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出院后的第四天,也就是这个城市入冬的第一天。虽无白雪飘零,空气中却已经有了微微凛冽的味道,好在南方的城,这种季节感不算强烈。
对于花店来说,一年四季都是春天,碧绿、鲜红。
虽然这几个月我的生活经历了一连串致命的打击,但花店的生意非但没一泻千里,反而出奇地好,搞得我都打算拖着残躯将花店上市了。然而,我已萌生了放弃花店、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只是因为生意太好,且花店的一半资产属于金陵,我便也不好意思自作主张将花店直接关掉。
母亲的祭日在五月,所以,我开始着手将花店的生意交给助手薇安了。我已下定决心,从这个冬天开始就窝在魏家坪的老院子里了,远离这座伤心的城。
从今年冬天到明年清明,我大概有小半年的时间可以陪在他们的身边。我想,泉下的父亲、母亲也一定很想我。
我也很想他们,回忆起我在魏家坪度过的那些日子——虽然清苦,却有那么多甜蜜的回忆。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你,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要嫁人了,但是,那个人,她一辈子都无法爱上。
每个女子,虽未必勾画过未来另一半的模样,但一定都曾幻想过童话般的婚礼上,自己穿白婚纱的模样。
可是,妈妈,我却不能拥有这些……
以后的路,那就以后再说吧。
或者,在将来那段无心无爱的婚姻里,我可以在魏家坪或者邻近的村庄里做个教师,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波澜无兴。
记忆中,魏家坪的春天才是真的春天。不同于花店这种无根的美丽,它是有枝有节有根的,鲜活、明亮。它有着蓝天、绿草,有着白如雪的云、碧如玉的水。
袅袅炊烟里裹着米饭的香味,习习晚风伴着阖家的欢笑声;山坡上绵绵的草,奔跑的小孩儿,还有他们黏湿而柔软的发;草坪之上,小九的手中拿着二锅头,腮边还有着泪;酸枣树下,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
故乡永远是一抹甜蜜而柔软的哀愁。
花店桌前,想起凉生,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我发现桌上多了两份厚厚的协议书,抬头,却见陆文隽眼含春风,唇染桃花。他俯身,双手按在桌上。
他挑了挑眉毛,指了指那两份厚厚的协议书,很随意地从我桌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扔在我眼前的协议书上。
然后,他将双手抱在胸前,直直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一看,直接两眼发黑,正准备逃跑,却见柯小柔扛着苏曼冲进了花店。柯小柔一个横摔,将苏曼扔向我,大叫一声:“凡人,受死吧!”
我挣扎着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
花店依旧在,薇安也依旧在,而什么婚前协议书、陆文隽、柯小柔、苏曼啊……通通是我做的梦。
我想,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心力交瘁,才总是这样失眠多梦。我果然需要回魏家坪好好地“冬眠”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