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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有必要讲述的一则故事

2016年元旦过后的一天晚上,我彻夜难眠。

我是一个较为关心自己的健康,但并不注重体检的人。在我看来,人的身体就是由血肉组成的综合处理器。只要保证能量的供给和各部件的运行顺畅,生命的存在状态就应该是健康的。为此,在尽量吃好的前提下,我在年轻时打篮球,50多岁后打乒乓球,快到60岁改成类似走路的慢跑及一套自创的自我按摩和全身伸展活动。加之,自己成长在一个蒙医人家,参加工作后又幸遇一位蒙医好友,每年春秋两季又做3—4周的未病调理,身体状况一直是爽爽的。除了血压遗传性地有点高外,其他感觉都是很好的。

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体检开始成为中国人关注健康的表现。我没有跟时髦,直到2014年时才去做体检。不去体检还好,这一体检毛病就出来了。待全部结果出来后,医院方面告诉我:共有18种毛病,甲状腺有结节,需要定期检查。但没有告诉我多长时间检查一次。说实话,对这样的结果,我是心不在焉的。因为在我的理解中,这是生命在穿过时间走廊的过程中必将留下的划痕,根本用不着在意它。都快60岁了,也超用心地侍候过生命了,如果还不行,那就由它怎样好了。

不过,尽管这样想着,但还是没有忍住去找我的那位蒙医朋友。荣耀满身,且已拥有国医大师称号的我朋友看过体检报告后说:“没事,我们医院正好新近研制出了一个叫化瘤丸的蒙药。对有的人疗效明显,比如什么脂肪瘤、子宫肌瘤呀,像你这个结节什么的,吃段时间就会萎缩,或者就消失了。我的患者中有不少这样的例子,你就吃一段时间看看吧。”号完脉,抓完药,走出医院时,我的脚步是那样轻盈,心情是那样放松,还不知不觉地哼了几声民歌小调。原来,在潜意识之中,我还是在紧张啊……

蒙药有面剂和丸剂,面剂大多味苦难吃,但我不怕。况且,与化瘤丸配套吃的还是丸剂,所以,只要有一口水,我就能搞定它。不过,我吃药时而认真,时而马虎,甲状腺有结节的事也经常被忘掉。可有一天,突然发现我身上随意能摸到的脂肪瘤好像少多了,有的再也摸不到了。于是,脑海中开始出现药力如万箭般射入那些肉疙瘩之中,迫使它萎缩而去的想象……

又一年体检的时候到了。一向有抵触情绪的我,这次却有很顺从的表现。不仅起得早,去得也早,尤其在做B超时伸着耳朵听两位医生间的交流。我期待着他们说:“哎,那块结节呢,怎么没有了?”但他们没说这样的话,而是一直说着我所听不明白的专业术语。

结果,我身上的那个结节并没有消失,也没有萎缩,反而变大了。

我有过几天的烦心,但过几天后又放下它不想了。因为这时,我正在写一部合同作品,而且是后成吉思汗时代的历史解读,事关生存圈运行现象的认识。而生存圈现象是我们在审视历史时从未注意到的一种现象,有必要解读清楚。所以,虽然医生说“还是专门去查一下的好”,但我怕耽误时间,如果住院,耽误的时间可能更长,这对业余写作的我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所以,我还是指望化瘤丸能将其化掉,并没有专门去查一查。

又到这一年该体检的时候。我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幻想,不声不响而按部就班地去做了体检。几天后结果出来了,18种毛病一个也没少,而且甲状腺结节又大了一圈。医生也给出了警告式的建议,要我速去查一下!

这时,我已经完成了合同作品的写作,于是也萌生了查一查的念头。我开始思忖去哪里、找哪家医院最合适的问题。恰巧,我一同事也因甲状腺毛病,在北京肿瘤医院做过手术,每年还去复查一次。于是,在她的帮助下,我们顺利做好了预约挂号,2016年元旦假期一过就去北京肿瘤医院检查。

在很多情况下,我们都认为生命是自己的。其实不然,它不仅属于你自己,也属于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属于你父母、子女,属于你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他们爱你、惜你,不愿意让你离开他们,他们对你的心疼一点不亚于你对自己的心疼。要去检查了,老伴说要陪着去,女儿和儿子都争着一起去。因为又不是去住院手术,最后商定让儿子陪我去就行了。

那时,呼和浩特到北京还没有高铁,最方便的是夕发朝至的T89次。早上一到,我们就去抽血,下午是B超。B超检查也和从前一样,用一个抹了凉黏液的仪器,在脖子的两侧滑来滑去,还是两个医生,还是说着那些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其中“占位”一词被我听懂了。我以为这是在说结节又长了,便问医生怎么样。医生说:“见了专家后听他说吧。”一丝不安掠过心头,但只好走出B超室。

见我出来,儿子起身问我:“医生怎么说?”我说:“挺好,没啥。”儿子可能想进一步咨询一下,轻轻走进B超室,留下我在等候区等他。接着叫进去的是一位年轻女士,她是由两三个人陪着来的。不一会儿,她和我儿子前后脚走出来。

“说已经占位了。”那位女士边向亲人走去,边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情也阴沉下来。到晚饭时间后,虽然什么也不想吃,但为了不让儿子看出我情绪不好,找了一家面馆吃面。儿子也装得啥事没有,大口大口地吃了一碗面。可,心事是藏不住的,走出饭馆没几步,他赶紧走到垃圾桶边,全吐了。

就在这一夜,我辗转反侧,睡不着了。那位女士边说“占位了”,边伤心流泪的情景,反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那位女士之所以那么伤心,医生所说的“占位”,暗指的肯定就是那个病了。可我觉得我不会是那样的,因父亲在世时说过,我们家族不会得那种病。但一丝安慰过后,烦躁又像云雾一样升腾起来,心思马上又是一片混乱。我想着,如果是那样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身边不是也有人得过这个病吗,不也活了好长时间了吗……想着想着,心情平静了很多,开始有了规划下一步的想法。我想,果真得了那个病,在目前医疗条件下还可活十几年到二十年。原本有两个计划,一是写一部民族生活题材的长篇小说,素材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如果没有这茬事儿,半年后可能就动笔了,因为作品名称都已想好。另一个就是写一部与人类生存经历有关的历史文化大散文,以记述自己对人类经历的独特感受和认知。可这时的我,并不知道能够自主支配的时间还有多长,所以,掂量来掂量去,还是觉得以最有用的形式使用生命,是这时的我必须做出的选择。于是,长篇小说写作计划被我搁置下来,而这部作品却被提前了……

不管什么事,想通了,也就无所谓了。我赶去见专家前似乎睡了一小觉。专家是北京肿瘤医院的张教授,他的和善、大度和满腹经纶的样子,马上让人安心不少。他看了看那些检验单,又摸了摸我脖子,说:“你这个结节吧,是良性的,不过已经挺大了,你想手术,我给你做,不想做也可以。”

我的紧张、担心、不安、恐惧,一下子全没了,但写这部作品的写作计划却没再变。经过三年半的日日夜夜,几十年来的读书,十几年来的思考终于变成了文字。

脱稿这天,儿子恰好来看我,我对他说:

“作品已写就,爸已经读懂了人类。接下来生命无论将我带向何方,爸都无憾了!”

特·官布扎布
2020年6月9日 1441E9EPCptPpMg+fyOv/fvlknHtop5i7B7jqEtJ7XB/Ir0mpO1rofyxWWB2hx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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