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恩接过电话,一面小心地应付,一面不动声色地环视着他的手下,颇有审视的味道。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只听到程天恩最后说了句:“好的,钱伯,您放心,也让爷爷放心。”
电话收线那一刻,程天恩怔在那里,握着手机的手一寸寸地收紧,指节泛着骇人的白。他的亲信一看,连忙上前,问:“二少爷?”
程天恩回过神来,缓缓抬头,看着他的亲信,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对方,说:“钱伯要来。”
他的亲信立刻吃惊起来,说:“钱伯不是养老了吗?难道是大少爷昏迷的事情……老爷子知道了?”
程天恩点点头,瞬间,他的神情变得凝重,目光凛冽,颇有嗜血的味道。
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在他那帮手下的脚边,抬起头,压不住那气到极点的喘息,说道:“谁告的密?”
一时间,他的下属们纷纷噤若寒蝉,不安地相互窥视,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最后,他们又纷纷低下头,仿佛为自己开脱一般,说:“二少爷,我们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大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怕有个万一……”
然后有人说:“二少爷,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啊。您对老爷子隐瞒消息,是怕他老人家担心,那是您的孝心。可万一……大少爷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最后老爷子还是会怪您的……我们做下属的,是为了您着想的啊,二少爷。”
然后,一众人纷纷应和,说:“是啊,是啊,二少爷。”
“哈哈哈——”程天恩仰天苦笑起来,声音无比悲凉。
他本以为是钱至走漏了风声,刚刚不过是作势试探,没想到真的是自己的手下,而且还是一群手下。
我在一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替天佑松了口气。再看天恩如此愤怒,我冷笑,心想:难道是因为瞒不住程老爷子,独吞不了家产了?
笑声过后,程天恩大口地喘息不止,苦苦一笑,用手直戳自己的胸口,问他们:“二少爷?我?二少爷?”
他的那个亲信见他如此,连忙上前,不停地轻抚他的后背,试图减缓他的痛苦:“二少爷,二少爷,您别动怒,别动怒。”
程天恩一面喘息,一面甩开亲信,大吼了一声:“我不是你们的二少爷!”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重复地喃喃着:“我不是你们的二少爷!我不是!程家从来就只有一个大少爷,哪里有什么二少爷?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可怜的瘸子!一个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掌不了事的瘸子!你们眼里哪有什么二少爷?你们平日里口口声声喊我二少爷,可私底下,我在你们心里就是一个可怜的瘸子!一个废物!我怎么敢是你们的二少爷!”
最后一句话,程天恩是嘶吼出来的。那一刻,他面对着“众叛亲离”的局面,耻辱感和挫败感让他整个人崩溃了,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
抑或,这种耻辱感和挫败感,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势,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只是这种情感压抑在程天恩自己的心里,只有他自己明白。
无人能感知,也无人能领会。
虽然我和他在前一刻剑拔弩张,但此时,看着他受伤的样子,我竟感觉不到快乐,而是怜悯。
他的那群属下一个个冷汗直流,却不敢再为自己分辩。
“你们!都给我滚!”程天恩一口气上不来,一头栽下去,直直地从轮椅上扑倒在地。
我被吓了一跳。
一时间,只见他的手下们乱作一团,纷纷喊护士、医生前来照顾程天恩,那个程天恩平日里的亲信已经是涕泗横流。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姓汪,叫汪四平。
程天恩的手下在私下一般称呼汪四平为汪总管,他算是看着程天恩长大的。
在程家,钱伯是笑面虎,汪四平是青面兽。
汪四平之于程天恩,就像是钱伯之于程天佑,既是心腹,也是亦师亦父的人物。
至于钱伯,他是钱助理的父亲,一个在不久的将来,改变了我的命运的人。
人生有很多决定都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的选择,注定了你的人生走向了哪条路,读了哪所学校,牵了谁的手,成了谁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