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清晨。
他从梦中惊醒。
他竟然梦见自己走入了她的梦里——
那是戴高乐机场,天空万里无云,像极了他送她离开的那一天的天气。
她向他奔跑过来,可是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靠近。
于是,她只能对着他哭泣,说:“凉生,怎么办?他的眼睛手术失败了!”
她哭着说:“我以为他会好起来!我以为他的手术会成功!我就不必如此内疚,如此痛苦……可是凉生,他的手术失败了,他要一辈子失明了!”
她说:“凉生,我欠了他的,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她从信封里拿出那张机票,仔细地看,凄然地笑,哭着撕碎,眼泪长流。她说:“凉生,我回不去了。”
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
漫天纷飞的机票碎片下,他只能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却怎么也听不清她的话语。
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突然,一切画面陡成碎片——她从梦里醒来,他也仿佛从她的梦境中被重重抛出,重重地落在某个地方,一个明明那么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地方。
正当他努力辨认这个地方时,却见她从床上惊起,如同着了魔、失了魂,起身沿着黝黑的楼梯走了下去。
她如坠深渊。
他着急地想去拉住她,却什么也捉不住、握不住。
依稀间,有一扇打开的门,门内的窗边是一个男子的孤单身影,他伫立在一个梧桐雨夜。开门的瞬间,有个模糊而惊诧的声音喊她“太太”。
太太?他一惊。
他刚要走过去看清窗边那个男子的面容,却只见她已经走到男子的身边,抬手晃啊晃。男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她原本在他眼前晃动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她泪流满面。
他焦急无比,想为她拭去眼泪,他的手指却如同空气一样消失在她的面颊边。
她似乎是哭累了。
然后,她梦游一般绕着男子的房间走了一圈,最终走到卧室的那张大床前,拉起被子,躺下,沉沉睡去。
还是那个模糊而惊诧的尖叫声:“三少奶奶上你的床了!大少爷!”
大少爷?!
程天佑!
那一刻,他快疯掉了:她怎么可以睡在程天佑的床上?可是之于她,他却是如同空气般无力的存在。
程天佑似乎愣了愣,最终缓缓地向床边走去。
他又惊又怒,回头却见她睡得那么安然。他暴怒着,不顾一切地想要拦住程天佑,却像穿越空气一样,从程天佑的身体里穿过……
惊惧中,梦醒了,他一身冷汗地走到客厅,倒了一杯冷水,让水缓缓入喉。
他转眼望去,窗外,巴黎的天正蓝,云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