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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电说母亲又病了，吃药也没用，咳嗽三个多月了。我心一紧，连忙开车赶回老家看望母亲，大雨瓢泼的早上来到病榻边。白发苍苍、病体恹恹的母亲见到我很是惊喜，挪动身子想坐起来，终因体力不支未能如愿，便伸出枯瘦无力的手握住我，咳嗽着说：“没必要老远赶回来，只是小病而已，没事的。”我空白的脑海中升腾起一种没有多陪老母的不孝感，负疚地说：“病成这样了，还没事。”
母亲的体弱多病已是多年的老问题了。记得小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既要抚养我们六个兄弟姊妹，操持家务，还要到生产队里赚工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诊治一下，病了就拖，即使住院，也总是能挺则挺，匆匆出院，一方面因为没钱，另一方面因为忙。到现在儿女有能力的时候，她的病已成综合性顽疾，身体更是弱得不胜药力了。我找医生想用最好的药，医生对我说，你母亲的脉那么弱，不能凉，不能热，更不能补，只能慢慢用药调理。我听着手足无措。
以前，母亲体质虽弱，精神却异常饱满，跑前跑后地张罗，什么事都抢着操持，从来不知疲倦。她从来不舍得打骂孩子，即使是对最调皮老犯错的我也是爱护有加。1985年春天，政府给农民分竹山，看到竹子一下子变成私有财产，农民一边灿烂地笑，一边把分到自家山上的竹子悉数砍了卖钱。而我父亲执意要留青山，不准砍伐。我眼睁睁地看到自家竹山周围全变成荒山后，一些村民半夜又来偷伐我家的竹子，气不过，也砍了一根去卖。被父亲抄着扁担不分轻重地打起来，这时，母亲挺身而出。现在想来，若没有母亲的庇护，我可能要被打惨了。
父亲辞掉工作回到山村后，母亲的负担要轻一些，但依旧贫困。由于没钱，哥哥姐姐初中未毕业就相继辍学。轮到我时，父亲跟母亲说：“初中毕业后也退了吧，把机会留给两个小的。”母亲这次不从了，虽然穷困，却不乏山里人的坚强，她觉得不能让孩子全都窝在山里，一定要让其中一个有出息，走出穷山冲，因为我的成绩尚好，于是全力支持我。看到父亲面露难色，母亲咬着牙说：“再辛苦也要让他上学！”自此，母亲更加起早贪黑地干活，努力赚钱，她用负荷沉重的脊梁支撑着我的学业，用体魄和精神激励、滋养着我负笈前行。
后来，我终于走出山村，并且把兄弟姊妹也带了出来，母亲为此很是开心和骄傲，她认为坚持送我读书是她平凡一生中所做的最了不起的一件事。只是，未享到福，身体就不支了。念及此，我的心隐隐作痛，觉得对不住母亲，想抛开一切守在母亲身边，让反哺之情在她身边时刻萦绕。
在家陪了三天，母亲的病竟神奇地好起来，她便催着我回深圳，怕影响我的事业。我执意不从。但看到她要急出病来的眼神就犹豫了，我知道母亲的性格，思来想去，只好顺着她，返程上车，回眸看见她佝偻着站在风中向我挥手，我的眼里一片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