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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红楼”

香,是中国古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妙物。我们的祖先祭祀天地、尊圣礼贤;寺院道观的宗教活动;平常家庭的怡神助兴;文人墨客的雅集聚会;才子学人的养心伴读;闺中女子的清雅情调都离不开香。历代帝王将相、市井百姓,文人墨客,无不懂香、用香和爱香。

香的文化,与琴、棋、书、画、茶、禅、曲同样是华夏文化的重要内容。从《诗经》《楚辞》《乐府》到唐宋元明清,历代文人墨客对香事多有记载和描述,香的文化俨然成为博大精深的香学。围绕各种香料的使用,香药的发明、配伍和炮制,香品香具的制作,行香仪典的演化,香学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礼仪修养、生命安顿、精神气质和审美追求。

中国香学,包括了香史、香材、香料、香品、香事、香道等诸多方面。从最初的日常功用,扩展到祭祀仪式、医学医药乃至哲理思考和艺术创造;从有形的物质层面的香,到无形的精神层面的香,一起闻香识红楼。

中国香学最集中地体现在小说《红楼梦》里。

《红楼梦》是中国文化集大成的一本奇书,“香学”自然也是《红楼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红楼梦》中提到的香的类别繁多,就章节标题中带有香的,就有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谑补馀香》、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全书约20多个章回里出现了诗词、歌赋、对联、典故、酒令、成语中提到香。太虚幻境、大观园、贵族世家、神仙道观、怡红院、潇湘官、蘅芜苑、栊翠庵……每个女儿的闺房都氤氲着特殊的香气。香器、香料、香品、香丸、香物等分布在40多个章回中,特别是在大观园,其本身就是人间的众香国,出现了各类香花和香草。此外小说还在40多个章回出现了和道教、佛教等宗教仪式有关系的用香和香仪。

《红楼梦》中提到的香,可分为四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是物质层面的香。小说中出现各种香料、香品、香具,这就是有形的物质层面的香。第二个层面是文化层面的香。也就是各类节庆、祭祀活动中出现的香的使用,包括使用的方法和仪式。第三个层面是精神方面的香。香性即人性。曹雪琴在《红楼梦》里描写了各色可爱的女子,作为精神层面的香,是和小说中精彩的人物相照应而出现的。宝玉、黛玉、宝钗、妙玉、凤姐等人都有属于他们的香。作者通过香的视角深入刻画了人物的性格和灵魂。第四个层面是形而上的香。这种香不是现实存在的实在的物品,而是心灵向往的永恒的香境。这种香境体现最为充分的就是黛玉在《葬花吟》里所说的“天尽头,何处有香丘”。“香丘”是终极的香境,是情之天下理想的寄予,是对存在的本源性的追问。

谈到《红楼梦》的香,我们首先简单追溯一下中华的香事。

香的文化发于先秦,成于六朝,盛于唐宋,广行于元明清。华夏先民用香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殷商以至遥远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对香的使用,最初是为了战胜自然灾害,净化空气,去秽避瘟。比如生活在潮湿的南方地区的民族,素来有焚烧和使用香料的习俗。用天然香品进行香身、熏香、辟秽、祛虫、医疗、养生、熏烧、佩带、熏浴、饮服的日常习惯在南方荆楚地区已经蔚然成风。《九歌》还记叙了用桂木做栋梁,用木兰做屋椽,用辛夷和白芷点缀门楣,其目的也是用这些香木来驱邪。因此古代楚人还用香来祛除邪秽物。

远古时期,中华民族的先人们在祭祀中燔木升烟,告祭天地,正是后世祭祀用香的先声。明代周嘉胄在《香乘》一书中,引用宋代丁谓《天香传》里面一段话概括了香在古代的重要作用,他说:“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三代禋祀,首惟馨之荐。”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远古时期,中华民族的先人们在祭祀中有意识用祭祀中燔木升烟,告祭天地,正是后世祭祀用香的先声。

