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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旅行背囊

列车驶抵滨名湖铁桥的时候,曾根二郎从靠近车尾的三等车一个角落里站起身来,准备到餐车去。他站在通道上,解开大衣纽扣,一手提起裤子,另一只手把露出的衬衣底襟掖进裤内。而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曾根二郎是昨天一早从长崎县大村湾一座小渔村动身的。已经在火车上枯坐了将近三十个小时,难怪觉得上半身硬得像块木板似的。

滨名湖上,尽管春日阳光晃晃闪烁,但无论湖面的色调还是水的流姿,都显得冷气森森,给人以寒冬未尽之感。湖水入海口处,雪浪叠起,也是冷清清地栽下海去。曾根二郎沉吟片刻,把手伸向行李架,取下似乎重重的旅行背囊,挎在肩上。刚要迈步,忽听得有人叫他:

“您下车么?”

搭话的是通道上一个没有座位的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子。他大概以为曾根二郎在下一站——滨松站下车。这也不无道理:曾根身后连一件物品也没留下。大衣穿在身上,背囊挎在肩头。

“不,去餐车。”说罢,似乎有所觉察,“请坐下好了,没关系。我不在的时候,您尽管坐。不容易啊,出门……”

曾根二郎露出笑容。那笑容十分讨人喜欢。虽然他才三十八虚岁,但若不笑或不开口,便显不出实际年龄。沉默的时候,那张给人以古板而朴实之感的脸看上去甚是苍老,说四十二三岁也会有人相信。曾根刚一移步,周围四五个乘客的视线便一齐朝他背后扫来。无论怎样惹人注目,他也毫不在乎——他身上多少有这么一股傻乎乎的劲头。

曾根把鼓胀胀、沉甸甸的背囊用右肩稍微一掂,甩到背上。身体合着列车的节奏左右摇晃着走过几节车厢。

餐车里差不多已经满座。曾根在车门口缓缓往里环视,从三个空席当中,选中一位年轻女乘客对面的位置。那是靠窗口的对坐席位。他很满意——可以免费欣赏美人的娇容。

他趋步上前,把背囊往椅旁一放,抄过菜谱:

“酒,两瓶!”

曾根了解自己,一瓶是解不了酒瘾的。酒拿来后,便吩咐上炸猪排。他喜欢油腻食物。曾根打算一边喝酒,一边观赏窗外久违的东海道景致和眼前端坐的佳丽。

曾根把瓶里的酒倒进送来的小玻璃杯内。“咕嘟”一声,活像要把整个酒杯吞到嘴里似的大喝起来,这是他别有风格的饮酒方式。不过,尽管一下子灌进嘴里不少,但举杯的次数却不频繁。而且每喝一口,下唇便舔一下上唇,视线投向窗外,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他还不时地瞟一眼对面的女士。是个美人——这点他在餐车门口就已一眼看出。但在其对面落座之后,还一次也没敢正视过。往年轻女子身上扫瞄本来就不是曾根二郎的拿手戏。

当那搅动刀叉的纤纤玉手和胸部线条绝佳的淡蓝色连衣裙闪进眼帘的时候,曾根觉得一股愉悦之感通遍全身。这就足够了。反正是白得的,他无意捞取更多的东西。

美人自然动人,窗外风景亦颇秀丽。列车驶出滨松站,在临近海滨的田园中风驰电掣。茶花已微微吐黄,萝卜田和刚刚返青的麦田交替闪入视野。他在九州乡下度过了五年时光。其间一次也未曾赴京。这东海道景致也多年未见了。

“再过一会儿,就能望到富士山啦!”

曾根二郎不禁脱口说道。实际上他也是在落座之后心里便开始盼望见到久别的富士山的。

对面使叉的手停住了,但没有应声。那长有如同红贝壳那样光亮指甲的手指按住叉子,仿佛浑身力气一时全集中在那里。稍顷,又动了起来。

“酒,再来一瓶!”

