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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血压病痰瘀互结毒损心络新论

高血压病患者苔腻多见,而血液循环不畅的舌质紫暗、舌下静脉显露的瘀证亦非少见,痰和瘀致病在高血压病中日趋增多。痰和瘀系病因,又为病理产物,乃为毒邪。高血压病是心络受邪所致,故沈氏女科提出的“痰瘀互结,毒损心络”是中医诊治高血压病的新思路。

络脉是保障脏腑气血灌注、气血津液通畅输布的枢纽,是维持机体内稳态的重要组成。其道细小,其布广泛,其支众多,其功重要,也可称作“立体多能网络系统”。《灵枢·经脉》最早提出“络脉”之称:“诸脉之浮而常见者,皆络脉也。”《灵枢·脉度》区分了经、络、孙之别:“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络之别者为孙。”络脉又有十五大络、别络、浮络、孙络之分。《灵枢·痈疽》概括了经脉灌注渗布血气的生理功能:“血和则孙脉先满溢,乃注于络脉,络脉皆盈,乃注于经脉。”《灵枢·经脉》则对十五别络的循行及其虚实病证作了阐述。《灵枢·九针十二原》和《素问·三部九候论》提出望络、扪络的诊法和刺络出血的治法。《黄帝内经》从生理到病理,从诊断到治法,对“络病学说”都已作了雏形性的描述,开创了“络病学说”的先河。

对“络病学说”承前启后加以推动者要数东汉的张仲景,他在《金匮要略》中详述了络脉病证(如痹证、水肿、黄疸、肝着、虚劳)的发生均与络脉瘀阻的病机有关,于是首创化瘀通络法,特别是虫类剔络法,不少名方如大黄䗪虫丸、抵当汤等至今有效。

络病学说的鼎盛发展和完善在清代。络病学说的理论和临床是由叶天士继承、发展和创新的。他将《黄帝内经》中有关“络”的概念加以深化,并首次较全面地引申到内伤病病理阐释中,明确提出“久病入络”说,强调“初为气结在经,久则血伤入络”,认为络病虽分虚实,总以络脉阻滞为要,主要病机是络中气滞、瘀血或痰阻。他新立的通络诸法,是内伤杂病在理论和治疗上的大发展,也是给后世活血化瘀法的一大启迪。清代对络病学说有所贡献的还有3位医家:一位是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首次将补气和通络法结合,创建益气活血通络法,其代表方“补阳还五汤”和3首“逐瘀汤”,对后世临证都有巨大影响;一位是唐容川,在《血证论》中提出“凡血证,总以祛瘀为要”,倡导“祛瘀生新”法;第三位是喻嘉言,在《医门法律》中认为“十二经脉前贤论之详矣,而络脉则未之及,亦缺典也”,并主张用砭石刺络及内服引经通络药治疗络脉病证。

由于多种因素导致络脉痹阻、气血津液运行不畅的一类病证,统称络病。其病位在血分,其共性为“瘀阻”。络病的病机不外四端:络脉结滞、络脉蕴毒、络脉空虚和络脉损伤。络脉结滞系邪客络脉,阻遏络道,造成气郁、血滞诸结;络脉蕴毒系指络邪不除,蕴久生毒,主要有湿浊、痰瘀;络脉空虚系络中气血不足,无力运行致气血停滞而为瘀;络脉损伤系“刀针破伤经络”,络伤血溢。络病主要表现为血证、痹证、中风、疼痛和眩晕等,其病性错杂,病根深伏,邪正胶凝,病势缠绵,多属沉疴痼疾,为难治难愈之病。

高血压病“毒损心络”新观点诠释

病机上的关联性:高血压病常常起病隐匿,不少患者无症可见或在体检时方显血压升高,故病程较长。临床上有原发性和继发性之分。一般年老者体虚多见,年轻者痰浊为主(如高脂血症、肥胖、过量烟酒等);继发者常见于糖尿病、肾病之后。高血压病的重要病机是痰瘀浊毒在体内的累积停留,主要是不能通过络脉的渗注而排出体外,其蕴结主要是阻于络脉。这种病机同络病的虚(络脉气血不足)和实(络中血瘀痰浊)在实质上是相关联的。

证候上的相似性:高血压病的证候学所见可概括为上盛下虚证。上盛者眩晕头重,口唇紫暗,舌下络脉青紫,舌质暗红,苔腻脉滑;下虚者腰酸腿软,乏力气短。这些症状与络病表现极其相似。高血压病经治不愈,其发展常常累及心、脑、肾、眼底等器官,这些器官血液丰富正是络脉汇聚之处。高血压病的证候演变,大致经历3个阶段:初起肝肾阴虚为主,表现肝阳或肝风,与络脉空虚相似;继则痰瘀浊毒阻络,正如叶天士所言“邪与气血两凝,结聚络脉”,与络脉结滞、络脉蕴毒相似;终则病久入络,血瘀津凝,互结互病,毒损心络,加重病情,变证丛生。

