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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十分诧异的是,在我跟阿尔罗伊·基尔吃过午饭后的两三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爱德华·德里菲尔德的遗孀的信,信上写道:

亲爱的朋友,

我听说上周,你和罗伊在爱德华·德里菲尔德的事情上聊了很久,你对他的评价那么好,我很高兴。他总是向我提起你。他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你来与我们共进午餐时,他也都非常开心。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留着当初他写给你的信,如果有的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些信的抄件。如果我能劝动你来陪我住上两到三天,那我会非常高兴。我现在生活得非常安静,这里没有别人,所以你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过来。要是能再见到你,聊聊过去的事情,我会非常高兴。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我想为了我亲爱的已故的丈夫,你是不会拒绝的。

真诚的,

埃米·德里菲尔德

我只见过德里菲尔德夫人一次,对她没有多大兴趣;我不喜欢被叫作“亲爱的朋友”;就冲这个称呼,就足够我拒绝她的请求了;而且这封信本身就使我恼火,就算我想到再聪明的借口,也都会使我拒绝她的原因非常明显,那就是,我不想去。我没有德里菲尔德的信。我想很多年前他或许是给我写过几次,便条而已,但当时他仅仅是默默无闻的三流作家。而且即便我有保留他人来信的习惯,也绝不会想到要保留他的来信。我怎么知道他会被称为当代最伟大的作家?唯一让我犹豫的,是德里菲尔德夫人说她有事要请我帮忙。那肯定是件麻烦事,但是如果我可以办到却不做的话,就显得非常没有礼貌了。毕竟她的丈夫是个名人。

这封信是早班邮件送来的,早餐后,我便给罗伊打了个电话。我一提到我的名字,他的秘书就把电话直接转接给了他。如果我是在写侦探小说的话,我会立刻怀疑他已经在等我的电话了。而罗伊打招呼时饱满的声音更证实了我的猜测。没有人能在这么早的时候这么愉快。

“希望我没把你吵醒。”我说道。

“天哪,一点也没有!”他健康爽朗的笑声从电话线那头传来,仿佛涟漪一样。“我七点就起床了,一直在公园骑自行车。我正好要去吃早餐呢,来跟我一起吃吧。”

“我非常喜欢你,罗伊,”我回答说,“但是你不是那种我愿意共进早餐的人。而且,我已经吃过了。你看,我刚刚收到一封德里菲尔德夫人的来信,她邀请我去跟她住一阵子。”

“是的,她跟我说过她将要邀请你。我们可以一起去。她有个很好的草地网球场,她打理得非常好。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她想让我做什么呢?”

“哦,我想她是想要亲自告诉你。”

罗伊的声音中有一种非常温柔的语调,我想如果他要对一个热切想当爸爸的人说,他的妻子马上就要实现他的愿望了,大概就会用这种语调。但它对我却没有任何作用。

“得了吧,罗伊,”我说道,“我可是老于世故了,不会这么轻易上你的当。快说吧。”

电话那头有一刻的停顿。我感觉罗伊不太喜欢我的话。

“你今早忙吗?”他突然问道,“我想去看看你。”

“好吧,你过来吧。我一点之前都有空。”

“我一个小时左右到你那里。”

