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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8月上旬,开贞带着安娜和和儿来到福冈,准备就读于九州帝国大学医科大学。到福冈不久,开贞给父母亲写信说:

大哥昨日又汇来七十块钱,此次入学一切耗费尽可敷用,家中请不要再汇款来。男现住的房子,小小的共有两间,都在楼上,楼下是主人的储藏室,室侧有个煮饭的地方,又其侧便是毛房。画一块图在下边,便可一目了然。房子里面却不大干净,周围都是土壁,房钱却是很贵,每个月电灯在内,要五块半钱。算好窗户甚多,凉风时至,可恨毛房太近,又时有粪香扑鼻也。住家离大学甚近,走不上两百步,便是大学的后门,上课算很方便呢。离海岸亦不远,天晴便可入海凫水。今日天气甚好,打算吃了午饭之后,便去凫水去。海岸上有苍松万千树,照眼皆青,空气甚新鲜也。和儿已长齿矣,两个下齿洁白胜雪,似乎痒不可耐,遇物即啮。偶抱出松原中散步,即稳稳睡在怀中而归。夜里不甚安眠,一晚总会醒三四次,人手过少,哭起来时,觉又非常可恹。想到儿今累男,便是男当年累我二老之真象。 [51]

有一天,开贞在松林散步遇见在第五高等学校就读的留学生张资平。两人一边去海里游泳,一边议论起国内文坛的现状来。他们对于国内的出版界都不满意,他们不喜欢什么文章都收在一起的杂志,而想找几个人办一种纯粹的文学期刊,专门刊发白话文学作品。他们觉得留学生中的郁达夫、成仿吾能够跟他们志同道合。如果每人每月从官费中抽出几块钱来,刊物就可以办起来。两人约定以开贞为中心,待开学后征求郁达夫、成仿吾的意见。这就是后来创造社的最初萌芽。

当时日本资本主义蓬勃发展,博多湾一带有很多资本家的别墅。他们开着汽车,带着“艺伎”到海边饮酒作乐,不时有男女的笑声和台球的碰撞声传来。资本家们想把博多湾变成深港,以推动当地物流的发展,于是很多挖泥沙的船在进行作业。博多湾是元朝征伐日本时船舰沉没的地方,至今还有很多遗物存在。面对此情此景,开贞十分感慨。博多湾的历史文化、自然风景以及现实情况,很多都出现在开贞的诗歌当中。

张资平当时正在看不肖生写作的《留东外史》,这本书以淫秽在留学生界知名。对于张资平的爱好,开贞比较诧异。不久后,张资平约开贞参加“丙辰学社”,开贞委婉拒绝了,但他介绍了《早稻田文学》等日本文学杂志给张资平阅读。

9月下旬,成仿吾带着湖南人陈老先生到福冈治疗失明。开贞一家决定和陈老先生共同租房。他们在箱崎神社附近找到一处两层楼房。陈老先生一家住楼上,开贞一家住楼下。安娜管理着两家人的家政。这委屈安娜了,但安娜却欢喜得几乎流出眼泪来,因为他们正缺钱用。陈老先生治疗眼疾失败后于11月就回国了,因为付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开贞一家得以住到年底。吴鹿苹给老家写信,说开贞生活困难。家里闻讯后准备寄钱来,开贞觉得十分不安。他在家信中说:

今天上学去后,接到元弟五月十八日家书。拆开读时,热烘烘的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男的两个眼睛里不住的流了出来。鹿苹姻兄未免言过其实了。鹿苹用度甚奢侈,每年除了官费之外,总要求家款三四百金补济。鹿苹兄未免巧于张他人之旗鼓,作自己的保障了。世乱年荒,家中何能更得此巨款现金?二老如此待男,颠转令男心不能一刻安。男禀如早到,请二老千急作罢,否则作为元弟路费,命元弟随鹿苹姻兄来留学,最男所夙夕默祷者也。日前体格检查,判得一强字,完全不是虚假,男何敢将无作有来欺诳我父母呢?头痛之患,从前在家中时便是有的。记得沈先生主教家塾时,男做文作算不成,每每便觉头痛,想是先天素弱,并非由勤勉过度而来。男自来东后,自觉年长无学,老大徒悲,比从前在内地时稍稍潜心向学,但还配不上说得勤勉二字;每月按领国家官费,供家养口,便何能说得到苦学二字耶!鹿苹姻兄未免抽活人大过分了。 [52]