考古研究表明,距今6000多年之前,祖先们已经用燃烧香木与其他祭品的方法祭祀天地诸神。辽西东山嘴遗址的用作燎祭的圆形祭坛,考古发现大片红烧土、数十厘米厚的灰土等燎祭遗存物。此祭坛两侧对称,南圆北方,合于后世“祀天于圜丘在南,祭地于方丘在北”的礼制。向我们呈现了距今6000—5000年间(约为仰韶时代中晚期),华夏祖先用燃烧柴木与其他祭品的方法祭祀天地诸神的仪式。牛河梁红山文化晚期遗址,至今也遗存着燎祭的遗存物,说明距今4000—3000年间,也就是夏商时期,祭祀用香是国家仪典中殊为重要的活动。古代燎祭仪式遍布南北,包括沿海与内陆的广大地区,河南偃师商城、郑州商城、郑州小双桥、四川广汉三星堆等多处遗址都显示了古老的祭奠传统和用香文化。

《尚书·舜典》中有一段话: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辑五端。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

这段话记载了舜接受尧禅让帝位时告祭天地,以香祭祀的情景。大概意思是说约4000多年前的正月上日的一个吉日,舜接受帝尧禅让的盛大典礼。观测璇玑玉衡(天象)的目的是“以齐七政”,即国家的一切行政举措能够按照璇玑玉衡的变化密合对应,顺乎天意。燔木升烟,上达于天,以此“禋”祭之法祭拜日月、风雷、四时,并以此“望”祭之法向山川大行祭礼。

考古发现验证了古老的中华香文化。早在四五千年前,黄河、长江流域已经出现日常用的陶熏炉,辽西牛河梁红山文化晚期遗址曾出土一件之字纹灰陶熏炉炉盖(距今5000多年);山东潍坊姚官庄龙山文化遗址曾出土一件代表龙山文化的文物——蒙古包形夹细砂灰陶熏炉(距今4000多年),高17厘米,腹径14厘米,顶部开圆孔,炉身通布各种形状的镂孔;上海青浦福泉山良渚文化墓地出土的“新石器时代陶竹节带盖熏炉”,开启了后世用香炉焚香的先河。据今3000多年前的殷商甲骨文已有了“紫(柴)”这个字,其意为“手持燃木的祭礼”,刻画了人类用香的最初形象。公元前2219年小屯南地甲骨文中还有关于熏燎、艾热和酿制香酒的记载。

中国古代祭祀用香和生活用香是并行发展,焚香是中国人祭祀祖先和宗教信仰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中国古代的饮食、生活中也充斥着香料的使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关于熏烧(如蕙草、艾蒿),佩带(香囊、香花、香草)、煮汤(泽兰),熬膏(兰膏)、入酒等用香的方法。《诗经》《尚书》《礼记》《周礼》《左传》及《山海经》等典籍都有很多相关记述。“彼来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这就是《诗经》中描写的以香草赠与心上人的美好情景。屈原《离骚》中关于香的描述和歌咏更是随处可见:“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自此中国文化开始了以香性比德,与人格相照应的历史。

焚香是中国人祭祀祖先与传统宗教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焚香在日常生活中国也很普遍,饮食和香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普及,香药及香料的佩带等在先秦的典籍中均有记载,这种传统数千年来依然保存在中华民族的生活方式中。

