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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没吃过二姑父的枣子了，想想就馋。
二姑父名叫彭育书，住在老家太名山腰上，由于山高路险，至今未通车。他离我家有十里山路。从我家往南，有一条龙溪河，我们一群山娃子经常在那里放牛，去河里摸小鱼小蟹。过了河就是山，陡峭山路向高山深处伸去。小时候我有严重的支气管炎，爬了一会儿就喘不过气来，得停下来休息一阵。但为了枣子，我什么也不怕。走过草木茂密的山路，就看到二姑父那栋矮矮的泥土房子，房子右边两百米就是那两棵枣树。树身很高，长得茂盛。两棵树相距很近，枝叶交错，给树下留出了一块太阳晒不到的空地，阳光穿过交错的枝叶，洒下一地硬币大小的光斑，犹如一地诱人的甜枣。
记得小时候，每年等不到枣子成熟，我就吸着鼻涕，喘着粗气隔三岔五往枣树下跑。“嗖”的一下上了树，净找最大的往口里送。有时吃得过急，就“囫囵吞枣”，连核也吞下去。吃好了，还不忘把四个口袋装满才下树。
二姑父六十多岁，背微驼，喝点酒后话也讲不清了。漂亮的二姑本来是他哥哥的老婆。他哥哥二十二岁就当了团长，结婚后，夫妻二人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回家过门，在家附近被土匪绑票了。他哥哥被倒挂着灌辣椒水逼钱财时活活灌死。后来二姑就跟了他。我不关心这些，只关心二姑父对我好，用竹竿帮我打枣子吃；看我喘得厉害，他还专门去山顶绝壁上采岩鹰草来帮我治支气管炎。
由于附近山里的孩子老是光顾二姑父的两棵枣树，所以一有空，他就经常坐在枣树不远处捉“贼”。有时叫我留下来帮他，我觉得好玩，欣然应允。我们蹲在不远处的柴草丛里。不一会儿，来了三个十来岁的小孩远远地用弹弓和石子往枣树上砸，随后就听到“砰！砰！”枣子落地的声音。小孩子跑到树下捡，二姑父跳出来边骂边拿着竹枝往小孩子背和屁股上乱打，打得小孩子“哇哇”乱叫，慌不择路地逃跑，跑开后开始向二姑父骂野话，他就去追。二姑父追不上小孩，被惹得干生气，我看到了就在一旁哧哧偷笑……
后来，我长大当兵了，离开故乡的前一天晚上，二姑父颤颤巍巍跨进我家，从怀里掏出一包用破布包着的红枣，连声对我说：“你要到远地发展了，没啥好送的，知道你喜欢吃枣子，特意上树挑了一些大的红的，你带在路上吃。”望着那包枣子，颗粒饱满，垂涎欲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感动得眼眶一片湿润，死活留他吃了晚饭再走。
那时家里穷，晚饭虽然很简单，但气氛很融洽。我再三嘱咐二姑父注意身体，莫太劳累。他笑着要我放心，说身体硬朗得很，只是担心我的支气管炎还没脱体，西北又冷，听说冬天零下三十多度，怕我顶不住。一再叮嘱我不要吃生冷麻辣的食物，怕我忘了，又拿笔和纸写上不能吃的食品清单。母亲告诉他部队是吃大锅饭的，由不得伢子。二姑父“哦”了一声说：“还是带上吧，或许有用。”
到部队第二年，我收到父亲一封信，说二姑父下山赶集，过麻冲时，不知道那里有人修山路放炮，一颗石子径直飞过来砸向他的左耳，把耳朵齐根削掉了，流了好多血，在医院躺着呢。我很难过，又帮不上什么忙，连忙回信要父亲多买些干红枣给二姑父补补血，让他早日康复。
三年后，我从部队回来探亲，想着去吃二姑父的枣子。母亲告诉我，去年二姑父身体不好，中了邪气，巫婆说是枣子精害的，把枣树砍了。山村还这么愚昧，我有些伤心，问：“砍了就好了？”母亲说：“没咧！现在病更重了，他又不讲卫生，沉疴难医，活不长了。”我好一阵唏嘘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