曾根二郎回头命令服务员姑娘。

他不仅痛饮不止,饭菜也是一扫而光。快到静冈时,桌上已排出三只空瓶,接着,那涨红的手又端起咖啡送往嘴边。

曾根二郎欠起身来。虽然兴犹未尽,但出于节约,只好作罢。他抓起桌角胡椒瓶压着的账单,背囊上肩,朝收款台走去。付了三百日元。

酒精上头自是舒坦,付款之少也令人快意。他穿过三四节车厢,找自己的座位,将背囊举到货架上。他不在时坐下的人于是起身让座。曾根二郎说:

“不必了,只管坐着好了。”

说着,把刚刚放上去的背囊又取回手里,再次折身往餐车那边走去。他断定刚才拿错了账单。三瓶酒加炸猪排,三百日元太便宜了!

曾根想若是拿错账单,对象不外乎自己对面的女士。想必是她吃了三百日元的东西,而付了差不多五百日元的款。她坐的可能是二等车,找也不至于太费事。

他背负背囊,大步穿过几节车厢。餐车里当然已不复见刚才那位女士。于是他径直走进特二车厢,左顾右盼,寻找佳人倩影。

同三等车相比,这里的气氛要悠闲一些。没有一个人站着,都不约而同地背靠椅子,闭目合眼。在曾根二郎眼里,二等车的人仿佛都已酒足饭饱,昏昏欲睡。

他跨进第二节特二车厢,行至中间,不由心中叫道:有了!抓到了!

无疑是她。她坐在路边椅子上——椅子是两张相对的,微微合着眼睛。曾根隐约觉得,只有这位女士尚未陷入饭后的瞌睡之中,而流露出沉思的神情。

“对不起……”他开口道。但对方眼皮没撩。

“请问……”

“啊?!”

女士愕然睁目,坐直身体。曾根心想,原来她吃惊时也是这般妩媚。

“刚才在餐车里实在抱歉,我想可能慌忙之间拿错了账单。”

“啊。”女士模棱两可。

“我喝三瓶酒吃一个炸猪排,才花三百日元。当时以为很便宜,但后来一想,才意识到可能同您弄错了账单。”

“啊,这……”女士依然不置可否。她有三十岁光景。不仅容貌漂亮,而且整个人都显得高雅脱俗。

“您用的好像是鸡蛋,另外还有点什么……是牛排吧?”

“这……可以了。”

“可以怎么行!您付了多少?”

“这个……”对方声音低微。表情仿佛在说:既然我如此小声,请你也别再粗声大气好了。那双大大的黑眼睛显得有些湿润。曾根二郎盯盯地看着那对眼睛,一部分货架清晰地映在她那黑漆漆的小镜头里。

曾根二郎将仅次于生命一般贵重的背囊放在通道上。对方见状,说道:

“我知道账单拿错了。不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差错,也就照付了。”她察觉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索性如实说了。

“我猜想是这样嘛,”曾根说,“付了多少?”

“好像四百二十日元。”

“难为您了。”

曾根从大衣口袋抓出一把散装的钞票和硬币,递过一百二十日元差额。

“我已说过可以了……对不起。”

“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弄错的嘛!”曾根发现女士对面的座位无人,问道:“这里空着?”他懒得再扛着背囊折回原来坐的后面车厢。

“空着。”

“那我换坐这里好了。”

不管怎样,毕竟是二等车舒服。况且距东京至多三个小时,补票也用钱不多。曾根把背囊搁在行李架上。站着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叼在嘴上。

好半天他才弓身落座。

“行李不带过来行吗?”女士问道。或许见曾根过于坦然自若,不由替他担心起来。

“那边什么也没有了。我只带这一个背囊。”曾根笑着回答,对方也同时“噗嗤”一声。

“奇怪不成?”

“哪里。不过……”女士再次轻轻笑出声来,旋即自觉失礼,“因为您总是如获至宝地不离那个旅行包。”这回朗然而笑,给人以直率之感。

曾根二郎苦笑道:

“您说如获至宝,也的确是至宝,真的!”

“哟!”

