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偷偷溜走的陆凌泷吧,她来紫云山庄的本意只是找舅舅陆柒风走个亲戚、聊会儿话,因爹娘曾嘱咐过她不要与祝家的几位长老过密接触,她便也懒得同那几个老狐狸虚与委蛇。
通过各门各派给他们找了些事情做后,照着此前随爹娘前来拜访时的记忆,胆大且自认心细的陆凌泷女侠选了一处较为顺眼的矮墙,直接纵身翻了进去,等到院子里的侍卫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动身去找她的舅舅。
聆雨阁阁主江语天原名陆玖雨,乃是陆时山庄的孙辈九小姐,因她的母亲是先帝亲封的金城郡主,陆时山庄也曾在江湖中显赫一时,持有先帝赐予的风雨令,有号令武林盟在三十六省的暗线之能。
后来,因怀壁之罪,陆时山庄为西域奸人所灭门,陆玖雨为青云观所救,化名江语天一手建立了聆雨阁,做起了搅弄风云的买卖,陆柒风则为紫云山庄的老庄主所救,认他为义父,这便是聆雨阁与紫云山庄的那点儿虚假情谊的来源。
近两年,老庄主的身体不大好,陆柒风便一直住在庄里照顾他,以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来此之前,陆凌泷曾研究过山庄后院的布局,知其用的是九宫八卦之式,应是自己最熟悉的格局,又大约记得陆柒风所住的应是乾卦之处,便自信满满地向那边摸去。
说了也奇,明明来过这里几次,她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第二次见到某处曲水后,陆凌泷猛地顿住了脚步,以拇指对准了日头,沿着卦象划了几圈,发现自己居然走错了道。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不应该啊,我是谁啊!早都溜门撬锁惯了,怎么可能会搞错呢?还是说,山庄的格局曾被大大改动过?那他们可真是有钱又有闲……”陆凌泷隐在假山之后,蹙眉思索着。
不待她想清,一阵破空声便自脑后响起。
陆凌泷抬手挡住了飞来的暗器,警觉地转身向后看去:来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仔细一看,还是上好的云缎所制。黑色缎面上用黑色的丝线绣满精致的图纹,这种巧思,只有极有钱的富贵人家才会喜欢。
“你……是暗卫?”紫云山庄连暗卫都这般富贵的么?陆凌泷开始自我反思,他们家是不是对阁中的弟子们不太和蔼?
来的是死门中的白虎堂堂主钟宇。
他并未蒙面,眉毛抖了几抖,算得上好看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哟,大白天的,居然敢擅闯紫云山庄,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向来不肯吃亏,陆凌泷不屑地嘁了一声,立刻回敬了句:“呵,就凭你?大白天的,穿身夜行衣,指定脑子不好使,能打得过我才怪。”
“……你!”瞅瞅身上因为刚执行任务回来而未来得及脱下的夜行衣,钟宇被这嘴欠的丫头气得够呛,猛地挥起软剑向她刺来。
陆凌泷轻巧地将剑招躲了过去,趁钟宇换招之时,抬腿向他的背上踢去。
见她的身手虽好,却不使连招,钟宇明白她是在遮掩自己的武学出身,遂打算逼她一逼,使出一套“蛟龙戏水”的连招,密不透风地向陆凌泷压去。
看出他的企图,陆凌泷微微一笑,计上心来,从腰间摸了一把香粉朝他撒去,与此同时,压低声音急喝到:“看我的哭笑不得散!”
急退几步后,钟宇嗅着空气中女儿家常用的栀子香粉味,脸色愈加好看了,低骂了声什么,提起剑又使出一套连招。
趁他被唬到的功夫,陆凌泷已纵身后跃了半丈,将长剑当作刀使了起来,挟着霸道的刀风径直向钟宇砍去,轻易便将他的剑招挡在了半路上。
心下一惊,钟宇忙收了气势,站在原地不再妄动,感叹于今日紫云山庄居然招来了这般的武林高手,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冲动,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也不打算和他纠缠,陆凌泷微眯双眼,得意地冲他挥了挥手后,向隔壁院子飞身而去。
钟宇怏怏地趴在假山上,心想:“当今武林中,能像她这般刀剑双绝的人,究竟是出自何门何派?”
