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记得,第二天清晨,她醒来后,望着自己的眼神,是崩溃,是绝望,是不敢相信。
他近乎虚脱,苍白着脸解释道:“姜生,听我说!”
她抱着脑袋,失控地尖叫:“别碰我!”
她对他避之若瘟疫。
房间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周慕远远地站着,一个中年女工走进来又跑出去。润湿而散乱的床单,脸色苍白的男子,失魂落魄的女子。
凉生下床,强作镇静地整理了衣衫,走过周慕的身边,没有任何言语,亦不需任何言语,仿佛一切如周慕所愿。
她恍惚着走出来,从凉生身边经过,突然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我的人。”
陆文隽也在,站在那里,看着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像一把巨斧。她就这么走过去。痛苦到麻木后,她仿佛能听见身体生生被劈成两半的声音。
…………
周慕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卓绝“政绩”。
凉生似乎也想周慕满意。因为凉生知道,如果这一次让周慕感觉到自己并没有依从,那么将来,自己和她还要面对无数次这样的折磨。
周慕走后,凉生不顾一切跑过去找她,跟她解释。他说:“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姜生。”
她却不肯看他,仿佛失聪了一般。
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看过他的眼睛。
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她脆弱至此,他更不敢过多触碰,唯恐触动她某根脆弱到快要断裂的神经。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窗前,背对着他,那么平静,甚至冷静地说:“柯小柔要结婚了,我想回去参加他的婚礼。”
她正常得让他害怕。
他说:“我陪你。”
她摇摇头,哭了,仍不肯看他哪怕一眼。她说:“其实,你知道,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了……”
他说:“姜生,那天夜里我们之间……”
她捂住耳朵,努力地克制着即将失控的情绪:“求你!别提!”
不知过了多久,她恢复了平静,在窗户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了。你给我点儿时间”。
她闭上眼睛。那一夜,或许有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可是,未央,陆文隽……太多太多的牵绊……他们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
而且,在凉生的爱情里,她曾叛离。哪怕这叛离是因为她曾以为他们有血缘关系,哪怕这叛离有陆文隽的威胁。
可它发生了。
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给他的爱情是笃定的,是独一无二的,而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偏偏那个叫程天佑的男人,如午夜的罂粟,悄无声息地瓦解了这童话——她对一个人宛若传奇的爱。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在她狭隘的认知里,如果那个叫姜生的女孩儿心里有了凉生之外的男人,哪怕一分一毫,都是污点。
她越纠结,就越逃避。
这两个男人,一个如她的心中仙,一个是她的尘世恋。她辜负不了尘世恋,也亵渎不得心中仙。
她复杂的内心,他并不知道,他又怎么能知道?他只以为她还沉浸在那一夜的情绪中无法释怀。
戴高乐机场,他送她离开时,天空万里无云。
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达成的默契,为了躲避周慕后面无尽的事端,为了她此后能安心地生活,他们对周围的人默认了那一夜造成的关系——他是她的先生,而她是他的太太。
程家接到喜帖后第一时间来了电话。他回应得轻描淡写:“哦。我们登记结婚了。”
他将一个信封放入她的口袋里,看着她,眼眸深深,藏着泪光。他说:“我等你。”
他垂眸,睫毛那么清晰,如同天鹅的羽翼。他努力地轻松一笑,说:“这信封里,是一张回这里的机票……”
她愣了愣。
他竭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心里却有无数个声音在说“不要走”,可是这三个字到唇边,变成了另外的话。他说:“以前……是我不好,来了国外,让你等了我六年。这次,换我等你。”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仿佛是在克制某种情绪,说:“多久都没关系,我等你。等你想起我,等你愿意回来爱我。”
他不知,那一刻,她的脸上虽然凝着笑,心里已泪落成海——
凉生,如果你说一句,只说一句“不要走”,我就一定不会走!
虽然天地广阔却无处可逃,我愿意以此刻背叛全世界的勇气,与你赴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