中国香文化有两个历史性的高峰格外引人注目,那就是两汉和宋代。

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汉代熏炉,用于薰衣的竹熏笼。墓主人辛追的手中就握有香料,椁箱中有四个香囊,六个绢袋,一个绣花熏香枕和两个香熏炉,其中都装有香料。这说明两千多年前汉代,中国汉文化已经初具规模了。两汉时,熏香风气在以王公贵族为代表的上层社会十分流行,熏炉、熏笼是普遍使用的香具,汉代还出现了香具制造的高峰,河北满城中山王刘胜墓出土的“错金博山炉”,炉盖山景优美,炉柄透雕三龙,从底座到炉盖山石,通体以“错金”(鎏金成底金)饰出回环舒卷的云气。焚香时,香烟从镂空的山形中散出,宛如云雾盘绕的海上仙山。还有陕西平汉武帝茂陵出土的“鎏金银高柄竹节熏炉”(博山炉),炉底座透雕两条蟠龙,龙口吐出竹节形炉柄,柄上端再铸三龙,龙头托顶炉腹(炉盘),腹壁又浮雕四条金龙,三组饰九龙,是典型的皇家器物。据说,这座熏炉先为汉武帝宫中使用,后归卫青和汉武帝的姐姐阳信长公主(即平阳公主,先嫁平阳侯,后嫁名将卫青),可能是两人成婚时汉式帝的赠物。这两尊博山炉雕镂精湛,华美端庄,都是国宝级的文物。两汉时期,香的使用遍及室内熏香、熏衣熏被、宴饮娱乐、祛秽致洁等许多方面。

到了魏晋时期,宫廷用香、文人用香与佛道用香构成了魏晋香文化的三条重要线索。魏晋时期香药的使用很普遍,《南州异物志》《广志》《南方草木状》等各类文献都有关于香药的记载。曹丕还作了《迷迭香赋》,来赞美迷迭香:

余种迷迭于中庭,嘉其扬条吐香,馥有令芳,乃为之赋曰:坐中堂以游观兮,览芳草之树庭。重妙叶于纤枝兮,扬修干而结茎。 承灵露以润根兮,嘉日月而敷荣。随回风以摇动兮,吐芳气之穆清。 薄六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岂众卉之足方兮,信希世而特生。

这首著名的赋还说明了魏晋时期有域外的香药大量进入中国。大量的外来香料及风格奇异的熏香方法丰富了中华传统的香事文化。

曹丕、曹植以及很多魏晋名士的歌赋中都提到了香的使用。《艺文类聚》记载:

刘季和性爱香,尝上厕还,过香炉上,主簿张坦曰:“人名公作俗人,不虚也。”季和曰:“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为我如何令君?而恶我爱好也。”

这里提到西晋镇南将军刘季有香癖,他的主簿张坦批评他,他辩解说:“我远不如荀彧,坐处三日香。”

刘季提到的荀令君,也就是荀彧(就三国时期曹操的谋臣),据说此人爱香成癖,他坐过的席位,香味三日不散。因此后世以“令君香”形容男子风流倜傥。还有谢玄这个人也特别喜欢佩带香囊,他的叔叔谢安还担心他玩物丧志。香的使用,逐渐演化成富有文人雅趣的“魏晋香事”。

到了隋唐,名贵的香料更加充足。隋唐时期强盛的国力和发达的陆海交通使国内香药的流通和域外香药的输入都更为便利,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是域外香药入唐的主要通道。唐代国力强盛,《新唐书·仪卫志》记载:

朝日,殿上设黼扆、蹑席、薰炉、香案。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从官朱衣传呼,促百官就班,文武列于两观。……宰相、两省官对班于香案前,百官班于殿庭左右,……每班尚书省官为首。

《新唐书·仪卫志》这段话表明,唐代朝堂必需熏香,科举考场也要焚香,这是国家礼制的要求和体现。无论是上朝还是入考场、婚丧嫁娶都要焚香,国家还有专门掌管香料的“尚药局”。

唐代文士阶层普遍用香,出现了数量众多的咏香诗文。李白《寄远》有:

床中锈被卷不寝,
至今三载闻余香。

之句,美人离去,三年依然留有余香是夸张,表明对故人的思念中有一种味道的记忆。太白还有:

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

横垂宝幄同心结,半拂琼筵苏合香。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点青苔。

焚香入兰台,起草多芳言。

玉帐鸳鸯喷兰麝,时落银灯香灺。

等许多和香有关的名诗佳句。王维有诗:

少儿多送酒,小玉更焚香。

(《奉和杨驸马六郎秋夜即事》)

白居易有诗:

伞盖低垂金翡翠,薰笼乱搭绣衣裳。春芽细炷千灯焰,夏蕊浓焚百和香。

(《石榴树》)

李商隐有诗: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无题》)