给父母报喜,让老人释怀,但生活的艰难只有开贞自己知道。

1918年9月,九州帝国大学医科大学开学了。当年招收新生一百零四人,其中中国留学生包括郭开贞在内共五人。九州帝国大学医科大学有很多著名的学者,他们担任了开贞的任课教师。

石原诚博士是生物学讲座的主任教授,1879年生于兵库县。他关于淡水鱼的杂交实验、心脏刺激传递系统的功能研究、生物之间近亲程度的血清学研究等等,代表了当时日本生物学界的最高水平。开贞对他的课印象十分深刻,多年以后还深情回忆说:

我自己对于生物学本是很感趣味的人。福冈的九州大学的生物学教授石原博士又是我所敬爱的一位学者,我听过他的生理学总论、遗传学、内分泌学等的讲义,相当地引起了我对于那些学问的向往。我和博士的个人的接触虽然不曾有过,但他对于我的印象却颇象一位深通禅理的高僧。矮小而瘦削的他,在演讲时总是把眼睛闭着的,让他那颇有涩味的声音不急不徐地流出。生理学总论是医科学生第一年所必修的科目,他在最后的一点钟上曾经离开了讲义说到自己的私生活上来。他说:近时的学生好美衣美食,食事爱在“卡罗里”(热量)的多少上关心,但他自己是一位菜食主义者,已经素食了多年,然而精神也不见减衰。关于菜食的生理学上的根据,博士没有说出,但他那简单的几句话,对于我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53]

开贞的老师中还有对中国留学生特别友善的小野寺直助教授。据开贞同学钱潮回忆:

讲授内科的小野寺直助教授,他在教课和指导实习时,对我们留学生很照顾,尤其对耳聋重听的沫若,修改笔记,实习诊察,格外关切。小野寺教授时邀沫若与我上他家作客。他很喜藏古董,中国的古陶瓷器也不少。他说:日本的文化深受中国影响,中国对日本是很有帮助的。他讲到留学德国时,德国却对他种族歧视,看不起日本学生;他要纠正这种倾向,所以特别亲近中国留学生。小野寺教授的真挚感情,沫若和我都深受感动,这在当时是不多的。

在1930年代流亡日本期间,开贞还多次请小野寺教授帮忙。后来,当小野寺教授知道开贞在很多领域都取得了巨大成就后,兴奋地对钱潮说:“沫若若不是重听,在医学方面深造下去,其成就决不会低于在文学和史学战线上的贡献。”他以自己有这样一位耳聋了的学生,在文学、史学上成为巨人感到骄傲,说:“这是九州大学的光荣,也是我的光荣。” [54]

被称为“九州考古之父”的中山平次郎,担任了开贞的病理学课程的教师,这对开贞后来从事考古工作应该有一定的影响。此外,九州帝国大学医科大学还请了很多著名的科学家来开办讲座。钱潮回忆说:

苏联著名生理学家巴甫洛夫用德语讲课达半年之久,讲了他所研究的关于消化腺生理问题,并亲自做了狗的“假饲”和胃瘘手术;世界著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是一九二二年十二月来福冈的,十一月他在中国上海受到大学生成群结队的欢迎,用手臂抬着他在南京路上走过。在九州大学,爱因斯坦应邀作了半天关于“相对论”的学术讲演,沫若津津有味倾听了他那深入浅出的报告,爱因斯坦对近代物理的巨大贡献,给沫若一定的影响。他青年时代,屡受名师教诲,为其以后的勤学精进树立了榜样。 [55]

除了专业上的学习之外,这些著名学者也启发了开贞的爱国主义精神。多年后开贞重访九州大学,深情地说:“我们当时的老师们虽然主要的是向我们进行医学的教育,可是在进行医学的教育当中,不知不觉就让我们体会到了——深切地体会到爱国主义的精神的教育。我体会到了崇高的爱国主义的精神,因此我也就学会了爱我的祖国。为了我的祖国能够从以前的悲惨的命运中解放出来,就是贡献我自己的生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56]

