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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按照婚姻制度发展的顺序来理解婚姻的本质，那么至少有四个方面是必须被提到的。第一个方面是婚姻的社会属性，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婚姻是稳定剂。家庭作为社会的最小组织而存在，而维系家庭的重要方式便是婚姻。无论是血缘婚还是亚血族婚，在人类没有掌握生育知识之前，婚姻是维系同一氏族稳定或者氏族间关系稳定的重要措施。哪怕时至今日，结婚率和离婚率仍然被认为是衡量社会稳定、可持续发展的指标之一。第二个方面，对于人类而言，婚姻是种族延续的前提。无论是母系社会中的男从女居，还是父权社会中的女从男居，原始的婚姻制度都有意无意地起到了保证氏族后代延续的作用。虽然现在有些地区的人们认为生育和婚姻是两码事，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婚姻制度本质的理解。在人类悠长的历史中，婚姻制度保证了种族的延续，特别是在父权社会中，降低了男性性别所带来的不确定性。
恩格斯对婚姻做出过一种论述，他认为一夫一妻制度的婚姻是男性为了将自己置于家庭的中心位置，将自己的财产合法地转移到亲生子女手中所采取的一种形式。这也许是男性对母系社会中无法得知子嗣身份耿耿于怀导致的吧。
在父权社会的初期，男性负责出去狩猎，女性在家里面耕织，男性需要把家的四周围起来，以告诫别人这是他的地盘，这样女性就可以安全地在其中生活。汉字“家”便有在居所内的隐喻。
对于个人而言，婚姻制度就变得有些复杂了。最近几年，我发现了一个现象，随着身边的朋友陆续结婚，我渐渐意识到，做婚前财产公证的比例似乎高了许多。特别是那些经济条件稍好的家庭，他们更愿意将财产进行公证。这样做能够规避很多风险，可以让婚姻不受彼此经济条件的束缚。举个例子，做了婚前财产公证，一方在婚前创业产生的债务不会影响婚后的共同财产。社会的发展、资本运作的成熟，让一部分人意识到，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当作达摩克利斯之剑，才能保证婚姻存续状态下的经济利益。
这种状态其实也恰好证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在现代社会中，受到社会经济发展的制约，我们也会将婚姻看作一种资产的结合。所以，我们要提到的第三个方面就是，婚姻的本质是一种经济保障。
亮拥有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属于别人眼中的“幸福男人”。其实，每天晚上他的夫人都和孩子睡，他一个人睡在另外的房间。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来解释这个问题，比如，孩子还小，需要妈妈照顾；或者大家都是如此，熬几年就过去了。虽然亮感到孤独，但维系婚姻能够更好地共同抚养孩子，在经济上、心力上他都会轻松很多。亮还算了一笔账，好像婚后自己得了不少经济上的好处，至少有人共同承担房贷了。
在亮的眼里，他的婚姻更像是一个合作经营的公司，两个股东分工协作，把各自业务完成，共同承担公司的各项开支。这种经济上的“困顿感”反而维系了他的婚姻。婚姻稳定性的降低与经济因素和社会经济结构改变也有关系。所谓经济因素，就是夫妻双方不需要靠生活在一起来降低各自的生活成本，经济上的相对独立能够让他们的生活更自由，没有必要依附在家庭中。外部社会经济结构的改变，听起来很复杂，举个简单的例子，当房产投资成为一种收益可观的投资渠道时，有人会为了购入更多房产而“假离婚”或者“假结婚”（在此提醒一声，法律上并没有这两个概念，一旦民政局登记便是受到法律保护并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有位教授曾提到她在韩国观察到的状况，很多男性会在60岁时被起诉离婚。这是因为韩国家庭主妇比较多，这些女性以男性的收入维持家用、照顾子女，但是当男性到了60岁，面临退休和收入锐减时，女性终于不用再在婚姻中忍受煎熬，故而提起离婚。因为他们婚姻中最重要的，也许是唯一的羁绊——金钱，已经不再有能力扮演重要的角色了。
这位教授举的例子，一方面能够说明婚姻是父权社会中禁锢女性所采取的一种社会形式，婚姻制度有其“原罪”。也就是说，我们或多或少地受困于婚姻的一个基本元素，即经济元素。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种暗示，在心理层面上，男性和女性对家的态度和感受是不同的。女性大多希望家中有她可以依附的对象，而男性则希望家中有久违的掌控感。