八蚕茧绵小分炷,
兽焰微红隔云母。

(《烧香曲》)

李贺是诗人中最有品香“巨鼻”的一位,他用诗歌描写兰香、木香、桂香、竹香、松香、莲香和杏香。香的意象是唐代诗人在诗歌创作中最典型的审美的结晶。

晚唐五代至两宋,是中国文人香事的起源与定型阶段。宋代科技领先文化繁荣,经济发达,堪称香的鼎盛时期,文人用香推动了香文化的发展。国家层面:设立香药专卖的机构:“市舶司”“香药库”“御香局”。苏轼、黄庭坚、陆游、辛弃疾、李清照等都留下过与文人香事有关的千古名句。苏轼写香的诗篇有:

金炉犹暖麝煤残,
惜香更把宝钗翻。

(《翻香令》)

夜香知与阿谁烧,
怅望水沈烟袅。

(《西江月》)

香粉镂金球,花艳红笺笔欲流。

(《南乡子》)

壁立孤峰倚砚长,
共疑沉水得顽苍。

(《沉香石》)

特别宋代文人喜欢参禅,苏东坡、黄庭坚这些人都热衷佛学,喜欢跟僧人交往,参禅打坐就离不开香。佛教有“闻香悟道”的说法,因为香似在非在,似有非有,通过对“香”的妙悟,体察事物的本源。香,在参禅悟道者那里,是通达无上智慧的妙物。《六祖坛经·忏悔第六》,六祖慧能大师以香比喻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等五分身法,《坛经》曰:

师曰:一、戒香,即自心中,无非、无恶、无嫉妒、无贪嗔、无劫害,名戒香。二、定香,即睹诸善恶境相,自心不乱,名定香。三、慧香,自心无碍,常以智慧观照自性,不造诸恶,虽修众善,心不执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贫,名慧香。四、解脱香,即自心无所攀缘,不思善,不思恶,自在无碍,名解脱香。五、解脱知见香,自心既无所攀缘善恶,不可沉空守寂,即须广学多闻,识自本心,达诸佛理,和光接物,无我无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脱知见香。善知识,此香各自肉薰,莫向外觅。

“戒香”是心中无非、无恶、无害;“定香”是见到各种善恶境界心不乱;“慧香”是常以智能观照自性,不造诸恶,奉行众善,自在不执着;“解脱香”是自心无所攀缘,不落入善恶对立两边,自在无碍;“解脱知见香”是广学多闻,识自本心,能帮助众生解脱。

宋人爱香,当以黄庭坚和苏轼为最。苏东坡特别注重以香养性,因为香可以濡养性灵,是濡养性灵之物。北宋之后,香事更盛。焚香、制香、写香、咏香、以香会友,种种香事更加成为文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所以苏东坡有言:“四句烧香偈子,随香遍满东南。不是文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可见,香学发生到宋朝,出现了非常高的境界,就是“鼻观”。鼻子都是用来闻气味的,鼻子怎么可以观呢?苏东坡提到的“鼻观”,就是通过对气味和色相的领悟来达到一种至高的境界。黄庭坚也同样喜欢香,如其在诗中所云“天资喜文事,如我有香癖”。其对香的喜爱和精通,媲美他在文学方面的造诣。黄庭坚有《香之十德》:

感格鬼神,清净身心;能拂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碍。

黄庭坚说的就是“香之十德”。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黄庭坚的一幅书法作品,这个书法作品非常特别,是黄庭坚的一帖香方。其所书内容实为香方也,香方名为“婴香”,故又称之为《制婴香方》《药方帖》或《婴香帖》。其内容为:“婴香:角沉三两末之,丁香四钱末之,龙脑七钱别研,麝香三钱别研,治了甲香壹两(旁注钱),末之。右都研匀,入艳(旁注牙)消一(涂改为半)两,再研匀,人炼蜜四(涂改为六)两,和匀,荫一月取出,丸做鸡头大。略记得如此,俟检得册子,或不同,别录去。”或许婴香的香味太美妙,历来有许多制香高手希望根据这一香方复原“婴香”的本来味道。

