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尚远,岳母就打电话问妻子什么时候回家。本来妻子打算跟我回湖南老家的,被她妈妈这几句盼儿的呼声一感染,心里彻底改变念头,和我商量分开行动:我开车回湖南,她带孩子坐飞机回四川,把她们送上飞机后我就可以走了。我理解妻子对亲人的思念,同意了她的想法。
于是开始紧张忙乱地盘算确定各自回程的日期,再列好两家人的礼品清单,然后利用一个下午,一家人一头扎进一家物品齐全的年货市场,大包小裹一揽子买下,买的不只是年货,还有那种储存心里的过年气氛。
出发那天,我开车把妻儿送到机场,在候机厅,全部是回家的四川人,乡音绕耳,一下子把四川拉到我眼前,马上想起去年在四川过年的情景。妻子家在四川达县一个叫双河口的乡村,属丘陵地貌。飞机起飞,深圳迅速往后倒伏,一下子遥远模糊成一幅夜的背影。在达县机场落地再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到达妻子家,已是大年三十晚上了,刚好赶上吃年夜饭。我们风尘仆仆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哆嗦着进了家门,想松弛心情洗漱一下吃饭。岳父说:“不用洗了,不用洗了,直接上桌吧。”便呼啦一下吃起来。
过年,最热闹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吃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桌上鸡鸭鱼肉,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把人的食欲诱惑得七颠八倒。酒过三巡,话就稠起来,天南海北,逮住什么话题就聊什么话题。妻哥的七岁儿子很兴奋,口无遮拦地向我们摆家事:“我爸爸在家顿顿要吃肉,如果妈妈哪顿不煮,爸爸就心情不好,要打人。”我们听了都笑。妻哥却憨态可掬地承认,说每顿要吃一斤多,否则上班发慌没力。我笑着说哥哥像习武之人,当然食量大。岳父马上插嘴告诉我,他家以前确是武术世家,他的爷爷是当年的武状元,德高望重,为人刚正且生财有道,方圆百里大小地主家闹纠纷,都会抬着轿子请他去摆平,攒积了万贯家财,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可他父亲是个败家子,从不干活,只知道整日摸鱼打鸟,斗吃斗喝,豪赌成性,家道至此滑落。后来,不但把家里的银子花光,田地卖光,还把祖上埋在屋下坛坛罐罐的金银财宝悉数挖出耗尽,最后沦落到以借度日。坑蒙拐骗吃完了三个地主家的粮仓后,知道闯下大祸,正想寻个月黑风高之日举家外迁时,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了,打土豪,斗地主,他因此躲过一劫,被划为富农。可是新时代他还是没被改造好,依旧好吃懒做,使得岳父十四岁就开始干重体力活成了支撑家的顶梁柱。
岳父的父亲好吃懒做,命却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岳父说是他家风水好。我仔细看了一下,屋后有山,屋前是水,前低后高。屋后是曹家岭小山包,上面树竹葱郁,环境优美;前面是一马平川的大片水田,很是开阔,再前便是自南向北流的明月江,杨柳婀娜多姿,飞鸟时高时低。河水波澜不惊,静静地流淌着,两岸被淘沙者淘得空空荡荡,水泡得黑黑的千年古木偶尔露出一截。我便笑着说房子住得安逸就好……
想着想着,听到广播登机的时间到了。在人头攒动中目送妻儿洋溢幸福地离去,我反过身,喜滋滋地去开车赶赴老家,脑海里呈现的是母亲站在清冽的寒风中等候已久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