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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摆脱不掉的“黑影”

广泛性焦虑障碍

30岁的销售经理阿紫最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在近半年的时间里,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同一个内容的噩梦惊醒。梦中的阿紫在晚上下班回家经过一条巷子时,总是被身后的一个“黑影”跟踪,每当她回头试图看清这个“黑影”时,“黑影”就瞬间消失。而当阿紫继续赶路时,“黑影”就又出现了,阿紫奋力奔跑,试图摆脱“黑影”,“黑影”却一直紧跟其后……那条巷子前面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尽头。阿紫对此感到十分困扰,摆脱不掉的“黑影”不仅使她睡眠质量下降,也严重影响了她白天的工作效率。阿紫感觉压力很大,总是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不是担心忘记锁门,就是担心燃气没关,整日魂不守舍,还经常无缘无故地出现心慌、出冷汗等症状。

这段奇怪的经历着实让阿紫有些害怕,幸运的是,她选择了来看心理医生,而不是相信那些关于“解梦”的记载。在与阿紫的交谈中,我得知她最近情绪一直不好,不仅工作压力大,与男朋友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综合这些情况,我推断阿紫应该是得了广泛性焦虑障碍。

广泛性焦虑障碍患者有一种持续的且缺乏明确目标的焦虑感,通常伴有显著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症状,持续数月,且伴有明显的社会功能受损。具体表现在这几个方面:

精神性焦虑

患者主要表现为在没有相应客观刺激的情况下出现持久过分的担心。部分患者的担心往往缺乏明确的对象,仅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内心体验,这种担心被称为自由浮动性焦虑。有的患者总是担心未来可能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但这种担心的严重程度与客观现实极不相称,被称为预期性焦虑。

几乎所有人都有紧张、恐惧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焦虑障碍”。其实,焦虑本身只是一种常见的情绪,它分为正常性焦虑和病理性焦虑。只有病理性的焦虑,我们才把它叫作“焦虑障碍”,才需要使用一些医学手段进行干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可以将二者轻松区分开:

设想你正在森林里散步,这时一只老虎突然出现,向你飞奔而来,此刻你出现的恐惧,就是正常的焦虑反应。换一个场景,你在动物园里,看到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向你跑来,如果你因为担心老虎咬断护栏、跳过围墙来伤害自己而恐慌,那就是病理性焦虑。

由此不难看出,正常性焦虑是有一定客观原因的,容易被理解,反应是适度的,而且当客观刺激消失后,焦虑也会随之消失。而病理性焦虑是无明确原因的,客观刺激与情感反应在程度上是不相称的,焦虑反应是持续的、严重的,且不能随着客观刺激的消失而消失,会影响患者的社会功能。所以,焦虑障碍的患者通常很难在工作或学业中取得优异成绩。

躯体性焦虑

患者主要表现为运动性不安和肌肉紧张。运动性不安也称为精神运动性不安,表现为小动作增多、坐立不安等。而肌肉紧张,多为一组或多组主观上的肌肉紧张感。比如,我们在一项重要考试前夕,因为紧张出现的来回踱步、紧张性头痛等情况,就属于躯体性焦虑。

自主神经功能紊乱

患者主要表现为心动过速、皮肤潮红、出汗、腹痛、便秘或腹泻、尿频、月经紊乱等。

按照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一书中的观点,梦把那些被压抑到无意识中的欲望通过包装、扭曲和重新拼接等方式组成新的内容,以逃避超我的审查机制来满足本我的欲望。其中,审查机制就是指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这段话看起来晦涩难懂,我们不妨用一个生动的例子来解释。

比如,一个男孩在白天遇到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孩,可惜女孩已婚,男孩倍感遗憾。当天晚上男孩就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穿越到封建社会,变身权贵,拥有三妻四妾,并且他的妻妾都长得很像白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可见,梦是有一定象征意义的。梦中的阿紫总是被追赶,说明阿紫一直处在焦虑的情绪中,梦中的“黑影”就是导致她焦虑的事件的象征,焦虑的源头可能是巨大的工作压力,也可能是失败的感情经历,还有可能是其他隐形的压力。

这种焦虑具有缺乏明确对象的特点,所以阿紫总是看不清“黑影”的真面目,而那条一眼望去永远是漆黑一片的巷子则代表这种焦虑是指向未来的,是不可预知的。

你是依赖型人格吗?

