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是一片冰凉的薄汗。此刻,墙壁上的时钟如同一个孤单的游魂,寂寞地单脚行走到凌晨三点一刻。
我打开床头的灯,瞪着眼睛看着漂亮的天花板。
这是一栋旧时的欧式建筑,距今已经有百年历史,是程天佑在小鱼山的房产——我暂时寄身的地方。
我来之前,天佑将这里重新整修了一遍。天佑说:“不知道你会不会习惯。”
我感激他给我容身之地,也喜欢这里,但不想让这个骄傲惯了的男子太得意,所以嘟囔道:“我以为会是粉红色的。”
“房子?粉红色?”程天佑被我的审美给震撼了。
我点点头,说:“我是粉红色的小女生嘛。”
程天佑用细长有力的手指在欧式的墙壁上轻轻地弹着,大约是在努力消化墙壁是粉红色的这一设定。他的手指真好看!
大约是感觉到我是故意的,他低头,魅惑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说道:“姜生,粉红色是很柔弱、很纯粹的小女孩儿用的,而你显然不是。你是那种紫色的性格,虽然有着女孩子的温柔,但是更敏感。而且你会忌妒,会冲动……”
我很不满他说我坏话,于是翻了翻白眼。
程天佑将身体靠我更近,精致的脸上透着坏坏的笑,英挺的鼻尖几乎贴到我的脸上,手指抚过我小巧的鼻翼,说:“看,我没说错吧?你就是个紫色的小孩儿,敏感易怒!你还想不想更愤怒一些?”
我像游鱼一样,从他渐渐逼近的肢体中游了出来,斜着眼珠子,做鄙夷状地看了他两眼。
他的眼睛如同深水寒潭,里面长满了茂盛的水草,缠绕,纠结,幽暗之中,波光一片。他含着淡淡的笑,微微戏谑,叹气说道:“唉,都说现在是‘男色当道’,那为什么我的美男计对你就一点儿都不管用呢,姜生?”
想起这段日子同程天佑的一幕幕,我叹了口气。
此时,凌晨五点一刻,我彻底从那场倒霉至极的梦中醒来。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我想一定是北小武——他肯定又在酒吧里喝得没钱付账,然后找我求救。
我没想到电话那端传来的是程天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慵懒,如同水中绽开的波光,潋滟而来。他说:“可怜的小家伙,又睡不着了是吧?”
“啊?”我惊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天佑在电话彼端偷偷地笑,还有几声极力压抑的咳嗽声。他说:“你是笨蛋吗?这是我家,你在干什么我能不知道?”
我的脑子直接晕了,我冲他吼:“程天佑,你赶紧给我关掉摄像头!”
程天佑笑,说:“喂,姜生,你安静点儿好不好?你看看你,张牙舞爪的!不要看了,摄像头不在那边。也别翻白眼了,再翻就成荔枝了!我不是故意的,这也是关心你。你要是和我住一起,我才懒得装这破玩意儿!你这么恼羞成怒,难道是在……我不信。你掀开被子给我看看,就看一下下,别那么小气好不好啊?你要是裸睡,我立刻扯掉摄像头……”
我抱着电话从床上跳起来,说:“你这个长尾巴的色狼,赶紧给我过来!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程天佑笑得更得意了。他说:“我赶紧过去?我去哪里?你的卧室吗?你不要这么急,大清早就让人家过去,天都没亮,人家会不好意思的,爸爸妈妈知道了会生气的。我不去!”
我被他的话瘆出一身鸡皮疙瘩,一边四处搜索摄像头,一边威胁他说:“你再不过来拆下摄像头,我就用电话线勒死自己给你看!”
程天佑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我以为他要妥协,结果他说:“你要勒死自己啊?那就勒死吧。不过我得早上九点钟才能赶过去帮你收尸。小鱼山什么都好,就是虫子什么的比较多。我怕你一会儿横在地上,它们就密密麻麻地爬上来了,爬在你的脸上、胳膊上……你最好多穿点儿!”
我的脸憋得通红,我说:“程天佑,你真变态!”
程天佑浩气凛然地说:“更变态的我还没说呢!你想听吗?”
我像喝了烈酒的猴子一样,大吼:“程天佑,你去死吧!我发誓我再也不要见你啦!”
说完,我便愤然地要挂断电话。
程天佑的声音意外地温柔起来,他很小声地说:“姜生,生气了?我只是担心你。我知道你最近一直睡不好。看你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我很心疼。”
他说心疼,他的话如春天流水一般温柔。
很显然,在我辗转反侧的这些日子,他在监视器的屏幕前,也一直斜靠在床上夜不能寐,愁肠百结地看着我折腾。
突然间,我仿佛看到了独自躺在床上的他寂寞而干净的眉心,温柔而冰冷的指端,透着淡淡的落寞的眼睛。或许,他明白我的心伤。不是或许,是一定。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懂,是哪个男孩儿忧伤的表情在我的内心深处烙下了无法平展的痕迹。
他总说我是一个紫色的孩子,善感、纤细、易怒、易妒、易冲动。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
我们是一类人。
我想,他一定也很难过,却生生地压制住自己的难过和不快,在电话彼端故作轻松地同我开玩笑,试图让我忘记伤感。
天佑,你这样的男子如天神一般,为什么偏偏对一个叫姜生的姑娘隐忍、宽容、善待若此?
这句话一直哽在我的喉咙里,但在电话里,我只淡淡地应了一句“谢谢你,我可能最近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以掩饰自己不能入睡的真相。
天佑也就淡淡地笑。我仿佛能隔着电话,看到他唇角荡开的优美的弧度。他说:“悠着点儿,小傻瓜。如果你真穿越了,记得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找我?”我迟疑了一下。
他的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肯定、霸道,还夹杂着丝丝的温柔,他说:“是的,我去找你!一定会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那一天的凌晨,我和天佑就像两个相互粉饰太平的傻瓜,粉饰着一个叫凉生的男孩儿给我们留下的伤。
我不知道后面同他说的是什么话题,满脑子里只有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的,我去找你!一定会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那么,凉生,我是不是也一定要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如果连你最亲爱的姜生都没有这样坚定无比的信念,那还有谁会心甘情愿地为了寻找一个人而万劫不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