女士显得有点不解。但曾根再不往她那边看了。

云层之中,已经现出富士顶峰的一角。那白雪覆盖的部分山顶在隐约可见的蓝色天幕衬托下,如现眼前。较之对面的佳丽,还是富士山好看得多。稍顷,曾根发现椅子有调节按钮,便把身体向后仰去。但他无法像别人那样进入梦乡,心里放不下行李架上的旅行背囊。

六点二十五分,列车进入东京站。曾根二郎终于从长达三十小时之久的火车中解放出来,站到了东京站的月台上。

身体到底疲惫了。背囊死死吃进肩膀。哪里都人头攒动。如此芸芸众生,每天在这里有何贵干?东来西往的电气列车永无休止地吞吐着人流。相隔不过几年,竟感到这东京城陡然增了许多人。

曾根穿过月台,走下阶梯,从出站口步入广场。这里同样水泄不通。除了人,还有川流不息的车辆。但是,曾根并未在阔别五载的这东京门户的纷纭景象面前自惭形秽。全然不存在足以使他自卑的东西。在东京这等地方,入居然形同蚂蚁。对此他不由生出几分悲哀,仅此而已。

钻过地道,走上地面。曾根二郎仰面看了看丸之大厦,走进其大门口旁边那玻璃箱一般的饮食店中。

没有一个座位没人。呆立之间,进进出出的人中有几个撞在曾根的背囊上。他想:看这情形,很难占到座位。于是他对指定在这里会面的老友山田乔不由有几分气恼。

“喂,阿根!”突然有人用过去的称呼喊他。

“怎么搞的,早来了?”曾根转过脸来。

“瞧你这身怪样!”山田乔眼光落在曾根背后的大旅行包上,劈头一句,“简直就像去淘金的人!”

“当然是去淘金。这回就是来东京淘金的!”曾根二郎粗声瓮气。

“你小点声好不?”山田责备一句,“去那边,那边空出来了。”

山田游刃有余地顺着人缝钻过去,手到擒来地占据了临窗座位。曾根对他的敏捷颇为吃惊。

曾根把背囊放在脚下。两杯咖啡端上桌来。

“马上领你到住处去。好在既清静又便宜。按你报的价,实在不易找。”

“也罢。”

“到底打算住几天?”

“这个……我可是来联系出版和募捐的。”

“募捐?”

“想弄一笔出版经费和以后的部分研究经费。”“从哪里讨?”

“这还没数。”

“还是你阿根那副德行。”山田仍沿用老称呼,“研究?究竟研究什么玩意儿?”

“杜父,一种鱼。”曾根的语气这才沉缓起来。

七点半钟,曾根才来到山田乔找好的住处。这里离神田一所大学很近,是座出租兼旅馆的建筑。

高中时代,曾根和山田住在同一宿舍。后来曾根进了农学院学水产专业,山田考取了医学院。从那以后便中断了亲密的交往,各自的生活情形几乎互不了解。只因偶然得知这位朋友的住址,这次赴京前曾根才托其为自己在东京逗留期间找个落脚之处的。

房间里黑黢黢的。墙壁也脏得一塌糊涂,看上去同三流医院的病房相差无几。

“居然有这等地方!”曾根感叹道。

“照你提的条件,只能找到这样的。我认识的一个学生住在这楼里。”

山田乔现在一家公立医院工作。虽说不上很富裕阔绰,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穿戴十分入时——这是曾根的感觉。同曾根相比,世上任何人的穿着都够得上时髦。

“真是久别重逢啊!有多少年了?”山田问。

“多少年……今晚慢慢聊吧!一边喝酒……”

说到这里,老友断然谢绝。

“今天恕不奉陪,不巧赶上值夜班。”

“管它什么夜班!”

“那不成!”

“明天呢?”

“明天嘛,老实说明天要出差几天。反正最近我再来就是。”山田连说几个“再来”,心神不定似的回去了。

山田走后,曾根转而面对女用人端来的食盘。有一碗炖鱼。但曾根是吃惯大村湾鲜鱼的人,因此感到格外难以下咽。尽管如此,还是要了一瓶酒来。

曾根看得出,往日的朋友在对自己敬而远之。这也是埋怨不得的。不管怎样,是他给自己找的这个“窝”!毕竟是有朋友的好处啊!