广泛性焦虑障碍是焦虑障碍中最常见的一种类型。如果把惊恐障碍比作暴风骤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么广泛性焦虑障碍就是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尽管发病原因尚不十分明确,但可以肯定的是,广泛性焦虑障碍与依赖型人格障碍密切相关。

在心理学中,依赖型人格障碍是一种过度需要他人照顾以至于产生顺从或依附行为,并害怕分离的心理行为模式,主要与童年的不良经历有关。如果个体在童年时被父母过分溺爱,就容易形成一种父母可以满足自己一切欲望的错误认知,那么在成年后就容易缺乏自信,不敢独立做出决定,最终形成依赖型人格障碍。依赖型人格障碍患者最主要的特点就是过于屈从于别人的意志,习惯将自己的事情交给别人决定,哪怕这些事情是涉及自己人生规划的重大选择。

依赖型人格障碍测试

如果您符合以下6项情况中的3项以上,那么您极有可能是一位依赖型人格障碍患者。

① 害怕被别人抛弃。

② 过分顺从别人的意愿。

③ 希望并鼓励别人为自己的事情做决定。

④ 不愿意甚至不敢对别人提出合理的要求。

⑤ 由于质疑自我照顾的能力而回避独处。

⑥ 在没有他人提建议的情况下,自己很难做出决定。

改变认知是根本

当前,治疗广泛性焦虑障碍的方式主要是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治疗药物以抗抑郁药和抗焦虑药为主。但是,单纯的药物治疗存在不良反应较多、疗效不甚理想等缺点,所以近年来心理治疗逐渐成为热点。而认知行为治疗被认为是目前对广泛性焦虑障碍有效的心理治疗方法。该理论认为,认知可以通过影响个体的情绪来改变其行为,而情绪和行为也可以反过来对认知产生影响。认知行为治疗的具体实施方案会因治疗师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但一般都分为三个部分:

① 建立信任关系,帮助患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知。心理治疗师一般会通过分析焦虑产生的原因,让患者认识到焦虑的产生其实是由自己对一些现象的非必要担心和对潜在威胁的过分解读而引起的。

② 教会患者放松,使其在焦虑感来袭时能够及时应对。放松技术既包括腹式呼吸和静默疗法等传统方法,又包括生物反馈仪等现代科学仪器。

腹式呼吸主要是相对于胸式呼吸而言的。做腹式呼吸时要用鼻子深深吸气,直到不能再吸入空气为止,屏住呼吸几秒后再将气体缓缓呼出。它的优点在于,这种节律性的深度呼吸可以增加氧气的摄入量和二氧化碳的排出量,加快血液循环,放松肌肉,缓解焦虑情绪。

静默疗法并不是一个新生事物,许多古老的宗教活动都把静默作为一个改变参与者思想的重要环节。而现代静默技术作为一种应对焦虑的临床手段,已不再具有宗教色彩,流程也得到了简化。现代静默法要求练习者独自待在一间清净的房间,穿着舒适的衣服,以最舒适的姿势静坐,尽量减少外部环境的干扰,同时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某种意念或体验上,以此来使情绪平稳。

生物反馈疗法是以条件反射为理论基础发展起来的新型心理治疗方法,基本过程是利用仪器将患者平时意识不到的生理信息(比如,体温、心率、肌电活动等)加以处理,以视觉和听觉的方式反馈给患者,通过训练患者对这些信息的识别及有意识地控制生理心理活动,最终达到调整机能、恢复健康的目的。

③ 通过苏格拉底式提问的方式改变患者的错误认知,达到减少焦虑发作的目的。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从不以智者自居,敢于承认自己的无知,对于学生的提问他也从来不给予正面的回答,而是在谈话中让学生自己思索,从中获得启发。苏格拉底认为知识不是别人教会的,而是个体原本就拥有的,只是没有被激活而已,而他自己也不生产知识,只是知识的“助产婆”而已。苏格拉底给自己的任务是帮助和引导他人把那些本来怀在他人肚子里的“知识胎儿”生产出来。

因此,苏格拉底式提问更倾向于连续不断地提问,通过问答的方式让患者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从而引导患者改变自己的错误认知。

以下便是我使用苏格拉底式提问对阿紫进行心理治疗的重点谈话内容:

我:“你觉得你有什么不舒服?”