还有以香癖自称的,除了黄庭坚以外,以“香癖”自称者难以计数。文坛大家也比比皆是。诗人写香的诗词也不是三五首,而是三五十首甚至是上百首,并且颇多佳作。如苏轼《沉香石》中有:

山下曾逢化私石,玉中还有辟邪香。

曾巩《凝斋香》中有:

香烟细细临黄卷,凝在香烟最上头。

晏殊的:

翠叶藏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宿酒才醒厌玉卮,水沉香冷懒薰衣,早梅先绽日边枝。

柳永的:

昭华夜醮连清曙,金殿霓旌笼瑞雾,九枝擎烛灿繁星,百和焚烟抽翠缕。

欧阳修的:

愁肠恰似沈香篆,千回万转紫还断。

珠帘半下香销印,二月东风催柳信。

沈麝不烧金鸭冷,笼月照梨花。

更有陆游的名篇《烧香》:

宝熏清夜起氤氲,寂寂中庭伴月痕。小斫海沉非弄水,旋开山麝取当门。蜜房割处春方半,花露收时日未暾。安得故人同晤语,一灯相对看云屯。

这首《烧香》提到了两种名贵的香料:沉香和麝香。

品香、听香、抚琴焚香、焚香静坐成为文人雅士信奉的一种生活方式。文人们亲手制香,编写香谱,如苏东坡就将自制的香称为“雪中春信”。文坛名流参与,大大推动了中国香学的发展,李商隐、李煜、晏殊、晏几道、欧阳修、苏轼、黄庭坚、李清照、辛弃疾、陆游等人留下的灿烂辞章,是中华香文化进入鼎盛时期的真实写照和重要标志。

宋代社会焚香与品茶、插花、挂画被人们视为怡情养性的“四般闲趣”。自古以来的中国文人,一向追求琴、棋、书、画、诗、酒、花、香、茶这九大雅事,哪一件都离不开特定的节气与时空,九大“雅事”中,最为人乐道的是茶与酒,但人们常常忽视了“香事”。在宋代,香已经职业化——街市上有专门卖香的“香铺”,人们不仅可以买香,还可以请人上门做香;有专门从事篆香制作的“香人”,专门制作“印香”的商家,甚至酒楼里也有随时向顾客供香的“香婆”;街头还有添加香药的各式食品,香药脆梅、香药糖水、香糖果子、香药木瓜等等。就连《清明上河图》中也绘有一个香铺,我们依然可以辨识这家香铺的招牌:“刘家上色沉檀香铺”。宋之后,诸多文人记录香事,让香文化成为一门学问,香学和香道对日本这些周边国家影响很大。

元明清时期,文人香事主要流行在北京、南京及江南一带,其中以江南地区的江苏与浙江两地为主。明清时期,文人士大夫、大家闺秀都用香。元代著名的文人倪瓒、顾阿瑛等诗文中皆留下许多香事的记录。

明中期之后,香学依然得到长足发展,进入了又一次高潮。这和《红楼梦》小说作者的生活年代密切相关。

据周汝昌先生考证,《红楼梦》大约成书于“乾隆九年”(1744)或“乾隆七年”(1742),最迟不超过“乾隆十四年”(1749)。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一位曲家,传奇作者和诗人,具有很高的曲学修养。曹寅(1658—1712),字子清,号荔轩,又号楝亭,满洲正白旗内务府包衣,官至通政使、管理江宁织造、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史,善骑射,能诗及词曲。康熙三十二年到康熙五十一年又改任江宁织造府织造,直到他去世,和他父亲一样,先后担任江南地区的织造达二十一年,其间他四次接驾康熙皇帝南巡,是曹家最得皇帝宠幸的一位。曹雪芹虽然在1715年,也就是曹寅去世后三年出生,和祖父并未照面,但是这个家族曾经的富贵一定对作者有着深刻的影响。 W5sB9kq3f7cZLtdjH1X1vkF5pQpr9TVYZWJV23WbbNcEAZjhC8rXxP7JBJ0V+VU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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