其实，这一切正在慢慢发生改变。有学者发现，随着女性社会地位和收入的提高，依附于男性生活的女性变得越来越少，那些经济上足够独立甚至超越了伴侣，并且更注重自由和自身生活品质的女性开始逐渐增多，这类女性的增多被认为是现代社会晚婚、不婚、离婚的原因之一。我知道很多人利用这一点挑起了一定程度的性别对立，从一个心理健康工作者的角度，我更希望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以我自己的工作经验来看，女性社会地位的提升并不意味着家庭地位的提升，我们这个社会中仍然有很多女性在外拼事业，回到家中还需要面对不理解自己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们压抑、痛苦，常常缺少丈夫的关心和理解，她们也会怀疑自己在婚姻中的状态，她们是孤独的。其实，女性拥有更多选择的自由，才有利于健康婚恋观的发展，只有独立的人才有资格谈平等，只有平等的两个人才能称得上是相爱的。衡量社会稳定的标准除了一个个数据外，也应该注重数据背后的东西，高质量的婚姻能够带来较高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也维系着社会的稳定和发展。糟糕的婚姻勉强存续反而会引发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特别是婚内的暴力问题。
婚姻的经济本质还具有另外一个特性。在现代爱情剧中，经常会出现一个让人十分厌恶的桥段，男主角或者女主角的父母会觉得另一方配不上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在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老套剧情里，父母认为孩子应该选择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编剧们似乎在这一点上有了共识，其实这是源于我们在现实和想象层面都或多或少地认为婚姻就是一种资产继承，或者说经济的制度性继承。
其实，婚姻对于现代人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体现就是爱情。有人可能会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人可能会说结婚后爱情变成了亲情。这些解读都太过悲观，上文我们曾经提过，个体婚出现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日久生情，情感对于个人婚姻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亮和惠当初也是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那年亮从国外留学归来，和中学时的初恋惠重燃爱火。分别多年的情侣重新在一起后，似乎都想要弥补分别后的痛楚，他们格外亲热，也格外地投入。他们没有一天不黏在一起。周围的朋友都觉得他们是模范情侣，更有朋友说如果有一天他们分手，那便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不知道是对他们再续前缘的真心祝福还是无能为力，亮的母亲也不再反对这段恋情。婚后的他们也十分恩爱，每一个纪念日、每一个节日，他们都会花心思一起度过。有一年的结婚纪念日，正赶上亮在外出差，因为买不到高铁票，他就打车回家和惠一起庆祝。他们总是为对方着想，照顾对方的感受，从来不怠慢彼此。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很久。
我们其实无法把爱情从婚姻的本质中撇除，即便亮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我们认为婚姻与爱情无关，那么婚姻就是两个人亲密关系的终点，或者可以说婚姻的开始就是爱情的结束。但是，如果我们无法理解婚姻的全部本质，那么我们又会陷入另一个误区，我们会认为婚姻只是恋爱的另一种形态，误以为婚姻和恋爱并没有不同。
总的来讲，婚姻的本质可以从四个方面来理解。于社会而言，婚姻是家庭形成的纽带，是社会稳定的基石之一；于物种而言，婚姻是种族延续的保证；于个人而言，婚姻是经济博弈的产物，甚至是生活质量的保证。也许理解了这三个方面，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婚姻对个人而言也是爱情，更是需要将分享、责任、奉献、牺牲付诸行动的爱情。
婚姻制度并不只是为了让爱情更稳固而建立的，婚姻制度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有保障而建立的。在认清婚姻的所有本质之后，我们也许更应该有勇气面对自己内心对于婚姻的看法和婚姻之于我们自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