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凉生读书很用功,因为老师说过,读书是我们离开魏家坪唯一的路!凉生本来就不属于魏家坪,所以极力想离开。而我,因为凉生要离开,所以也想离开。
我想吃凉生说的巧克力,想去凉生说的游乐场,还有公园。我想弹凉生说的钢琴,凉生说起钢琴的时候眼里总有种光,那么亮。
很多年,仿佛一种习惯,凉生的手常会有节奏地在空气中弹奏,透过阳光,仿佛天籁,存于空灵。
我喜欢这时候的凉生,那么遥远,如梦,像谜。
好奇怪,每当这时,我总能看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眉眼间是凉生的影子,坐在一架白色的钢琴旁,衣衫平整,手指翩然。
这是凉生吧?是长大后的凉生吧。
我想成为他所说的城市小女孩儿、城市小朋友,尽管心中觉得魏家坪的草场已经很美了。
凉生埋在沙里的生姜发了芽,绿绿的,很娇嫩。凉生把它抱在手里,不肯给我,说:“姜生,别胡闹,你会弄坏它的。弄坏了,我们就看不到姜花了。”
我问凉生:“姜花好看吗?”
凉生挠挠头,想了半天,说:“我没看过。不过,姜生,它肯定比你漂亮。”
凉生是魏家坪最好看的男孩子,也是魏家坪妇女最痛恨的男孩子!魏家坪那场矿难夺去了她们男人的命!她们认为,那场矿难完全是因为姜凉之和他的爱人进入矿井里,所以矿井塌方,而她们的男人也因此成了陪葬品!
她们认为凉生是不祥的,会给魏家坪和她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的新的苦难!因此,她们常常指使一些年龄较大的孩子在放学路上找凉生的麻烦。
有一次,凉生被那些少年压在地上,泥土满身,血不断从他的额角渗出。我和北小武拽不动那些人高马大的少年,就向河边洗衣的妇女哀求。我们年龄太小,并不知道,她们才是暴力事件的指使者。
她们只会疯一样嚷嚷:“那个该死的凉生,就让他死好了!”
那时,我的心是那样地疼,因为我看到,当凉生听到时,眼神变得那么忧伤,那么痛楚。
我就像一只发疯的小狗一样,拼命地咬那些少年。他们的肩、他们的腿、他们的屁股,只要能下嘴的地方,我就咬,狠命地咬。
我和凉生只想像平常的小孩儿那样无忧地生活。我们只是孩子,理解不了大人之间的恩怨。
北小武被我们兄妹咬过两次后,可能已经领悟咬人是一门极其厉害的武功,便决心好好研习这门秘籍,所以也像我一样不顾一切地撕咬。
如此看来,北小武是个很仗义的男生!
可仗义对我们三个小孩儿来说,是这样微不足道。最终,我们三个被晾在地上,满身是伤。那一帮少年得意地逃窜。
我抹去嘴巴上的泥,试图拉凉生的手,可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泪花不停地在他的眼角绽开。我趴在他耳边,大声地说:“哥,你别哭。你不喜欢她们这么说你,那我们换一换就是了。我做凉生,你做姜生。我不怕别人骂我!”
凉生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泪水滚滚而下。
我和北小武一起把凉生扶回家。在路上,北小武笑着说:“姜生,原来咬人是这么痛快。”
我抬头,看看他脸上的伤,心里酸溜溜的,想说:北小武,对不起!
那年,我和北小武十岁,凉生十二岁。
我们的少年生活就这样张牙舞爪地开始了。没法子,我和北小武不能眼看着别人欺负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