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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立颤抖着再次睁开眼，汗如雨下。
“看不到尽头。”他勉强问，“是怎么结束的？”
“结咒日终结了一切。从此以后，它成为了全汶界新的灾难，不止针对我们。”苏姗低声说，“汶术关系错乱到一定程度，其中的汶力强大到无法被制止的时候，所有汶力就会崩塌。结咒日会被触发，强行结束一切汶术关系。汶力是无限混沌，无论明暗……所以汶术必须严格施用，汶力源必须清晰明确，否则很容易导致汶力崩塌，触发结咒日。所有被卷入汶术关系的人，只要不够强大，不能承受这其中的汶力，就会死去。只要踏进混乱的人，无一能逃脱。它就像一个末日，只会降临到那些搞出乱子的人头上。它就像一个……一个惩罚……惩罚我们……更惩罚弱者……”
钱立渐渐平静下来，望着苏姗。她从未表现出过这样的状态，不是恐惧，不是厌恶，更不是崇拜……只是平静中带着血液里流淌的悲哀，诉说着某个同样来自于她骨血的古老故事。
“结咒日加上炼狱之水，我们受到了极其惨重的损伤，我们生不如死……我们变异了，根据受伤程度的不同，变异成了七个种族。”苏姗的话声越来越轻，“很久以前，我们都是同样的面貌，就像息汶……就像克汶的敌人一样。而现在只有受伤害最小的人保留了人形，成为第一种族，纯血统。我有幸生在纯血统，被教臣赐名。第七主教欣赏我的实力，又给我冠以布兰卡这个姓氏。在克汶，这是殊荣。也是我的噩梦。”
“息汶。”钱立喃喃道。
“他们是汶界的另一部分。”苏姗简短地说，随即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始说话。她的讲述渐渐开始回到他知道的那个苏姗。“他们用明汶力，我们用暗汶力，他们的磁场是白光，我们的是黑雾。他们更擅长医疗和防御，我们更擅长进攻。他们崇尚虚无缥缈的德行和信仰，我们也有信仰，但它们全部围绕着力量。造物主让我们生来相反，我们注定是敌人。从汶界存在到现在，息汶和克汶保持着绝对敌对和相对和平。我们一直在交战，以后也会交战下去。”
“也就是说，你们是彼此唯一的敌人。”钱立说，“那不打还真够无聊的。”
苏姗笑出声。“是啊，不打多无聊啊。”她无所谓地说，“连个敌人都没有还了得么？怕是早就亡国啦。”
“不过听上去息汶人要更快乐一些呢。”钱立叹了口气。
“这我承认。”苏姗面无表情道，“起码杀的人比我们少。我只看不惯他们做什么都打着光明的幌子，而我们都知道息汶那么古老的历史里，藏起来的……某些东西，不会比我们少。他们的虚伪和克汶的残忍一样，赤裸裸的。”
“哪有纯粹的光明啊。”钱立疲惫地笑笑。
苏姗扭头看着他。他把头靠在墙上，闭起眼睛暂缓体力，额发有点乱地在眉上散开。距离上次见到钱立仅仅一天不到，他变得更憔悴了。苏姗皱起眉头，更认真地审视他。他没有发现，于是苏姗一直看了下去。
实际上她想到了很多事情，多到在她脑海里来回激撞，此起彼伏地涌现出来。她第二次洗礼是在学院的入学仪式上，礼堂刚刚出现异动，他们就全部握着黑柄暴跳而起，随着命令开始入学的第一次厮杀。四年前她走进中界的教室做自我介绍，她很紧张，下意识地准备战斗，可是转眼她就看见台下学生们的手中只有书。在中界的日子她时常能看到带着盲魂的人类形容枯槁地从街上走过。两年前她好奇地跟着人类孩子们一起去中考，做完那些对她而言太过简单的试题。天气很热，她第一个走出考场，素不相识的中年人类从一箱冰水里拿出一瓶给她，笑着问她答得怎么样。她不敢喝，而周围的人类学生们接过水，欢笑着道喜答谢，喝着冰水被接回家。
钱立微微睁开眼，发现苏姗呆滞地看着自己这边，但是目光没有聚焦。
而苏姗看见他睁开眼睛，便想起了最近的两年。她进了高中才知道和钱立已经当过了两年的同学。她几乎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但她听过理科老师们如获至宝的夸奖，听过人类女同桌兴奋地跟她分享钱立的琐事——钢琴。游戏。自学了什么……还有——叫黄希的姑娘沮丧地跟她嘀咕——漂亮的女朋友，学文，吟诗作赋……下课了男生们都聚集在后几排，钱立话不多，但有趣，总是引得大家一起大笑起来。他们爆发出那么快乐的笑声，大家都回头看，看他们无伤大雅地打闹和互怼。最开始，她时常会紧张，想着坐在他们中间的那几个人会不会突然举起武器，担心钱立谈笑间突然变了一副邪恶的面孔。但日子久了她仿佛真的融入其中，她回过头只是看见钱立在带着明朗的笑说话，抖了个小小的包袱，于是大家哄然而笑，是在笑，在友善地拍打，不是偷袭，不是攻击。
他们一直在那里，于是，这个班级就像有一副主心骨一样，每天都有笑声，有全新的活力；有潇洒大笑的男孩，也有恣意自信的女孩，每一个人都是一点希望。
苏姗喜欢这个高中班级，非常喜欢。她看着她的同桌，老师，这个班级里的每一个人，就像一个孤独的孩子终于有了一只自己的精致盆栽。所以她舍不得退学，但是当她成年的期限愈发逼近，主教的看管日渐严密，她知道她能为这个班级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退学。
她固然不会为了守护一点善念就付出自己的生命，活着很重要。可是她想最起码她可以远离这里，找一个陌生的、更合适的人类来签契约……或许他老了，活不了几天了；或许他很邪恶，虽然人类永远也不会比克汶人更邪恶……但她想，最起码她可以做到放过这个班级的学生，放过这个学校，不会把他们牵扯进来。
说真的，她是想保护他们的，她这辈子没见过几年好东西。
现在，事情又变得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