他确实想出了几家门派,但寻思着自己一个都开罪不起,立刻从善如流地拍拍屁股跑到了房里,将大门牢牢关起,并不打算将此事呈报给上头的几位。
屋内,偶感风寒的顾离风才喝过药,在药的帮助下安睡了不足一刻钟,就被钟宇给摇了起来。
斜斜看钟宇一眼后,顾离风将身子半撑起来,信手寻到了身旁的刀,作势就要将它拿起来:“我记得我曾提醒过你,不要扰人清梦。”
钟宇忙按住他的手,正色道:“别啊大哥,我是真的有正事儿。”
“何事?难不成,昨日惹上的姑娘又是个官爷之女,还得让我陪着你去善后不成?”顾离风将手抽了回来,整了整被他弄皱的衣袖,无奈道。
“才不是此事呢,我现在已经长进了不少,不会再犯这种错了。”钟宇把手腕塞到顾离风的手里,一脸焦虑地问他,“你快帮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中毒?”
未查出什么异样,顾离风满脸莫名:“气息匀长,脉象归整,除了失心疯外,应是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猛地拍了拍榻沿,钟宇气愤道:“我就知道刚才那个死丫头是骗我的!烦死了,下次别让我再遇到她!”
“丫头?又是你哪个相好的吗?”顾离风懒懒地靠着枕头,悠悠道。
“不是,是方才撞见的一个摸到山庄里头来的小姑娘,还有点儿厉害,刀剑双绝!已经练到了能把剑当作刀来用的境界了。”钟宇觉得气不过,遂把方才之事同好友抱怨了起来,“她装模作样地朝我撒了把香粉,说是哭笑不得散,我真是信了她的邪!”
“刀剑双绝?”身子略微僵了僵,顾离风神色一顿,佯装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除了是个姑娘,你可还看出她的其他特征了?”
钟宇微蹙眉头,思忖道:“哦对了,方才,她为了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故意用的是杭州话来骂我。学得还行,但有些地方说得不太地道,刺耳得很,照我说嘛,她必定是北方人士!有可能……是关中一带的人。”
“关中一带……刀剑双绝……”顾离风无意识地重复着钟宇所说,脑中浮现出那巧笑嫣然的小丫头的模样,突觉此前飞逝的七年好生漫长,也不知她还记得自己吗?
“哎,可怜,你也被惊到了吧?”见他这般样子,心大如斗的钟宇只当他是受了惊吓,在他的眼前挥挥手,又问,“江湖中,能做到刀剑双绝的门派可是不多,说起来个个都是难惹的斗鸡啊,我又在她的面前露了脸,这下……日后行事怕是更难了。”
听他这么说,顾离风的眼睛亮了亮,觉得找着了个好理由出去寻人,遂轻扯着嘴角看向他:“对啊,你好像惹上事儿了。”
“……那我该怎么办?”揪着自己的耳朵,钟宇苦着脸问。
“你既已露了脸,在确定她已经离开山庄之前,还是不要出去乱蹿了,免得给自己招来祸端。”顾离风耐心引导道,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在背后彼此捻磨着,用以提醒自己不要显得太过急躁,“你想想,她既是个姑娘家,肯定对你这种采花大盗颇有微词,万一一个开心揍了你一顿,那你可就只能找庙里的菩萨说理去了。”
钟宇无所察觉地点点头,喃喃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们都是被迫进来给他祝家做事的,差不多过得去就行了,卖命多不值当?”
“对啊,聪明。那现在,你想怎么办?”顾离风继续引导着。
“要不……”钟宇尚在思索。
“要不……”顾离风略显焦躁地重复着钟宇的话,期待他能说句“要不你替我去看看吧”。
“要不……我换身衣服、蒙着面出去看看?”钟宇缓缓坐起身来,在两人共同的房间里寻找着面纱。
“你……你去看个劳什子啊!你就不怕再在人家的面前显了形吗?她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低,你还是莫要在人家的跟前散德行了。”实在是忍不住了,顾离风登时起身,披衣下榻,“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替你看看!”
看着这位素来冷静淡漠的同屋急吼吼的背影,意识这件事儿好像有些不大对头,钟宇不由地愣在了原地,嘴角抽搐几下,直愣愣道:“这……这位大哥不是重伤风了么?怎的如此精神?”
片刻之后,钟宇自觉想明白了,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着:“那小姑娘该不会是顾离风的老相好,摸进来找他的吧?瞧他这般着急的样子,分明就是认出人然后跑去幽会的样子啊。”
“哎,就这还好意思老拿我取乐,您的相好如此之彪悍,一个顶我那好几十个呢,根本就是不遑多让嘛!”
原来,那个说自己脑子不好使的小姑娘,居然有可能是未来的弟妹!想想似乎更气人了呢。
怅闷难平,钟宇在屋内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发出了一阵无甚力度的反驳:“你居然还说我!就你家顾离风那样,喜欢个姑娘居然能把心思全都显在了面上的,才叫脑子不好使呢!你俩王八配绿豆,一物降一物,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