我把听筒放回原处,重新点起烟斗。我又瞥了一眼德里菲尔德夫人的来信。

我还清晰地记得她提到的那次午宴。我那时正巧与一位叫霍特玛希的夫人在泰肯伯里的不远处过一个长周末,她是个美国人,聪明而漂亮。她的丈夫是个准男爵,酷爱运动,但是知识浅薄,也不讨人喜欢。也许是为了调剂单调的家庭生活,她喜欢在家里招待艺术界人士。她的聚会总是有各类人参加,气氛愉快。贵族们和绅士们带着震惊和敬畏不安的心情与画家、作家和演员们相互交谈。霍特玛希夫人邀请的那些作家和画家,她既没有读过他们的作品,也没有看过他们的画。但是她喜欢他们的陪伴,喜欢这种聚会给她带来的身处于艺术圈的感觉。当我们的谈话短暂地涉及到爱德华·德里菲尔德,那个她最知名的邻居的时候,我提到我一度跟他非常熟悉,于是她就提议道,我们应该周一去拜访他一趟,一起吃个午饭,那天她的许多其他客人正巧要回伦敦去。我提出了反对,因为我已经三十五年左右没有见到德里菲尔德了,我想他肯定不记得我了;即使他记得的话(这只是我自己的思考),我想他见到我也不会太高兴。但当时有个年轻人在场,他叫作斯卡利恩伯爵,他对于文学有着强烈的热爱,以至于他违背了人类与自然的法规,不去治理国家,反而全身心投入到了侦探小说的创作中。他极度渴望见到德里菲尔德,所以霍特玛希夫人刚一提议,他就立刻表示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当天聚会的贵宾是一个又高又胖的年轻公爵夫人,由于她非常欣赏德里菲尔德,她决定不去参加她星期一在伦敦的一次约会,推迟到这天下午再返回伦敦。

“这样我们就是四个人了,”霍特玛希夫人说,“我觉得他们应该不能接待更多的人了。我立刻给德里菲尔德夫人发电报。”

我不想同他们一起去见德里菲尔德,便想要给他们的计划泼冷水。

“我们这样过去只会让他无聊,”我说道,“他肯定不喜欢一大群陌生人像这样闯入的。他已经很老了。”

“正因如此,如果他们想见德里菲尔德的话,得现在去见呀。他可撑不了太久了。德里菲尔德夫人说他非常喜欢会见客人。他们平时除了医生和牧师,谁也见不到,我们过去可以让他们的生活有点变化。德里菲尔德夫人说过,我可以带些有趣的人过去。当然她要非常小心,那些想看他的人不停地骚扰他,有些只是出于无聊的好奇心,还有的是记者和作家,希望他能读读他们的作品,当然还有那些愚蠢的歇斯底里的女人。但是德里菲尔德夫人真了不起,她只让她觉得他应该见的人去见他。我想如果他要是会见每个想见他的人的话,不出一星期他就会去世的。她得考虑到他的精力。当然啦,我们是不同的。”

当然我认为我是不同的;但是当我看向他们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公爵夫人,以及斯卡利恩伯爵也都觉得他们与众不同;所以看起来,还是不要再说什么的好。

我们乘坐了一辆明黄色的劳斯莱斯去拜见德里菲尔德。费恩别墅离黑马厩只有三英里。我记得那应该是一座用灰泥粉饰过的房子,大约建于一八四〇年,看起来平平无奇,含蓄而低调,但却非常坚固;房子的前后样式相同,前门左右两侧各有两扇大的圆肚窗,一楼也有两扇这么大的窗子。一堵胸墙遮住了低矮的屋顶。房屋周围是一个一英亩大的花园,里面树木丛生,却打理得很好,而且从客厅的窗户望去,可以看到一片树木和绿草的美好景象。客厅的装饰正像一个不太大的乡村别墅的客厅该有的样子,因而稍微有点令人失望。它非常干净,舒适的椅子和大沙发上套着干净而明亮的印花布椅套。窗帘用的也是同一种印花布。几张小小的英国十八世纪奇彭代尔式小桌上放着东方产的大碗,里边装满了玫瑰花瓣掺制的香料。奶油色的墙上,挂着本世纪初知名画家所作的漂亮水彩画。屋内巧妙地布置了很多鲜花,而且在大钢琴上的银镜框中,放着一些著名女演员、已故作家和非重要地位的王室成员的照片。

难怪公爵夫人们惊呼说这间屋子十分漂亮。这正是那种一个显赫的作家度过其晚年时光所应有的房间。德里菲尔德夫人用一种谦逊的自信接待了我们。我估计她有四十五岁左右,脸盘很小,气色不好,面部轮廓分明。她戴着一顶紧扣在头上的黑色钟形女帽,身穿一套灰色外套和裙子,她看起来非常苗条,能干而精明。很像一个地主的守寡女儿,替父亲管理教区的事务,而且有一种特殊的组织才能。我们进门时,正好有一位牧师和一位女士站起来,德里菲尔德夫人便为我们做了介绍。他们是黑马厩教区的牧师和他的妻子。霍特玛希夫人和那位公爵夫人立刻表现得非常殷勤亲切,就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常常对地位低下的人所表现的那样,以此显示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地位的悬殊。

