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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陈年旧事，估计陆凌泷早就忘记了吧，毕竟她折腾出来的事儿可有比这大得多的呢。
也由此可见，陆凌泷这小丫头，从小就是被惯着长大的，出外苦修都能提溜个人出来给自己当男丫鬟，难保不会想一出是一出，做出点儿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
所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将她完好无损地交还给陆问叙呢？
顾离风抱着酒壶，兀自追忆着往事、思忖着应对之法，陆凌泷大小姐坐在他的对面也是没闲着，心思转得飞快。
从聆雨阁这座人精集聚的小楼里长大，经过从爹、娘、叙哥再到门口的那只双面八哥的熏陶洗礼，陆凌泷自觉将明面上的白事和犄角旮旯里的阴诡之事都至少能看出个七七八八，又仗着这点儿见山是山的本事，做事情一向是顺着自己辨明的方向而恣意直行的，哦，其实就是做事情全凭心情。
可是，看着对面之人，陆凌泷那种莫名的自信突然就不见了。
陆凌泷只知道，他摆明了与紫云山庄不是一条心，或许能为自己所用，可是，至于他的身份来历、目的以及……心中所求，她全然看不出来。
照陆凌泷此前明里暗里的观察，此人表现得实在是太淡了，不逾矩也不主动建功，除了在和自己这个山庄之外的人相处时偶尔会显露出来几分的心绪波动，平日里不管是走到哪儿，他的脸上都挂着一丝不亲不疏的笑意，和庄中其他人的关系也实在是太淡了。
他就像……像是各路记载中惯于缺掉的那一块，放在平日里，或许根本没人会想得起来，可一旦有人亲眼见过了他，便会明白这样的残缺是多么的不合常理！可偏偏！这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没由来的感觉。
想着想着，陆凌泷便跟自己怄起了气，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子，连近在咫尺的人居然都看不分明，那还谈什么暂代阁主的事儿啊？
许是感觉到了陆凌泷的怨气，顾离风会偶尔将她瞧上一眼，但又怕隐藏不好眼中的情绪，便只敢用余光去悄悄地打量人家，打量完后就迅速将目光挪开。
他看第一眼时，发现陆凌泷在盯着自己发呆。
他看第二眼时，发现陆凌泷看向自己的目光异常深沉。
他看第三眼时，发现陆凌泷似乎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又做错什么了？”顾离风觉得有些委屈，想着韩承悦应当也听完隔壁的墙角了，便起身想要离开。
被他的动作惊动了神思，陆凌泷的心猛地跳了一跳，这让她觉得今晚的自己好像有些不大对劲，难道只是因为看不清楚对面之人吗？
其实，她是明白的，人各有志，各择前途，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人家凭什么就让她一个偷溜进庄的人将自己看清？
这么将自己安抚了一通后，陆凌泷也站起身来，看着顾离风抱歉道：“抱歉，我方才有些失神了。”
顾离风无奈地摆摆手，将酒壶挂到了腰里，转身便想离开。
突然想起来韩承悦信口胡诌的那番话，陆凌泷轻笑一声，拦他道：“掌院，你不想知道，我有何心意要向你表明吗？”
顾离风的步子顿住了，片刻后，他略微将身子侧过来一些，表示自己有在听。
却听陆凌泷缓缓道：“有人曾告诉我，如若一个人的心绪突然变得怅闷难平，要么是因为他珍爱的东西离开了自己，要么是因为他突然有了一样喜欢的东西，却攥不到手里。”
陆问叙说的吗？顾离风心想。
陆凌泷继续说道：“掌院啊，我今晚有些怅闷难平，却不知道是何缘故，不知掌院可否相告？”
顾离风身子一僵，两人无声地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然后他便听见了一串脚步声以及闭门声——是陆凌泷回去了。
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也是有些怅闷难平，顾离风飞身离开了这座小院，打算另寻一处合适的地方来借酒消愁。
陆凌泷回到屋内时，韩承悦已经躺在床上开始装睡了，她是真的害怕被某人喊起来切磋剑术，主要是害怕被她顺手给教训一顿。
根本没那个心情收拾她，陆凌泷长叹一声，没骨头似的把自己放到了床上，将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赶了出去，昏昏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刚刚睁眼，紫云山庄的文试便开始了。
在招收死门弟子之时，紫云山庄照例会组织两项比试，首先是文试，考量各人对江湖诸事及紫云山庄内部之事的了解程度，其次才是武试。
两人既是混在待入门的弟子中的，自是逃不过参加这个比试。
卯时刚过，几个小厮便敲门而入，将两人唤到了院中那间久未开门的书房里，在阴森又潮湿的狭小空间中为他们布置了两张相隔较远的书桌，还尽职尽责地恐吓了他们一番“不要串通”，这才板着几张脸离开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看着文试试卷上“云仙派老尼姑此生属意的第一位男子是谁？”一问，韩承悦对“一筹莫展”这个词有了分外生动的理解，将笔杆子捏得几乎要断掉，然后伸长了脖子向陆凌泷的试卷看去。
只见，陆凌泷在第一部分“江湖密事”的位置里下笔如飞，不仅回答出了老尼姑那位相好的大名，还在情之所至下，将她随后的几位相好也一一介绍了一番，之后才回答起了下一题。
“……这人怎么这么闲呢？”韩承悦长叹一声，仅将那个名字抄在了答题之处，然后冲陆凌泷小声道，“喂，你差不多得了，给其他人留点儿面子吧，小心被群殴啊。”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娘亲就是靠着打听这些事儿起家的，我的资质又那么高，自然是青出于蓝啦，一见到问题就想要答出来，实在是忍耐不住。”一派淡定地气完韩承悦后，陆凌泷已然答完了第一部分，瞧了第二部分几眼后，将笔缓缓放下了。
这位女侠素来心大，饶是前一天睡觉前再怎么不开心，一觉起来依旧是那个脸大皮厚的小阁主。
更何况，她觉得昨晚也不能算是不欢而散吧，毕竟以祝风那么闷的性格，谁能和他吵起来然后不欢而散啊？所以，照他们之前那份同样心怀鬼胎的默契，祝风应该是会愿意帮自己一把的吧？
“哼，看你的第二部分怎么办。”嗤笑一声后，韩承悦突然意识到自己有求于人，忙嘤咛一声，“好姐姐，我嘴欠，快再给我看看呗。”
“……脸倒是变得快。”陆凌泷刚欲摊开试卷给她瞧，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皆是面色一凛，各自拿起笔杆假作答题之状。
青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袭绛衣的顾离风拎着个大木盒走了进来，对韩承悦略一颔首后，抬眼看向了陆凌泷。
“答得不错，很厉害。”似是也将昨晚之事抛到了脑后，顾离风夸奖道。
“可是我不会第二部分。”陆凌泷抬头去看他，委屈地摊了摊手。
“你……你的第一部分答得已经够引人注意了，还是不要瞎闹了。”顾离风压低声音训道。
“可是你说了要多多照拂我的呀。”陆凌泷以手托脸，满面恳求，“要不你先教会我第二部分，至于怎么答、答多少，我再加以考虑？”
惊呆了的韩承悦：……这丫头是在卖艺吗？展示变脸绝技？
在原地呆了片刻后，顾离风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耸耸肩膀，岔开了话题：“想着这里阴森难当，我同其他几位掌院知会了声，给你们送来两个驱寒的小物件。”
说完这番过分体贴的话，他从盒中拿出一个手持暖炉放在韩承悦的桌上，拿出一块祛湿用的香盒置于陆凌泷的面前，将它们一一点起后，还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姜茶，这才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