曾根早早上床歇息。因为累了,睡得很香。半夜醒来一次。窗子上没挂窗帘,天空像失火一样红通通的。他起身往窗外望去。大众酒吧的霓虹灯光在对面闪闪烁烁,把它那红得糜烂一般的光渗进夜幕之中。

第二天九点,曾根二郎在神田这座不知是旅馆还是寄宿间的楼里醒来了。由于睡得十分香甜,长途旅行后的疲劳已经不翼而飞。

吃罢早饭,曾根从背囊中取出衬衣、袜子、手帕、内衣内裤等物,包成一个包袱,放在房间角落的小桌上。随后又取出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齐整整地在桌面摆开。由此看来,他倒是个表面上看不出的讲究卫生的人。

接着,他把剩在背囊里的东西统统取出,摊在垫席上,以便重新装好。三个茶色的四方大信封里装着原稿纸,加起来有八百页之多,可谓长篇大论。还有一包多达五六册的英文书,几包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鱼的照片和图片。此外便是五个硬纸箱,里面紧紧地塞着供显微镜用的标本。

曾根将这些东西重新塞进背囊。体积比刚才小了三分之一,但提起来仍相当沉——这是他大学毕业十四年时间里人生记录的分量。

他把背囊放在肩上,傍午时分走出住处。

他要访问的,是编辑部设在虎门附近一座小楼里的东洋出版社。这家出版社以出版特殊学术性著作知名。

曾根在这里会见了生物学学者神谷高彦。此人担任出版社顾问,风度与其说是学者,倒不如说更像新闻记者。

“你的工作,从信上已大致了解了。不过要出书恐怕有困难!”神谷单刀直入地说道。面孔毫无表情,一副冷酷相。

“杜父鱼这东西,到底有多少种?”

“七十四种。”

“都研究过了?”

“基本上。”

“是生活史吧?”

“是的。”

曾根二郎刚动手解背囊带,神谷似乎见势不妙,赶紧制止。

“不,不必了,可以了。”接着说,“杜父鱼!你搞的可真是一种怪鱼,同人的生活没多大关系。”

“看过吗?”曾根直言问道。

“没有。”

曾根又开始解背囊。

“可以了。”

“不不,看还是请看一下。”曾根拿出几十张照片,在桌上摊开。

“全是杜父鱼?”

“是的。”

相片上的,无一不是大头大脑、笨手笨脚模样的鱼。大小、形状固然有别,但那笨拙样子却并无不同。

“好呆笨的鱼啊!”这位身任出版社顾问的生物学家说道。

由于专业不同,曾根并未指望神谷给予应有的理解。但对方对此项研究压根儿就没兴致这点,他还是感觉到了。

“不过,一连研究上几年,也就觉得可爱了。”

“或许。”

“人里边,更呆笨的多着哩!”

神谷抬头扫了曾根一眼。说不定以为是影射自己。

“即使是这种研究,如果有大学方面推荐的话……你可认识白根博士?”

“白根是我的老师。可那人,够伤脑筋的!”

白根博士是水产学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大学时代曾根曾留级一年,就是因这位教授之故,自然不会不记得。

大学毕业后,曾根在北海道等地的水产研究所干了将近十年。战后转到一家私立科研单位——资源科学研究所。这期间里,哪怕一张贺年片或一封问候信都没给博士去过。这可以说是因为埋头于杜父鱼的研究。不过说实话,他一次也没想起过什么博士来。尽管在学问和人格方面他是尊敬白根博士的,而且自以为在这点上绝不亚于任何人。

“白根博士若是不成,那么是谁在你的工作单位……”神谷欲言又止。

说起来,自己更是糟糕。虽然籍在研究所,每月照拿工资,却颇有“工资贼”之感。五年时间里,他始终在大村湾安营扎寨,随心所欲地一头扎在杜父鱼研究上。就私立研究所来说,其容忍程度是有限的,而曾根似乎已经超过了这一限度。

“我更叫人伤脑筋!”曾根说,“只有我的论文能够出版,有东西给人家,才好请白根老师和研究所的老先生们推荐。否则是没法开口的。”说着,曾根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坦然。

“就算有地方给你出版,怕也是自费吧?”

“那当然。”

“开销不小啊!……四五十万,”对方似乎在估算款额,“呃,怕要一百万!”

曾根没有应答。并不是为他拒绝出版而有意赌气。

“有赞助人么?”

“眼下没有。不过,只要有地方答应出版,我想钱是凑得起来的。”

实际上曾根也这样认为。要求对进化论加以修正的主张正在进入科研领域!而对方还蒙在鼓里——这种隐约的感觉,使得曾根二郎多少振作起来。此时,他那质朴的脸上,双目仍一如往常地炯炯放光。

“那我告辞了。”曾根起身。

曾根二郎已经在东京住了一个星期。这期间,从东洋出版社开始,他一连找了几家出版社,会见了颇有名气的学者。他肩负背囊,在东京城整整转了一个星期。结果得到的只是:照此下去,出版绝无希望。然而,如果真有人肯掏一百万,也许会绝处逢生。一句话,两手空空地前去交涉,纵使是价值连城的学术著作,也很难得以问世。此外他还发现一点,就是每当他取出杜父鱼研究资料时,无论任何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异口同声地说:“真不得了,这个!”