随后爱德华·德里菲尔德走了进来。我曾时不时地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但是当我看到他本人时还是感到十分惊讶。他比我印象中更矮小,而且非常瘦,纤细的银色头发勉强才能盖住他的头顶,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皮肤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他的蓝色眼睛非常暗淡,眼圈发红。他看起来非常非常老了,仿佛只有一根线在维系着他的生命;他戴着洁白的假牙,这使他笑起来显得非常僵硬而呆板。我从没见过他没有胡子的样子,而且他的嘴唇又薄又苍白。他穿着一件新的剪裁得体的蓝色哔叽面料的衣服,上衣的领子很低,大概大了两三号的样子,露出了他布满皱纹、皮包骨的脖子。系着的一条整洁的黑色领带,上边有个带珍珠的领带夹。他看上去有点像一个穿着便服在瑞士度暑假的主教。

他进屋的时候,德里菲尔德夫人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向他鼓励地微笑着;她肯定对他整洁的外表感到满意。他跟他的宾客们握手,对每个人都进行了友好的问候。当他走到我面前时,他说:“像您这么忙又这么成功的人,还能抽出时间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实在是太好了。”

我有点吃惊,因为他说得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我似的,而且我有点害怕我的朋友们会觉得我说曾经一度跟他很熟是在吹嘘自己。我不禁想,他是不是完全把我忘了。

“我都不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多少年以前了。”我说道,想要显得非常真诚。

他看着我,我想大概不过几秒钟的样子,对我来说却显得很久。但接下来我突然吃了一惊;他冲我眨了眨眼。他眨眼眨得太快了,以至于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见,而且这一动作从他那与众不同的脸上出现,真是太让人意外了,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快,他又恢复了那镇静、智慧、友好而敏锐的表情。接着,午饭时间到了,我们随即进入了餐厅。

餐厅的布置也只能用优质品位的极致来描述了。奇彭代尔式的餐具橱上摆放着银质的蜡烛架。我们坐在奇彭代尔式的椅子上,在一张奇彭代尔式的桌子上吃午饭。中间的一个银碗上放着些玫瑰,环绕着它的是一些银色托盘,上边有一些巧克力和薄荷奶油糖;银色的盐瓶擦拭得发亮,很明显是乔治王朝时期的。奶油色的墙上刻有铜版的贵妇图,是彼得·莱利爵士创作的,壁炉台上则放着一件蓝色的代尔夫特陶器装饰品。有两个穿棕色制服的用人在服务,德里菲尔德夫人一边进行流畅的交谈,一边警觉地盯着她们。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才能把这两个身材丰满的肯特郡姑娘(她们健康的肤色和高高的颧骨透露了她们其实是当地人)调教得如此高效的。午餐非常适合今天的场合,精美但不奢侈,鳎目鱼卷配上乳白浇汁,烤鸡配上新鲜的土豆和绿豌豆,芦笋加上鹅莓酱。这样的餐厅、午饭,加上这儿的礼仪,让你觉得这正是一个颇有名气但不是巨富的文学家的生活。

像大多数作家的妻子一样,德里菲尔德夫人也非常的健谈,她不会让谈话在她桌子这头变得冷落,所以虽然我们很想听听在餐桌的另一头,她的丈夫在说些什么,都没有机会。她非常的欢快活泼。尽管由于爱德华·德里菲尔德衰弱的身体和较高的年龄使得她不得不常年住在乡下,但她还是尽量保证经常到城里去,以便了解世界上都在发生什么,不一会儿她便和斯卡利恩伯爵热烈讨论起伦敦剧院的演出以及皇家艺术学会的拥挤情况。她跑了两次才看完了那里的画展,即使这样,她都没来得及去参观水彩画部分。她非常喜欢水彩画;这种画比较含蓄;她不喜欢太过夸张做作的作品。

