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克汶帝国。”
作为开场白,苏姗如是说。
“克汶不和人类国家并列。克汶帝国属于汶界,汶界的人们有汶力,汶力让我们为所欲为。”
“可以让你们原地消失?”
“沧海一粟。”苏姗搅着咖啡,“汶力和汶术都有高深莫测的学问,有非常丰富的理论系统。可惜的是,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为什么汶力会分裂成明汶力和暗汶力两个分支。不过,现在也没人在乎了。你应该能猜到我用的是哪种汶力。”
钱立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垂下眼望着咖啡。
“大概能猜到。”这一切和“明”要是有半点瓜葛,可就见了鬼了。
苏姗最后搅了几下咖啡,看了一眼钱立,淡淡地说:“是啊,我是标准的暗汶力使用者。克汶帝国就是暗汶力国家。因为我在,这地方才会这么冷,那就是暗汶力的典型特征之一。我们目前知道的所有最邪恶的汶术理论和发明,最丧心病狂的汶力崇拜,都来源于暗汶力。”
她脸上的表情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就像被迫面对着某种她厌恶的事物。苏姗摇了摇头,给自己灌了半杯咖啡下去。
“好了,我交待给你的事你都遵守了吗?”
“是的。”
“那就开始吧。”苏姗叹道,“我给你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儿,但是我话说在前面,钱立,一会儿不管你听到了什么,别怪在我头上。我把你卷进来是为了救你,如果我没救你,你现在已经死了。”
钱立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那它至少应该比死好一些。”
“那好。”苏姗说。
她的手中突然闪出了一根通体漆黑的金属棍。钱立还没反应过来,阴影已经笼罩了明亮的咖啡馆二楼。他猛地回头,看见身后那面巨大的窗户正被无声升起的铁幕遮盖住。天花板的两个角落里刺耳地爆开了两朵火花,被炸成废铁的监控摄像头掉到地板上,一楼紧接着便传来类似的响声。
钱立惊魂未定地看着苏姗。苏姗一动不动,目光清冷地回看他。
“带手机了吗?”苏姗平淡地说,“关掉。我看你不像是防备心重的人,希望你身上没有录音笔之类的东西。”
“你是被通缉了吗?”钱立难以置信地问,一边翻出手机关上。
“通缉?是差不多,不过你觉得这么干能应付通缉我的人吗?你——你觉得我现在做这些是为了我自己吗?”苏姗激动地说,扬手把金属棍扔在钱立面前。金属棍看起来很轻,砸在桌子上却发出了巨响。“看看这,你之前见过这样的东西?你知道——你知道现在如果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它,或者你干脆照一张照片发到网上去,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她合拢手指,金属棍飞回她手中,在她掌心消失了。
“所有看见的人都会死。”苏姗睁大眼睛,轻声说,“不止是这根黑柄,也不止是看见——我不能让有关于克汶的任何信息以任何形式流传到其他人类那里,从现在开始,你也不能!”
一声响亮的猫叫撕裂了他们暂时陷入的恐怖的静寂。苏姗几乎惊跳起来,转身看着响动传来的方向,叫黑柄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她手里。
“去他妈的,来不及了。”她看清了那确实是只猫以后,又转回来,疲惫地说,“我告诉店主不能在这里留任何活物,说了大概有一万遍了……”
“猫也会——?”
“会,所有中界的生物都会。动物还要快得多。现在没办法,怪不了我了。”苏姗说,“来,我们说正事。”
“不能把它直接扔出去?”钱立没抱什么希望地问。
“周围全是汶术屏障和结界——我把时间延后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
苏姗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目光仍越过杯口投在钱立身上。
“我们快点说完吧。”她放下杯子后,语句突然开始从她口中急速迸射出来。“我今年十八岁,已经到了克汶的成年界限。出于暗汶力的邪性,我们成年需要一个叫作‘沉默契约’的东西辅佐,如果没有签订契约,或者契约出了问题没有完成,我们就没法成年,就会死掉。这个契约必须和一个人类签订。”
钱立瞪着她,一时没说出话来,只是指了指自己。
“你别告诉我——?”
“抱歉。”苏姗说,“我和你签了契约。”
钱立把双手插到头发里,继续呆呆地看着苏姗。
“我——我能问一下契约的内容吗?”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声音温和地问,“我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这件事?”
“你真的要知道?契约的内容对你完全无利。在沉默契约里,人类只是克汶人通往成年的阶梯,踩完就不会再管了。”苏姗垂下眼看着咖啡,说,“钱立,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吓唬你的,我是想告诉你怎么能最大限度地活下去。你首先需要了解的就是沉默条例的概念,它从沉默契约里分化而来,范围慢慢从契约本身扩大到和克汶帝国有关的一切。一切,懂吗?比如我手里的黑柄,比如那天你见过的盲魂,只要跟克汶帝国挂钩,就在沉默条例里。而被沉默条例囊括的所有事物,你绝对不能以任何形式透露给中界——人类世界——的任何人。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契约的存在,最好也提都不要提起我。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如果你身边的人也无意中撞见了什么,我是没办法第二次用契约延长他的生命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这件事?因为那天晚上过去后,我没时间给你解释一切,就没法保证你能严格遵守沉默条例,所以我删除了你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对你而言这是最保险的办法,不是吗?”
光看钱立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什么也没听懂。但苏姗看见他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知道他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什么时候的事情?”钱立低声问。
“八天前的晚上。”
“我做了什么?”
“我没法把你的记忆还给你了,所以谁也说不清你为什么返回来。”苏姗说,搅着已经没有必要再搅拌的咖啡。“总之你那天晚上返回了高三二十九班,撞见了我和我的黑柄。”
“我返回班级怎么会撞见你?”钱立深吸一口气,“你不是早就离开学校了吗?”
“是啊。”苏姗淡淡地说,“但我只是不来上课了。我自己没有必要待在学校里,我是担心学校里的人的安全。不说别的,过去几年里我每天晚上放学后都在教室多留一会儿,清理我留下的暗汶力磁场。”
“每天——?苏姗,有多少人见过你说的这些?”
“我的天,真的没有任何人见过!除了你,你也是真的倒霉。”苏姗不耐烦道,“最初两年里我都用结界罩着教室,用东西挡住教室里的摄像头。但是几乎没有人会返回教室,即使回来我也会听到。所以后来我把防备削弱了。结果那天我没看见你的影子,也没听见你的脚步声。我也没想到你有教室的钥匙——你有教室的钥匙,我怎么就没见过你早上来开门?”
“这——这——这还重要吗?”钱立茫然地说,“苏姗,你的意思是说,我之前已经看见了不该看的,所以你和我签契约是为了把我从沉默条例的事情里弄出来?但你自己知道那契约不是个能救人命的东西,对吗?”
“是的,理解力不错。”苏姗低头喝咖啡,抬起头看见了钱立的神情,立刻举起双手,“哦哦哦,冷静!我说过了啊,别怪到我头上——我真心是为了救你的!”
“我不会怪你的,苏姗。但是我需要知道契约的内容。”钱立说,声音出乎苏姗意料地平静,“再糟糕我也能接受,说吧。”
“钱立,我讲到这里,事情的糟糕可还没有结束呢。”苏姗严肃地说,“你不需要知道这部分内容的,你可以照着我说的做,效果也是一样。你非要跟契约过不去吗?”
“过不去,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