治法上的一致性:基于高血压病“毒损心络”观,其治法当更新为“活络法”。无论痰瘀同治,无论补气祛痰,无论补气化瘀,均同络病之治则“疏通络脉,透达络毒”相一致,也就是叶天士治络病“大凡络虚,通补最宜”大法的体现。

高血压病的西医解释在于微血管与微循环的病理性异常。微循环是由微动脉、微静脉和毛细血管组成的网状结构,连于动静脉之间,微循环内部的微血管相通,微循环丛与微循环之间有许多吻合支互相交会,这种结构和分布同络脉极为相近。西医又认为,血管内皮细胞在调节血管的舒缩状态、抗血小板聚集和维持血管壁的完整性方面起着关键作用。血管内皮细胞作为血管内膜的主要结构,又有重要的内分泌功能。血管内皮细胞的凋亡破损及其功能失调,是高血压病发生的主要病理基础。这与络病学说又有相当的相似之处。

实验研究发现,中医血瘀证在客观指标的变化上可以看到血流动力学和血液流变性的异常,微循环的障碍,内皮细胞的损伤,血小板功能的亢进以及凝血因子形成并激活,纤溶和抗纤溶系统的启动,红细胞变形性和凝聚性增强等。这些可以看作络病学说的现代诠释。

基于“毒损心络”的思路指导,沈氏女科临证时分为虚实两类,根据舌苔分辨。临证患者苔腻时痰瘀同治,用降压四味汤与温胆汤加减;苔薄时调肾降压,用降压四味汤与杞菊地黄汤加减。此法简便易学,疗效颇佳,尤其适合治疗低压较高及并发症较多的患者。

验案

案1

曹某,女,36岁。

病史:患者患高血压病3月余,平素口服西药“洛汀新”每次1片,每日1次。近3日情绪波动,感头晕加重,遂前来就诊。刻下症:头晕不清,伴后背疼痛,心烦易怒,食纳尚可,大便通畅。

检查:舌尖红,苔黄腻,脉弦细。血压160/100mmHg,心率70次/分。

辨证:怒则伤肝,肝火上炎,则头晕头胀;痰浊壅塞,阻滞脉络,故见后背痛;肝阳偏亢,痰郁化热,内扰心神,故见心烦梦多。舌尖红、苔黄腻、脉弦细为痰浊盘踞、痰火扰心之象。病位在肝、脾。

中医诊断:眩晕(痰火内扰,肝阳上亢证)。

西医诊断:高血压2级。

治法:祛痰清热,平肝潜阳。

处方:“温胆汤”合“降压四味汤”加减。钩藤15g(后下),泽泻10g,川芎10g,莱菔子10g,海藻15g,竹茹10g,枳壳10g,云茯苓10g,陈皮10g,天麻10g,葛根10g,夏枯草15g,珍珠母30g,白菊花10g,生栀子10g。每日1剂,水煎,分两次服。

结果:上方服用7剂后,头晕心烦减轻,睡眠转安,颈部发紧,咽部痰多,血压130/90mmHg,舌淡红,苔根腻。此为痰浊难化,故上方去云茯苓、陈皮、珍珠母、生栀子,加生牡蛎、生龙骨增祛痰之力,兼可重镇潜阳,加葶苈子、车前草清肺祛痰,再配合脑立清胶囊,每次3粒,每日两次。连续服用14剂后,偶有轻微头晕及口干,血压120/80mmHg,舌红,苔根薄腻。此痰浊大去,不宜重伐,上方去生龙骨、生牡蛎、海藻、葶苈子,加云茯苓健脾。继服7剂后,无明显不适,血压120/80mmHg,舌红,苔薄,故停汤剂,嘱继服脑立清胶囊,每次3粒,每日3次,未再复诊。

按语: 高血压病属中医“眩晕”范畴,本案肝风夹痰证,治则为平肝潜阳,清热祛痰,故以“降压四味汤”平肝潜阳,又可降压,以“温胆汤”祛实邪为主,杜绝生痰之源,正合《丹溪心法》提出的“无痰不作眩”主张。用药特点为采取升降出入法,天麻、川芎行血中之气,上升行头目,白菊花平肝潜阳,葛根升举清阳,众药引药上行;莱菔子引气下行,车前草降浊阴,珍珠母重镇安神,众药引药下行;生栀子、夏枯草平肝潜阳,泄热除烦。《丹溪心法》云:“头眩,痰挟气虚并火,治痰为主。”痰浊壅盛加海藻祛痰,降收缩压效好。诸药配合共达祛痰清火、平肝潜阳之效。

