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至将我送回住处,我走到二楼时,他喊住我:“太太。”
我回头,看着他,一身狼狈未脱。
他眼神恳切,说:“刚才的事,是大少爷让我出面的。大少爷现在就在房里,您是不是……?”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了。”
他似是不甘,刚要开口,刘妈却从三楼迎了下来。一见我,她吃惊地说:“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钱至说:“被狗咬了!”
刘妈脸一阵青一阵白。
钱至说:“刘妈!你可得好好照顾三少奶奶,这院子里动静大得大少爷都不能好好休息!”
刘妈说:“是。”
然后,她冲我笑,颇有讨好之意,说:“太太,我这就进屋给您放洗澡水。”
说完,她就转身上楼。
只不过半天时间,这些用人保镖已然让我体会到人间百态。所以,这些年里,凉生在程家过得该多么辛苦。
我曾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体面和尊严永远是自己挣的,这也是今天程天恩泼我一杯茶时,我要奉还的原因。我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那个将生活在程家的凉生,为了他将来的程太太!
这里却告诉我,若是寄人篱下,谁会在意我的姿态?我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幼稚行为自嘲地一笑。爬墙?我还当自己是高中生吗?
我转身上楼的时候,钱至再次喊住我,似乎是不甘心极了,说:“太太,您就真的……”
我闭上双眼,不敢去看,也不想去听。
半晌,我收拾好情绪,转身看着他,说:“难道令尊没有告诉你何谓本分?你也知道喊我三少奶奶!”
钱至似乎是豁出去了,作诗似的:“三少奶奶,我知道什么是本分。您的本分是维护您的丈夫的体面,而我的本分是让我的少爷遭的罪、受的苦不冤枉。”
钱至!钱至!
你这一番操作你爹知道吗?!
我看着他,竭力自持,说:“替我谢谢大哥。今晚的事情让他费心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唐突了。”
钱至看着我,笑着说:“他就在楼下!三少奶奶心若坦荡,怎么不敢下楼亲自道谢呢?”
我看着他,真有一种想问问他“你和你爹是不是都是神经病?”的冲动。当爹的要人恪守本分,当儿子的却要人知恩图报!
我睨着他,说:“夜色太深,再坦荡的心也要蒙上黑暗。”
写诗我也会。
他说:“三少奶奶,您是不是不知道大少爷的眼睛手术……”
我突然紧张,却又生生地克制住,努力地让口吻听起来像问一个关系平常的人。我缓缓开口,说:“怎么?”
钱至看着我,那个明明脆弱却假装坚强的我,那个甚至有些陌生的我,那个自以为戴上了面具便天下无敌的我。
他轻轻地开口,说了三个字:“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