继而表示惋惜:“和人倒好像没什么关系呀,这个!”

其实也并非同人们生活无缘。对北海道渔民来说,在大雪封地、既无鲑鱼又无鳟鱼的日子里,有几种杜父鱼便成了他们必不可少的食粮。只是,北海道以外的地方一般无人问津,因而人们便以为它们对人的生活毫无用处。

尽管这次来京屡遭冷落,但曾根二郎并不曾气馁。他打算先把联系出版的事放一放,而先物色肯出钱的入。东京城如此人如潮涌,其间有一两个肯赞助一百万出版经费的出众人物,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此人定有无疑,问题不过是能否碰上罢了。

蓦地,曾根想起了高中同学三村明。大学里三村明学的是别的专业,现在是工学院的教授。找三村明想想办法,说不定他会给介绍一个乐善好施之士呢!

在曾根眼里,这天傍晚东京街头好似第一次洒满春日的阳光。他在大学研究室里找到了三村明。

三村明胖得同以前判若两人。

“是阿根!”他用亲切的眼神迎接曾根,“好哇!今晚喝一杯去!”三村劈头提议。自来东京,三村是头一个向曾根提议喝一杯的人。

“喝一杯当然好。还是让我先把要紧事说明白吧!”曾根于是把要办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你研究的是何货色,这我不懂。不过,要是现在真有那样的施主,我还想见一见哩!”三村直言不讳。

“还是我更需要施主!”由于对三村明抱有好感,曾根进京以来第一次感到心情舒畅。

曾根二郎跟随三村走进新桥一家小吃店,上二楼吃了晚饭。

离开这里后,两人又从新桥跑到银座,左一家右一家地大喝起来。

“够了够了,喝这么多家!”跨出最后一家酒馆时,曾根客气道。

“没关系,我领你去的全是便宜地方。再来一家!”

说罢,又领去一处。这回是地地道道的酒吧。刚跨进门槛,一道清白的灯光迎面泻下,使得肩挎背囊的曾根二郎恍若置身月球一般。

“哎哟,好重的背囊!”两三个女职员伸出手,七手八脚抢过曾根肩上的旅行背囊,转身便走。

“拿哪去?”

“放心,寄存一下。”

“里边装的可是宝贝哟!”

“放心好了。”

这次要的是洋酒。一进酒吧,三村突然醉上头来。

“阿根?”

“怎么?”

“什么研究呀,出版呀,这哪里像你阿根干的勾当……”

“哟,还管他叫阿根呢!”女职员们来了兴致,围上前来。

不觉之间,曾根也感到头重脚轻。在“阿根阿根”的连珠炮中,起身说道:

“好,瞧着,阿根给你跳个舞!”

旋即,他提了提裤子,唱了两首北海道渔歌,然后又跳起杜父鱼舞来。舞很奇特。手脚慢悠悠地来回摇摆,活像几条章鱼。

跳着跳着,曾根忽然想起背囊,赶紧从女职员堆中跳出:

“我回去!”

他接过背囊,拉起酩酊大醉的三村明,晃出店门。本想自己付款,但女职员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接。看来三村是此处的常客。两人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起,在人行道上走着。此时的银座正是春夜良宵,大都会的男女们正悠然漫步。

曾根叫住一辆出租车,让三村上去,就此分手。

三村走了,曾根感到一阵孤独,肩头的行李也陡然加重了分量。曾根把背囊从肩头卸下,置于路上。这当儿,在曾根的醉眼里,只见汽车从三面急驰而来。

不好!曾根马上用身体护住背囊。

曾根感到腰部重重受了一击。但依旧抱着背囊,身不由己地跑了两米,直到撞上对面停驶的汽车侧身,才跪倒似的坐在地上。

两三个人跑上前来。 XaFbqSb8+mY5IOpKwq2HJ8EtDyEHGK3PlRzHayK5sJRn4VK9okUVPu7BTmlWHo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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