男女主人各自坐在桌子的首尾,牧师坐在了斯卡利恩伯爵旁边,他的妻子则挨着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同牧师的妻子热烈讨论着工薪阶级的住所问题,好像她比牧师的妻子更熟悉情况似的。于是我才可以自由地将关注点转向爱德华·德里菲尔德。他正在同霍特玛希夫人交谈。很明显地,她在告诉他怎么写小说,还给他列了必读书单。他听着她讲话,脸上显露出礼貌的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地评论一下,但是声音太轻,我听不清楚。接着,她开了个玩笑(她总是这样开玩笑,通常是很有趣的笑话),他轻笑两声,并且很快地扫她一眼,仿佛在说:看来这个女人倒不是一个十足的笨蛋。回忆起过去,我不禁好奇爱德华是怎样看待这些显耀的客人,还有他装扮雅致、精明能干的妻子,以及他所居住的优雅的生活环境的。我想知道他是否会对往昔的冒险感到后悔,想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否使他快乐,还是这看似亲切友好的礼仪后面隐藏着他极大的厌恶。也许是他觉察到了我在看他,他也抬起眼来。他的双眼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看起来像在深思似的,非常温和但却带着很奇怪的搜寻的神情,接着,很突然的,他冲我眨了眨眼——这次我并没有看错。这一轻佻的表情出现在他那老迈、枯萎的脸上,显得异常令人震惊,甚至有点让人尴尬。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我的嘴上出现了一个迟疑的微笑。

但是这时,公爵夫人加入了桌子另外一头的谈话,牧师的妻子便转向我。

“你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了,对吗?”她低声地问我。

“是的。”

她朝其他人瞟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他的妻子很紧张,你不要勾起他对过去的记忆,这或许会让他很痛苦。你知道,他是非常脆弱的,一丁点事情都可能让他不快。”

“我会非常小心的。”

“她能这样照看他,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她的奉献精神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值得学习。她懂得照料他是一个多么崇高的职责,她的无私真是无法言说。”接着她进一步降低了音调说,“当然了,他已经非常老了,而老人有的时候总是有点脾气;我从来没见过她失去耐心。在她自己的领域,她就像他一样了不起。”

这是那种你很难想到如何回应的评论,但是我感觉她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觉得总体上来说,他看起来很不错了。”我轻声地嘟囔着。

“这全都归功于她。”

午饭结束后,我们又回到了客厅。我们站在那里不到两三分钟的样子,爱德华·德里菲尔德就来到了我身边。我在同牧师聊天,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我们只好聊起迷人的景色。我转向主人说:“我正在说起,楼下那一小排小屋是多么生动别致。”

“那是从这里看。”德里菲尔德看向那排农舍残破的轮廓,他薄薄的嘴唇刻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我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屋子里。很奇怪,对吗?”

但就在这时德里菲尔德夫人友好又热情地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悦耳。

“哦,爱德华,我想公爵夫人可能想看看你的书房。她马上就要走了。”

“真是非常抱歉,但是我必须赶上三点十八分从泰肯伯里出发的那趟火车。”公爵夫人说道。

我们又鱼贯进入德里菲尔德的书房。那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在房子的另一头,通过一个拱形窗子望出去,看到的是同饭厅一样的景色。那是典型的,一个尽心的妻子为她的作家丈夫安排的房间。房间极其干净,大口花瓶里装满了鲜花,给房间里带来一种女性的柔和感。

“他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完成了他后期的那些作品,”德里菲尔德夫人说着,把一本倒扣在桌上的书合了起来,“这张书桌的图片是他作品精装版①第三卷的卷首插图,它是件古董。”

我们都在欣赏着这张书桌,接着霍特玛希小姐以为没有人看见,偷偷用手指沿着桌子下沿摸了一圈,想看看这是不是正品。德里菲尔德夫人很快地冲我们愉快地笑了一下。

“你们想不想看看他的手稿?”