案2

王某,女,47岁。

病史:患者患高血压病8年,口服西药维持,具体不详,血压仍不稳定,最高时达160/110mmHg。刻下症:头晕头痛,入睡困难,梦多易醒,饭后腹泻,胃胀呃逆。

检查:舌尖红,有瘀斑,苔黄腻,脉弦滑。血压145/100mmHg,心率90次/分。

辨证:患者平日嗜食肥甘厚味,伤于脾胃,聚湿生痰,随肝气上犯,蒙蔽清窍,故头晕呃逆;痰阻络道,血行不畅,病久生瘀,故见头痛;痰浊中阻,脾失健运则腹胀腹泻;痰浊郁久化热,内扰心神,故入睡困难,梦多易醒。舌尖红,边瘀斑,苔黄腻,脉弦滑,皆为痰瘀互结之象。病位在肝、脾。

中医诊断:眩晕,头痛(痰瘀内阻,脾胃失和证)。

西医诊断:高血压病1级。

治法:祛痰清热,活血化瘀。

处方:投沈氏女科经验方“降压四味汤”加味。钩藤15g(后下),泽泻10g,川芎10g,莱菔子10g,竹茹10g,枳壳10g,云茯苓10g,陈皮10g,石菖蒲10g,郁金10g,川牛膝15g,天麻10g,红花10g,木香10g,砂仁10g,葛根10g,首乌藤30g,珍珠母30g,车前草30g。每日1剂,水煎,分两次服。

结果:患者服用7剂后,头晕头痛减轻,仍感心烦眠少,血压降至140/95mmHg,心率72次/分,舌质暗红,边瘀斑,苔根部腻,双脉弦滑。此为痰瘀胶结难愈,故加生牡蛎、生龙骨、海藻,加大祛痰之力,佐地龙、牡丹皮、丹参增强活血;心烦眠差加肉桂、黄连清热除烦,引火归原;用炒酸枣仁、远志养血安神;加制大黄泄热。连续服用14剂后,大便已调,头晕、头痛减轻,呃逆消失,睡眠仍差,伴腰酸乏力,血压135/95mmHg,舌暗红,瘀斑减小到黄豆大小,苔薄腻,脉细弦。此为痰浊渐去,瘀血减轻,而正虚渐显,肝肾不足显现,故方改“降压四味汤”合“杞菊地黄汤”。

处方:钩藤15g(后下),泽泻10g,川芎10g,莱菔子10g,枸杞子10g,白菊花10g,桑寄生10g,生杜仲10g,川牛膝10g,天麻10g,海藻10g,红花10g,车前草30g,首乌藤30g,决明子30g,葛根10g。每日1剂,水煎,分两次服。

痰浊复现或外感风寒则仍用一诊方加减,肾虚症状再现,仍按复诊方随症加减。连续治疗两个月,头晕、头痛不显,睡眠时间改善为5~6小时,舌暗红,瘀斑变为瘀点,血压120/80mmHg,嘱停西药。再治疗两个月后,血压平稳在120/80mmHg,余无不适,舌淡红,苔薄,嘱停汤剂,将中药研成粉末装入1号胶囊,每次3粒,每日3次。再进3个月后复诊,血压保持120/80mmHg,嘱继续服用胶囊巩固,未再复诊。

按语: 本案属中医“眩晕”“头痛”范畴,临床多见,有虚有实,或实中夹虚,错综复杂,此案即是如此,有痰瘀互结之证,又有肝阳上亢之证,兼有肾阴不足,当以祛邪实为先。《丹溪心法》认为:“头痛多主于痰,病甚者火多。”提出了“无痰不作眩”,治疗以祛痰为主。邪实去则应及时扶正,又如《景岳全书》指出:“无虚不作眩。”所以,治疗应及时补虚。本案用药特点为采用升降出入法,川芎行血中之气,上行头目,白菊花平肝潜阳,引药上行,川牛膝能引血下行,莱菔子引气下行,药理研究显示川牛膝、莱菔子、白菊花俱有降压作用;牡丹皮、丹参凉血活血;因瘀血较久难化,多夹郁热,用地龙、红花活血通络;应当给邪出路,故用决明子、车前草通利二便;竹茹祛痰清热,石菖蒲、郁金豁痰开窍,杜绝痰浊再生。先祛实邪,而后扶正,分清主次,其病乃除。 x5yh+APN5CuDHccnmuC2ZKxrzKu0lnWKRTSAEGUke+TaOikWVH9eSvDr4XV+IT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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