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手机的铃声骤然大作。
我哭着醒来,周身一片薄汗,一抹脸,全是泪。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我骇然地愣在床上,魂魄尚未入体。
冬菇在一旁,故作懒态,警惕地望着我。见我只是不停地喘息,它舔了舔猫爪,继续趴着睡觉去了。
我呆坐在床上,望着偌大的房子,心中无限悲凉,似乎依然难从刚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任凭手机反复地响。
窗纱晃晃悠悠地飘,他又入梦来。
我拿起床边的药,吞了下去,喝了一口隔夜的凉水。这是有镇静作用的处方药,医生嘱咐过我要少吃,但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我不得不日日与它为伴。
我也曾是一个机灵快乐、时不时稚嫩一把但总体还属于有点儿个性和智慧的人啊,怎么就被岁月蹉跎成了这苦海无边、回头也不是岸的落寞女青年了呢?
我从小除了欺负过北小武,咬过何满厚的屁股,基本没做过什么太坏的事。我读书用功,用情专一,做事认真,爱生活,爱美食,爱巷子弯,做过的最失败的事情就是被命运推着试图去爱一个叫程天佑的男人,最终却落了个两败俱伤——他远走天涯,我独自凄凉。
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命运想玩弄你的时候,你是逃逃不过,躲躲不了。它能让你欲罢不能,不折磨到你家破人亡、哭爹喊娘,也要折磨到你精神分裂、无处可藏。
医生的话果然还是要听的,药物的副作用果然大,让人的大脑思维间歇性地紊乱,臆想不断,兴奋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我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北小武!
这人前段日子远游天边,说是要做吟游诗人,寻找小九。
北小武的手机常年处于欠费停机的状态,而且他还跟我们提前打好了招呼,说:“我死了娘,爹又不要,自己还穷,你们要是想我,或者死了没人埋的时候,就给我的手机缴上费,武哥我一定回来给你埋尸!武哥爱大家!”
我和金陵都给他缴过费。
出于习惯,也因为朋友间的担忧,我给自己的手机缴费的时候,总是不忘给他缴上100元。虽然不怎么拨打,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我想他应该需要。
今天,北小武居然主动来电话了。不知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真的开心,我激动得哭了。这是他离开这么久,第一次主动给我们来电话。
接起电话,我就只说了一声“喂——”,他就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一通:“姜生,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是不是和姓程的搞啥见不得人的事情呢?一大清早,好好的两个年轻人不畅谈理想,不憧憬未来,搞什么呢?”
我刚刚平复的心又在他无意的刺激下突然难受了起来——北小武还不知道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我也不想告诉他。
我刚要开口,编个理由解释一下,北小武的思维跳跃度已秒杀了我。他“叽里呱啦”又是一通:“哈哈!妹子,想武哥了吧!你武哥我要回去啦!准备好金子、银子,摆酒等我啊!”
我刚要开口说“好啊,你回来我们就给你接风,我也很想你”,没等张嘴,他直接又把我堵回去了。他叹了口气,说:“姜生啊,大半年了,我没找到小九,挺没脸的……”
我清了清嗓子,心想凉生回来的事情,我总该能说出口了吧,于是插话说道:“那个,凉……”
北小武直接插话:“医生来了,我回头给你打电话!真倒霉!上个月我去峨眉山看猴子,结果被猴子推下山去了!”
“啪”的一声,北小武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像个傻瓜——这是哪门子通话!我从头到尾就没说一句完整的话!
我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愣,想起对陆文隽的应诺。他说:“今天凉生就可以出院了。”
我走下床,看着床头柜上这套房子的钥匙,心想:我大概应该找个时间把这套房子还给天恩。
这是天佑的房子啊,这里的一橱一柜、一条毛巾、一个皂盒,哪怕是一个极小的物件上都有他的影子。
而今时今日,我再也配不上他的这些好。
在眼泪涌出眼眶的前一刻,我狠狠地将脸埋进洗手池里。冷水的作用很妙,可以抑制住人的眼泪。
去医院之前,我给花店里的助手薇安打了电话,说这两天有事,让她和店里的人多照看,又给北小武发了一条短信。
至于短信的内容,我犹豫再三,思忖了很久,只拼出四个字:凉生安好。
我想了又想,又在后面补充上:我们都很想你,早些回来吧。另外,你的伤势重不重?
然后我又删掉,只留下:需要钱,跟我说。
我发出这条短信后就将手机扔在了床上,没有告诉北小武,因为凉生的一场子虚乌有的大病,我才得知我和凉生居然没有血缘关系。
在既定的结局面前,这样或许对我们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