“非常愿意,”公爵夫人说,“看完我就真的要赶紧走了。”

德里菲尔德夫人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沓装在蓝色摩洛哥皮夹中的手稿,当我们中的其他人都在恭敬地观看手稿时,我扫了一眼房间四面墙上的书。像很多作家一样,我快速地扫视着,看看这其中有没有我的作品,但是没有;然而我却看到了一整套的阿尔罗伊·基尔的书,以及其他的一些装帧醒目的小说,它们看起来没有怎么被人读过;我猜想应该是这些书的作者出于对德里菲尔德才华的敬意给他寄来的,或许还希望能获得一些褒奖之词,能作为出版商的广告。但是所有的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它们又那么干净,让我觉得主人基本上没有读过它们。那儿还有一本牛津大词典,以及很多精装的英国经典作家的标准版作品,像菲尔丁、鲍斯韦尔、黑兹利特等等;另外还有大量写大海的书;我认出不同颜色的、翻乱了的航海手册,那是由海军部出版的,那儿还有很多书是关于园艺的。那间房间看起来不像是一位作家的工作室,倒像是一个伟人的纪念堂,你仿佛已经可以看到陆陆续续的旅行者为了找点什么事做而走进这间房间,仿佛可以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就像是一个没什么人光顾的博物馆的味道。我猜想,如果现在德里菲尔德还会读什么东西的话,那可能就是《园艺周报》或者《航海报》,我在屋角的一个桌子上看到过一摞这两种报纸。

当夫人们看过了她们所有想看的东西,我们跟主人道了别。但霍特玛希夫人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她肯定是想到了来参加这个聚会最开始的缘起就是我,而我并没有怎么同德里菲尔德讲话。因此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冲我友好地笑了笑,对德里菲尔德说道:“听说你和阿申登先生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我很感兴趣。他那时是一个好孩子吗?”

德里菲尔德用他那略带讽刺的眼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有种感觉,如果不是有人在场,他就要朝我吐舌头了。

“非常害羞,”他说道,“我教过他骑自行车。”

我们又上了那辆很大的黄色劳斯莱斯,接着便离开了他家。

“他真是非常好,”公爵夫人说道,“我真高兴我们今天来了。”

“他的举止非常得体,对吗?”霍特玛希夫人说。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用一把刀子吃豆子吧?”我问道。

“我真希望他是这样吃的,”斯卡利恩说,“那画面肯定很特别。”

“我觉得这非常困难,”公爵夫人说,“我尝试了很多很多次,但就是没办法让那些豆子待在原地。”

“你得扎住豆子。”斯卡利恩说。

“不对,”公爵夫人反对说,“你得让它们在平面上保持平衡,但是它们老是滚来滚去的。”

“你们怎么看德里菲尔德夫人?”霍特玛希夫人问道。

“我觉得她起到了她该起的作用。”公爵夫人说。

“他很老了,怪可怜的,他必须要找个人来照顾他。你知道她曾经是医院的护士吗?”

“哦,是吗?”公爵夫人说,“我以为她可能是他的秘书或者打字员之类的呢。”

“她还是很不错的。”霍特玛希夫人说,热情地维护着她的朋友。

“嗯,还不错。”

“他二十年前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她那时是他的护士,等他好了之后,他们就结婚了。”

“男人们会这样做,还真是有趣。她肯定比他小很多吧。她肯定还没有……多大?四十或者四十五吧。”

“不,我想应该不止。可能四十七岁左右。我听说她为他做了很多事。我的意思是,她让他可以见人了。阿尔罗伊·基尔跟我说,在那之前,他太放荡不羁了。”

“有一个规律叫,作家的老婆总是令人讨厌的。”

“总要跟她们打交道真是非常无聊,对吧?”

“可不是嘛!我纳闷为什么她们自己就意识不到。”

“这些可怜的人哪,他们总是产生人们对她们很感兴趣的幻觉。”我小声说。

我们到了泰肯伯里,等公爵夫人下了车,就又继续开走了。 UST5O2uFIIqmKgzOxiMwOvprdkUfWgYCxdnFaD2dG1bz/nF4qogYHxS9G/o2YS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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