在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医学生郭开贞总是坐在第一排,记笔记最认真。解剖学课程在医科大学很重要。九州帝大的解剖课第一学期解剖筋肉系统,第二学期解剖神经系统。开贞积极参加解剖等医学实验,常常从中获得科学发现的乐趣。多年后他还清晰准确地回忆起解剖实习时的情景:“八个人解剖一架尸体。尸体分成八部分,头部,胸部连上肢,腹部连大腿,胫连脚,左右各一人。”每个人需要解剖八具尸体,用四个月时间,才算是将这门课程完成。在描述解剖场景后,开贞说:“这样叙述着好像很恶心,但在解剖着的人看来,实在好象是抱着自己的爱人一样。特别是在头盖骨中清理出了一根纤细的神经出来的时候,那时的快乐真是难以形容的。” [57]

医学课堂孕育着开贞的诗情,他认为科学探求和文艺创作可以并行不悖:“对于真实的探讨和对于梦境的追求,可以分道而并行,可以异时而两立。譬如我们观察天体,一方面尽可以利用望远镜和分光器去考察星光,但于他方面也可以吟味关于星座的种种诗意葱茏的神话传说。又譬如我们学过生物形态学的人,虽明知鱼类没有泪腺,但也并不能妨害我们去领略‘枯鱼过河泣’的一首妙诗。” [58]

开贞一边进行解剖实验,一边构思起文学作品来。小说《骷髅》就是在解剖室面对尸体时构思出来的。他以当时渔夫斋藤寅吉盗尸案为蓝本,将解剖台上的尸体幻想成斋藤寅吉的肉身,采用欧洲小说的体裁,写成惊悚故事。虽然《骷髅》后来因被拒绝发表而为开贞所焚毁,但他却亲热地称呼它为“最初的一篇创作”。另一篇小说《牧羊哀话》跟《骷髅》的创作情况相似。当时“学校里正在进行显微镜解剖学的实习。我一面看着显微镜下的筋肉纤维,一面构成了那篇小说” [59] 。在第二学年时,开贞有次提前到了解剖学教室,望着教室内挂着的骷髅,听着背后时钟的嘀嗒声,他创作了一首新诗:

铁塔——铁塔!

壁上的时钟把我向坟墓里逼迫,

逼迫——逼迫!

胸中的雪浪儿乱打我的心脉。

开贞把《牧羊哀话》等小说寄给大哥看。大哥斥责他不应该搞文艺创作,但大哥问他,《牧羊哀话》中的诗歌大概是抄自哪位朝鲜知名作家的吧?这说明大哥对他的才华是肯定的。

即便课程困难,开贞遭遇了挫折,他也仍然以医学为志向:“我对于我不甚嗜好的科学也从事研究。我更决意把医学一门作为我毕生研究的对象。我研究科学正想养成我一种缜密的客观性,使我的意志力渐渐坚强起去。” [60] 尽管如此,由于追求个性与自由,郭开贞对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部的上课方式也有过怨言:“日本人的教育方针是灌输主义,生拉活扯地把一些学识灌进学生的脑里。这在我又是一番苦痛” [61] ;“前礼拜去上了几天课来,那种刻板样的生活真要把我闷死。见惯了的滑稽戏子登场,唱一幕独白剧,时而在墨色的背景上画东画西。我只全身发烧,他口中唱着陈古五百年的剧本台词,一点也不曾钻进我的耳里”。 [62] “在一九一九年的夏天,我零碎地开始作《浮士德》的翻译,特别是那第一部开首浮士德咒骂学问的一段独白,就好像出自我自己的心境。” [63] 因为不满于这样的课堂,开贞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文学和爱国活动中去。

开贞特别喜欢逛书店,从书店中获得了不少旧学新知。他后来回忆说:

