神名，掌司人间禄籍。
[15] 展期：宽延日期。
【译文】
李登十八岁时考中解元，后来至五十岁了还不及第。拜访叶靖法师问原因，法师祈祷文昌帝君。帝君命官吏拿籍簿出示说：“李登初生之时，玉帝赐玉印，十八岁发解，十九岁做状元，五十二岁时出任右丞相。因为他中举后，私下调戏邻家少女，事虽不成，他反而将邻女之父告下狱，因此功名推迟十年，并降为二甲。后来又因侵占他哥哥的屋基打官司，因此功名又推迟十年，降为三甲。后来又在长安旅店中，奸淫一良家妇女，又推迟十年。而今又私通邻家女子，为恶不知悔改，官禄全被削去，死期快到了。”法师将上述情况告诉李登，李登就愧悔而死。
［批］李登正是孟子所说“梏之反覆”的人。假使他早生悔恨心，修德赎罪，那么状元宰相还是可以物归原主。退一步讲，犯了一次罪，后面不再作恶，那么功名富贵还可以得到一半。把天地的栽培、祖宗的积德，被他一人砍削殆尽，辜负天地祖宗太多了啊！况且邪淫之乐，较之科举的富贵，万分不及其一，而以终身富贵，仅仅换来片刻欢娱，不也是太愚蠢了吗？啊呀！由状元而官至宰相，数百年间，仅见有一二人，而因为有邪淫这一罪孽，荣华富贵荡然无存。何况那些人命八字远远不及李登的，如果所造的孽又与李登相同的话，我恐怕司禄神，未必只是用“降甲”来示罚，以推迟功名来等待悔改。危险，危险啊！如今那些才高学广却穷困潦倒至老不第的人，应该自己反省一生中的所作所为，曾经犯过这种罪孽否？
【解说】
李登本有大好前途，却因风流把功名富贵一步步荡尽。孟子说“梏之反覆”，是说明每个人都有良知，就如牛山的树木，开始好得很，长得很美。可还没等它长大，总有人就把枝条用斧子砍了，或者把牛羊放牧山上，把树叶也吃光了。虽然晚上不再遭殃，可那么一点“夜气”不足以使它健康成长。李登也是这样，他的前途，经不起他时时犯下风流债的折腾，这样把状元丢了，把宰相丢了，然后官禄全被削去，死期快到了。这就是“梏之反覆”的典型。虽然有一点“夜气”，到第二天则“梏亡”了。因为“夜气”不足以保存下来，这些人就与禽兽差不多了。人们看见他们像禽兽一样，就以为他不曾有过善良的本质。实际上并非如此。所以，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