阿紫:“我就是经常会担心,不知道为什么,白天担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晚上就是做噩梦,总是梦见一些奇怪的事情。”

我:“你觉得白天的担心和晚上的噩梦有联系吗?”

阿紫:“我感觉应该是有联系的,白天和晚上都担心害怕,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会出现,而且几乎没什么差别。”

我:“你感觉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担心和害怕呢?”

阿紫:“不知道,就是感觉压力很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好像什么都害怕,但是又不知道具体害怕什么,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受,每天都不踏实,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我:“那你觉得你这种担心有必要吗?”

阿紫:“嗯,有必要。”

我:“你觉得有必要的理由是什么呢?”

阿紫:“因为万一这些我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给我和我的家庭造成巨大的损失,比如出门忘记关燃气这件事吧,如果真的忘记关燃气,可能就会引起爆炸啊,所以我觉得为这件事担心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我:“那你觉得你担心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大吗?”

阿紫:“还是比较大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电视台和报纸上不是经常会出现那些燃气爆炸的报道吗?能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在我身上也能发生吧。”

我:“嗯,那这种担心持续多久了呢?”

阿紫:“半年吧。”

我:“那这半年来,你担心的事情有多少件呢?”

阿紫:“没细想过,感觉好多,每天都会出现新的让我担心的事情,而且都是一些小事,但仔细想想这些事也不能算是小事,几乎每件小事都能惹出大祸,这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人。”

我:“你再仔细想一下,你担心的这些事情,有几件在现实中真正发生过?”

阿紫:“好像没有,但是我控制不住去想啊!而且我担心的这些事情中,如果有一件真正发生就麻烦了,哪天真忘关燃气,就有可能发生火灾啊!”

我:“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在你担心的时候,你是否有证据证明你没关燃气呢?”

阿紫:“好像是没有,只是感觉。”

我:“那你试过换一个角度想这件事情吗?”

阿紫:“什么意思?怎么换一个角度?”

我:“比如,就算真的忘关燃气,是否一定会引发火灾呢?”

阿紫:“这个还真没这么想过。”

我:“那你现在试着想一想呢?”

阿紫:“好的,就算真的没关燃气,我还开着窗户,燃气会飘到窗外,而且也没有火源,不会发生爆炸和火灾。”

我:“那有什么证据能验证你的这个想法呢?”

阿紫:“这个好像也没法验证,因为我从来没有出现忘关燃气的情况,我只是从书上看到过,燃气只有在一定密闭空间内达到一定浓度,才可能引起爆炸。”

我:“现在想一想,如果你担心的事情真的要发生,你会如何做呢?”

阿紫:“好像也无能为力,我每次出现担心的时候,也仅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有真的回家检查燃气。如此看来,不管是担心还是不担心,都无法阻止要发生的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而且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非常小,应该是小概率事件,可以忽略不计。”

我:“那你再想一想,如果你担心的事情不发生,你又会如何呢?”

阿紫:“那我会很开心啊!我每天回家后看到燃气处于关闭状态,看到一切都正常,我就会很放松。”

我:“如果现在你的朋友出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帮助他呢?”

阿紫:“告诉他担心是多余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坏事情发生的概率小,而且与担不担心没有直接联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夫,我好像明白了,我应该转换下思路了。”

…………

针对阿紫这种有广泛性焦虑障碍的患者,我们在进行苏格拉底式提问的时候要摒弃主观因素,对客观原因进行追问,通过一系列“诘问”来引导患者自己找到答案。

一般来说,广泛性焦虑障碍病程较长,有慢性化趋势,而且容易复发。患者的预后存在很大的个体差异,据统计,那些病前性格没有明显缺陷、较早进行干预、症状较轻、病前社会功能较好的患者能够获得较好的预后。

其实,在很多时候,患者需要关注的是如何建造一艘更大的船,而不是担心惊涛骇浪。因此,培养健全的人格、学习应对压力的正确方式,才是预防和治疗广泛性焦虑障碍的关键措施。 kOt2aQ/l5uqN1/HA4VYfIER5EbJb+WWvcu//M72DWJo84ORcFMkrwGytZ7bdB9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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