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悲伤来临,你还要故作姿态,微笑以对,一边眼泪百转千回,一边骄傲地仰着面孔对着天边的白云微笑。
傻瓜啊,仰头微笑是假,抑制住眼泪才是真。
我这是在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是,无论我用怎样充满玩笑的语言叙述给你们听,这其实都是个悲伤的故事。天佑不是刚刚那么沉痛地斥责我,说我总是在博取你们的同情吗?为一场不知羞耻的恋爱开脱!
昏迷之中的我,仿佛再一次做了一个穿越的梦。
我梦到自己成了潘金莲,遇到了刚回来的“西门庆”。
“西门庆”叹着气道:“我失去记忆了。我只知道我在找一盆植物,一种从来没有开过花的植物。可是,我也不记得它是什么植物了。”
凉生?你是凉生吗?
整个梦境是紊乱的,我的身体几乎飘起来,思念的箭经过多年的蓄势待发,终于向我射来,穿破了我的心脏。
“哥哥,是你吗?”我望着眼前的这个俊眼修眉的男子,刹那间,心脏四分五裂。原来我要见到你需要隔断时空?可是穿越时空后的我和你竟然是这样尴尬的关系。难道这思念注定永无出头之日?
我的手慢慢抬起,慢慢伸向凉生的脸。他却慌乱地躲开了,几许男孩儿特有的纯真印在他的眉心,哪怕在一个如此风流的躯壳之中,也依旧抹不掉他的纯真。
就在我满眼泪水地望着凉生之时,我的眼前又闪过一个人——有着天佑模样的“武松”。天佑提着刀向我们两个人砍了过来。
我紧紧地护住凉生,对着天佑流着泪说:“天佑啊,我是姜生,他是凉生,你不要伤害我们啊!”
程天佑一听“凉生”两个字,本来停顿在空中的刀再次狠狠地剁了下来。
在那一刻,对我而言刚刚失而复得的凉生顷刻间血染衣衫,任凭我怎样努力阻挡,身体都如同空气,阻挡不了那冰冷的刀锋。
凉生,四年之前的现实中,我的身体挡不住他给你的伤害;四年之后的穿越梦境中,我依旧保护不了你!
我在他鲜艳的血迹之中,哭昏了过去。
我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一丝光亮映入我的眼帘。雪白的墙壁,白色的床单,正在病床上输液的我轻轻地闭上了双眼,试图挡住这刺目的光亮。可是,合上眼睛之后,梦境里的画面如影随形——血流满地的凉生刺疼我的心,让我不敢继续闭着眼睛。我只能睁眼面对现实之中这微微刺目的光亮。
程天佑靠在窗边,背对着我,只是一个背影,便有无限的落寞蕴含其中。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格子,一道明一道暗地落在他的白衬衫上。他是如此沉默,沉默的身影投在这雪白的空间里,如此突兀,像折翼的天使。
骤然间,我的心痛了,因为他这孤单的影子痛了。
我确实很自私,有什么权力要求他来背负我的伤痛?只是因为他对我的爱吗?我以爱的名义,借着他的纵容更加贪得无厌地苛求。
“天佑。”我怯怯地唤他,眼泪蜿蜒在腮边。
他转身,看了看醒来的我,眼神平静得如同无波的湖面,让人看不清悲喜。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包扎伤口的纱布,说:“你又醒了?”
“又?”我迟疑地看着他。这明明是我到医院之后第一次醒来。
天佑很努力地淡淡一笑,说:“是啊。医生说你睡眠不足,外加心情太过抑郁,所以……”
话尚未说完,他突然停顿了下来,吃惊地看着我。因为他看到了我腮边还在安静而肆意地流淌的眼泪。
“姜生,你怎么了?”他走上前来问我,“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对不起,今天,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姜生。”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漂亮的眼睛如漆黑的潭水。
我摇摇头,抬手擦了擦眼泪,说:“没……没什么。只是,突然难过了一下。”
说完,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落泪是因为揪心他。
“哦。”天佑的神情莫名地黯淡了下去,他故作平静地说,“刚才,我请了这所医院有名的心理医生帮你催眠了。”
“催眠?”我被吓了一跳,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的,催眠。医生说这会更好地了解你抑郁的根源,帮你早日康复。”说这话的时候,天佑眉心隐忍着悲伤。
这种悲伤,让我惶惑。是不是我在被催眠中,说出了什么伤害他的话?
等等,我突然发现了自己刚刚忽视了一点。天佑他说我抑郁?想到这里,我迷茫地看着程天佑,问他:“你不会是说我得了抑郁症吧?”
天佑点点头。
他刚点完头,我就立刻发作了,顷刻之间,本来因他而生的悲伤荡然无存,只有满心的愤怒。我从床上弹起,大喊:“不可能!你才抑郁了呢!闪开,我要出院!我不要在这个鬼地方!”
程天佑慌忙上前制止住我,将正在输液的我按回床上,目光灼灼地说:“姜生,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的情绪最近是多么喜怒无常!不要拒绝医生!你再这么继续闹下去,我也需要心理医生了。我也要抑郁了!”
我被他眼神中那一片沉痛的光芒镇住了。金陵曾经说过:“让爱你的人见证你为你爱的人所承受的苦,是很自私、很残忍的事情。”
这么多年,程天佑全心全意地呵护着我,却要在此刻眼睁睁地看着我因凉生走失而抑郁。抑郁症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这件事情留给他的挫败感。
他对我的千般疼惜、万般宠爱,竟然抵不过凉生残留在我心里的影子。
这对于他——天神一样的男子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和挫败!
我愣愣地看着将我按在床上的他,看着他眼睛里隐藏的愤怒和悲伤。他高挺漂亮的鼻子宛若一件精美的雕刻品,鼻息温热,近在眼前,抿紧的嘴唇弯着冷漠而诱人的弧度。
这么近的距离,我突然听到了他强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落入我的耳蜗里,敲击在我的心上。
接下来,长时间的沉默盘桓在我俩之间。
“你脸红了?”他开口说,眼睛里原有的悲伤和愤怒之情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得意和征服感。
我刚要开口,只听房门被“嘭”的一声推开,北小武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他一看,立刻鬼叫:“‘武松’‘潘金莲’,你们俩在干什么?姜生,你不要梦游成潘金莲,就真当潘金莲好不好?!”
真不能怪北小武这么感慨——此时,程天佑正按着我的肩膀,鼻子离我的鼻子只有十厘米的距离,而且是在病床上。
你们可以去亲自验证一下,这是多么暧昧的姿态和距离。
可是,北小武怎么知道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