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书店渔猎”是学生间顶有趣的一种风习。下课没事便走到新旧书店里去徘徊,不一定是要买甚么书,只是如象女人们游公园,上海人上游戏场一样,完全是出于一种消遣。在书店里巡览书籍,或者翻翻目录,遇着有好书的时候,有钱时便买它一本,没钱时便立着读完半本或一本小本的全书。无拘束的精神,如象入了panorama的画室一样。才看见阿拉伯的队商在沙漠中旅行,忽然又看见探险家在北冰洋上探险;才看见罗马军队入了埃及的首都开罗,逼死了绝世的美女王Creopatra,又看见太空中无数的星云在构成新星系统;人体的细胞在和细菌作战的时候,火星的人类又在策划侵略地球;Fichte才在草告德意志国民的书,爱因斯坦已经在向日本人讲述相对论了;Pompeii的居民在火山未爆发以前正在戏场中看戏的时候,赤色军已经占领了莫斯科宣告全世界大革命……一切实际的或非实际的,有形的或无形的,旷古的或未来的,形形色色世界展开在我们面前,使我们时而兴奋,时而达观,时而悲,时而喜,时而憎怒,时而爱慕,时而冷笑,时而自惭,时而成为科学家,时而成为哲学家,时而成为诗人,时而成为志士。——超绝时空的灵魂的冒险,情绪的交响曲。 [64]

受五四运动的影响,1919年7月,郭开贞和夏禹鼎等同学成立了夏社。

夏社宣言写道:“今为救国之计,必须牺牲小利,排斥国仇,此乃我学界新闻界诸先觉素所提倡,与我工商界诸同胞当前所实行者。民气未死,中国不亡,抵制日货之义声,普及全国”,“今后之事,端在更益坚持耳。因敢不揣愚顽,尽其微力”,“振发同胞,防万一之衰败”。

夏社成立后,同学们“捐了一些钱,买了一部油印机和些纸头油墨等,很简单地便开始了工作。主要是翻译日本人仇华的消息,有时由我们自己撰述些排日的文字。印出以后,向上海各报馆分寄” [65] 。但好些成员不会写文章,重担落在了开贞身上。他在这年暑假独自保管和使用油印机,独自发稿,写蜡纸,油印,加封投寄。

本着夏社的宗旨,开贞写了《同文同种辨》与《抵制日货之究竟》两篇长文。前者认为:“中日两国并非同文同种。夫以仁道正义为国是,虽异文异种,无在而不可亲善。以霸道私利为国是,虽以黄帝子孙之袁洪宪,吾国人犹鸣鼓而攻之矣。” [66] 后者号召:“读者诸君谁为中华民国之主人翁?乃各放弃其责任,一任少数人之专制压迫,颠倒是非,动摇我国本,侮辱我群众。我学界同胞,既奔走呼号于前,我工商同志,速协力赞助于后。楚歌四面,家国飘摇。诸君!谁无人心,速起奋斗!日将暮,途尚遥!此抵制日货,不过千端万绪中之一节。同胞!同胞!勿再仿徨中路,苟且须臾也。” [67] 这两篇文章充分体现了五四时期郭开贞的思想观念和爱国热情。

夏社订阅了上海《时事新报》,开贞从里面发现了白话新诗,尤其是康白情的《送许德珩赴欧洲》,里面有类似“我们喊了出来,我们便做得出去”的句子。这给开贞震动很大:“我感觉得这倒真是‘白话’。是这诗使我增长了自信,我便把我以前做过的一些口语形态的诗,扫数抄寄去投稿。公然也就陆续地被登载了出来,真使我感到很大的愉快。这便是我凫进文学潮流里面来的真正的开始。” [68]

对于当时国内逐渐兴盛的新诗创作热潮,《学灯》编辑宗白华认为:“白话诗运动不只是代表一个文学技术上的改变,实是象征着一个新世界观,新生命情调,新生活意识寻找它的新的表现形式。”“在文艺上摆脱二千年来传统形式的束缚,不顾讥笑责难,开始一个新的早晨,这需要气魄雄健,生力弥满,感觉新鲜的诗人人格。”当他读到郭开贞寄来的“字迹劲秀、稿纸明洁、行列整齐而内容丰满壮丽的”新诗后,觉得“篇篇都是创造一个有力的新形式以表现出这有力的新时代,新的生活意识”,于是“视同珍宝一样地立刻刊布于《学灯》”。 [69] 他给开贞写信说:“我很希望《学灯》栏中每天发表你一篇新诗,使《学灯》栏有一种清芬,有一种自然Nature的清芬。” [70]

1919年9月11日,《时事新报·学灯》发表了开贞的新诗《鹭鹚》:

鹭鹚!鹭鹚!

