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家学渊源》四卷，是署名为“作德主人”者向其子孙传授临证精要和诀窍专供自家人阅读的秘本。从作者的《叙》中得知，是书完成于清嘉庆七年（1802年）。作者在第四卷《外科》卷首中说道：“余阅历有年亦曾治疗应手，又何妨笔之于书，永为家训，书既成卷，岂敢公世，仅可装藏，取名之为《王氏家学全书》也可。”看来作者还拟将此书称为《王氏家学全书》，其中也透露了作者姓王。但作者的名字一直没有在书中表露，有待于今后进一步考证。家学家法是与师学师法相并而行的古代医术传承方式，多是口传亲授，对于绝技妙窍、奇效验方等，往往因保密而不愿公诸于文字或公开出版。这部以家训形式的医学著作，能流传下来，在今日得以影印出版，也是鲜见之幸事。
作者是个全科医生，除有家学的世代积累外，也是业医三十余年，以此学养和经验撰写此书。全书分四卷，第一卷为外感温热病，第二卷为杂病，第三卷为妇科、儿科病，第四卷为外科病。从其学术理论来看，作者尊崇张仲景与张景岳。书中几次提到他得力于《景岳全书》。作者对仲景之学不仅有深厚的功底，还学用到一个新的境界。作者论道，历代治伤寒“专家顾其书，别户分门，往往各抒己见，使业此者不能别开法眼，亦将何所适从哉”，而他仅用27条证治，便将伤寒的脉证治要做了通盘的概括，言简意赅、切合实用。他批评把学习伤寒引向烦琐费解：“如俗语所谓七十二样伤寒者，诚无稽之谈，断不可信！”条陈证治后，又作《伤寒逆证赋》一篇，以歌诀的形式昭示要领，便于记忆。他将平生治病用药关键总结为34条的《诸病用药入手便览》，作为传授至要的临证箴言，列在卷一之首，示其行医的子孙要牢记或背诵。作者坚持张景岳的伤寒可统概温病的学术观点，他在《瘟疫》条中言瘟疫：“察其治法亦论汗下，亦分经络，与伤寒不甚相悖，所以景岳先生虽另设一条，注明与伤寒门合参，但理可知矣。”他力辟时医把吴又可达原饮用于瘟疫在表之谬，以此作为用达原饮的纂要和警示，支持景岳先生瘟疫与伤寒合参则可简而有要的论点。
诊治杂病，最见技巧。卷二之杂病卷列四十余种杂病，每病先以简要文字钩稽诊断要点之后，以一两个作者验用有审的有效方出治，“决去游移两可之见”。在附言中再用几句话点拨其要蕴。例如在癃闭用方后附言：“景岳先生治此，方中用升麻以提之，其意譬诸盛水之器，闭其上窍则下窍不通。开其上窍，则下窍自利，无升不降，理有自然。余用此法得效亦多，故附录于此，岂知药力原不在多也。”书中对方剂和药物的修合配制及投药讲解细致，例如在便结（便秘）用蜜煎导法中讲道：“用蜜一匙，熬起金花，急倒凉水内即完取出，以硝石面揉之如枣大，纳入粪门即解。”又有旁注：“加猪胆汁、牙皂末少许更妙。”这是《伤寒论》蜜煎方制作肛门坐剂的具体方法，远比其他解注明白实用。
治妇儿科病，在于胆识。作德主人在第三卷中把幽隐而难医的妇女诸病，用“现症虽多而不过血之一字”的一个“血”字概括。又认为“不过以经脉为主，经脉常调，则百病全无。一有不调，则诸病丛至。凡以妇人大半皆肝旺者居多”。他把诸经血病统概于六证，用6个有效方为治。对于依脉象判断胎儿性别，他历数十年的经验是“不拘何部，亦不拘（左右）何手，倏见沉滑者，多是胎应。而脉沉滑有力者，竟多是男”。作者认为产育之事应本天地自然之理。对当时所传读的《达生篇》一书，评价是“论之甚妥”。卷中对小儿之诸病候观察和体验最为细腻，小方小药也最为精到。其家世诊治痘疹，堪称绝技强项。作者先君当年治本州堂首令郎慢惊风，因坚持己见终被验证，被授予“保志诚求志”的匾额。注重对危重痘疹的见症和预后判定，明如秦鉴。如他所述：“大约小儿出痘，其两手食指肚心凉，通身壮热，两耳梢必凉，耳后必有赤脉红筋，再视其脉，脉必洪数。”他论述痘疹合并症非常简明，易于辨证用药，他指出痘发于肝经则抽搐，痘发于心经则惊恐，痘发于胃经则呕吐，痘发于脾经则发热腹痛，痘发于肺经则喘息，痘发于肾经则腰痛，此症凶多吉少。此六症下各列有经验治方。卷中有《小儿服药宜讲气味》的专论，理明透彻，有自家卓见，最为耐读。
外科诊治，内外一理。卷四之外科，按病分条而列，是依据“内外一理而相形会意，举一可以例余”的原则，阐述外科病证辨证论治的思路。从这点看，他在外科上是继承了南宋陈自明、元代齐德之、明代汪机等人的学术思想，属于外科保守派。但作德主人坚持的内外一体、外病内治自有其创新自得之处，那就是他把治疗痘疹的套路用于治疮疡，因此他在外科卷的写法上不按病证条分缕析，而是强调“原不必逐一条刊”。他治痘的套路是初发用加味升麻葛根汤发表透毒，中期用保元汤托毒和中，酿浆后养气血清余毒，在保元汤基础上再酌情加药。他治麻疹的套路是初方用宣毒发表汤，次方用化毒清表汤，三方用清热导滞汤，最后用治咳嗽及音哑方治并发症。他治疮疡的套路就更为简明了：疮疡初起发表行气和血，肿未溃发表化湿行血，疮已溃烂则托毒助脓，破溃后收口生肌。正可谓示人以方法，匠心独运。它在外科卷中做疮疡与痘疹比较的同时，进一步总结补充了诊治痘疹的经验，包括按病期辨证、按部位辨证和吉凶预后判定。这些都具有极为重要的临床价值。
四卷书体现了作者不只把医理方义和药论洞悉于胸中，还附有读后能增强理解的医案和其应如响的偏方。作者曾应诊过四五岁时即患半身不遂的患儿，可见他博涉识病。同时，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也有深湛的底蕴。他本人认为，医学未曾标举“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隐然有相道焉”，他以此理念笃行于临证。作者诗文也佳。目录中示有诗12首，未见。但在卷二中，他治好汉军刺史高公便血如注，其后附有高公和他的唱和。书中也叙述了经他延治而疗效不彰和死亡的病例，例如痰饮呕吐和霍乱等，体现了作者必抒真得不乱涂传的学风，使本书迨为可信，大有阅读价值。有趣的是作者在书尾写一短篇《脉按式》，全文仅68字，其中有31字要读填空补足。这种未济卦的深心密意，似红楼判词，诚如作者在书中最后一句话所言：“也俟高明再酌。”对此有志趣的读者不妨尝试去解读。
本书手抄孤本，现藏于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