你自从哪儿飞来?

你要向哪儿飞去?

你在空中划了个椭圆,

你突然飞下海里,

你又飞向空中去。

你突然又飞下海里,

你又飞向空中去。

雪白的鹭鹚!

你到底要飞向哪儿去?

这首诗署名沫若。这是郭开贞第一次发表新诗,第一次使用沫若的笔名。沫水和若水是郭沫若家乡的两条河,这个笔名表示他来自四川乐山。从此,郭开贞以郭沫若的名字出现在中国文化界,他的新诗在《学灯》一发不可收拾,异军突起,代表了当时新诗创作的最高成就。

郭沫若最初在《学灯》发表的《鹭鹚》《抱和儿浴博多湾中》等诗,受泰戈尔影响,“崇尚清淡、简短”。郭沫若自称这是他新诗第一阶段的风格。1919年9—10月间,郭沫若读到有岛武郎《叛逆者》一书,并通过该书接触到惠特曼的《草叶集》,惠特曼豪放的自由诗引起了郭沫若的共鸣,那一段时间,郭沫若像发了狂一样写诗。在惠特曼影响下,他创作了一系列情感粗放、气势磅礴的新诗。

1919年底,郭沫若去福冈图书馆看书,突然诗兴袭来。在图书馆后面僻静的石子路上,他把木屐脱了,赤脚走来走去,甚至躺在路上,拥抱地球母亲,感受她的皮肤。他觉得诗句奔涌而来,连忙跑回家将它们写在纸上,这就是《地球,我的母亲》:

地球,我的母亲!

天已黎明了,

你把你怀中的儿来摇醒,

我现在正在你背上匍行。

地球,我的母亲!

那天上的太阳——你镜中的虚影,

正在天空中大放光明,

从今后我也要把我的内在的光明来照照四表纵横。

1920年1月20日,郭沫若“上半天在学校的课堂里听讲的时候,突然有诗意袭来,便在抄本上东鳞西爪地写出了那诗的前半。在晚上行将就寝的时候,诗的后半的意趣又袭来了,伏在枕上用着铅笔只是火速的写,全身都有点作寒作冷,连牙关都在打战” [71] 。写下来的诗就是《凤凰涅槃》。

《凤凰涅槃》用希腊国神鸟名“菲尼克司”(Phoenix)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再从死灰中更生的传说,来象征中国和诗人自己的新生。凤凰在过去五百年面对“脓血污秽着的屠场”“悲哀充塞着的囚牢”“群鬼叫号着的坟墓”“群魔跳梁着的地狱”,有着“流不尽的眼泪,洗不净的污浊,浇不熄的情意,荡不去的羞辱”,渴望在烈火中焚毁,脱胎换骨,从死灰中获得新生。凤凰终于新生了,新生的世界“光明”“新鲜”“华美”“芬芳”“和谐”“欢乐”“热诚”“雄浑”“生动”“自由”“恍惚”“神秘”“悠久”。编辑宗白华接到这首诗后,写信告诉郭沫若:“你的凤歌真雄丽,你的诗是以哲理做骨子,所以意味浓深,不象现在许多新诗一读过后便索然无味了。” [72] “你的诗意诗境偏于雄放直率方面,宜于做雄浑的大诗。所以我又盼望你多做象凤歌一类的大诗,这类新诗国内能者甚少,你将以此见长。” [73]

郭沫若这一时期还写了著名的《天狗》。中国传统伦理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伤了就是不孝顺,但《天狗》却咏道: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饮我的血,

我啮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经上飞跑,

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我在我脑筋上飞跑。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炸了!

这跟中国传统思想完全异趣,是对自由的赞歌,对自主的赞歌,是五四时代朝气蓬勃精神的象征。 mGfFZu4fGYkQQAIp8VXvEHsB40TF9sOaX8ZRE9wOdxI3GC2Z6IZVYd2B4x0T6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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