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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任务时的定位往往以最远点计算，在凯昱中学的身前还有两三条车来车往的小路。等言林排除了其他部分，真正站到凯昱中学的西门门口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今天就到这吧，只剩一个学校了。”言林疲惫地对飞鸟说，“辛苦你了，飞鸟队长。如果今天没有成果，明天我会继续联系你。”
“收到。您确定不需要我远程跟进？”
“没事，我一个人能行。”言林顿了顿，“主要是手酸……举了几个小时手机……不用担心，今天的任务结束了。”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着凯昱中学。这学校一看就很好，建筑也不错。校园里点着灯，每一栋视野内的建筑都灯火通明地安静着，孩子们没放学。
强汶力波动确实就在这里发生。难道这个人真是个学生吗？
这个念头让言林不愉快。如果他不得不把一个还在上学的人类孩子带到息汶，这会留下多少乱子，那孩子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言林活动了一下关节，退到校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悄悄给自己的眼睛施了一个视觉化汶术。汶力无法被辨认和单纯视觉化，但汶力留下的磁场可以，他们对汶力的一切排查都基于汶力源头和明暗汶术携带或残留的磁场。
视觉术立刻生效。第一个强汶力源头是他自己，明汶力携带的磁场化作极为强烈的白光，有一瞬间，他被自己刺得闭了闭眼，什么也看不清；但随即白光褪去，他重新望向校园内部。
有变化。校园内部的环境变暗了。
不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言林撤去汶术，再看了看学校，又重新给自己施了汶术。没错，景象透过汶术就变暗了。这意味着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灯光。
而这个汶术除了让他看到潜在的明暗汶力磁场，不会有其他作用。遮住灯光的只会是暗汶力磁场所表现出的黑色雾气。
中界是个没有汶力的地方，有几个小汶术残留的磁场应该是极限。言林本就不应该在这里见到任何脱离汶界人而存在的强汶力磁场，更何况还是暗汶力。这学校发生了什么，暗汶力磁场的源头是什么？
言林掏出他的手机打给琉烟，说：“我找到了一种可能性。”
“任务情况？你应该跟渝鑫汇报呀言林。”琉烟笑嘻嘻地说，听起来心情不错，手上哗啦啦地翻着不知道什么文件，“我给你电话。”
“别玩我老大！我对阿波说我都不跟他说！”言林知道她不是当真的，“今天下午有收获，这个地方区域汶力已经到默级了。”
琉烟惊道：“哟！”
“现在我也找到大致源头了，是个中学。”言林闷声说，“‘那种’磁场浓到遮住灯光。我都担心中界能不能挺得住……”
“不至于那么快就挺不住，中界对汶力的耐受度还是蛮高的。”琉烟沉思了片刻，“中学……人类几岁上中学，不会超过十八岁吧？要个小毛蛋子过来干嘛？”
“什么情况会残留这么强的磁场呢？主教？还是主教的汶术？”
“主教跑到中界学校干嘛？不一定是‘残留’，也有可能就是那个人在那，还没走嘛。这就说得通了。”
“可是这儿只有黑雾啊！”
“暗汶力磁场本来就更容易扩散遮挡视线，很有可能你往里走走就看见白光了。”
“一个人类也不可能这么强吧。”
“那不就更有意思了，谁知道都有什么人在里面呢。”琉烟不耐烦道，“不管怎么说，你先进去看看不就得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个’契约来着。”言林说。
“哦！”
涉及沉默契约的人类的确会具有暗汶力。由于盲魂已经把人类当作新的宿主，以及人类和克汶黑柄的汶术联结，人类也会拥有暗汶力，带来寒气，留下暗汶力磁场，程度和契约中克汶方的力量成正比。琉烟已经明白了言林提出的设想——如果一个人类因为基因突变拥有明汶力，又恰好签下沉默契约拥有了暗汶力，便满足了两大最不可能的条件之一。
这地方浓郁的黑雾带给了言林新的想法。任务里有“先天”二字不假，但他或许可以大胆假设它只指向明暗汶力的其中一方。来自息汶神殿的研究已经表明，极个别人类可能由于基因突变获得明汶力磁场。如果先天只指明汶力的话，言林的设想完全成立。
“我倒是没仔细考虑过这个事。”琉烟说，“概率比克汶人发慈悲还小不说，签了沉默契约就没救了。息汶花大力气找一个快死的人干嘛呢？不过也对，息汶神殿什么破事都有，说不定是搞人体实验呢。”
“息汶并没有花大力气，息汶只叫了我。”言林提醒她，“不管怎么说，这不都是一种可能吗？‘那个’契约本身有没有可能留下这么强的磁场呢，既然都上默级了？”
“那可能需要好多个契约。”琉烟说，“哦，那就更说得通了。克汶人想混进人类高中很难吗？这学校里没有五六个中招的小孩我都不信，说不定你随便找个教室就能抓到一个克汶人和他的猎物呢——”
“别，别，别说了。”言林结结巴巴地打断她，“我进去看看。”
“注意安全啊。”琉烟叮嘱道，“发现异常情况别轻举妄动，以人类为主。”
挂了电话，言林又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进校门。他刚往前迈了能有十步，就有一缕黑雾幽幽地从他面前飘过，短暂地遮蔽了他的视线。
“啊，”他毫无作用地对着黑雾挥了挥手，带着一丝戏谑扬声对自己说，“‘那种’雾气。”
没办法，一路上不断有黑雾飞过来遮住他的眼睛，走到一半他甚至不得不短暂地撤除一会儿汶术，好让自己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没错。在汶力磁场被隐藏的视野内，夜空重新变得无比澄澈。他要去的那个最高的主教学楼就在不远处，更远的地方有一栋楼，楼体上嵌着三个已经亮起来的大字：“初中部”。但言林不知道那是不是和凯昱高中一起的教学楼，因为明显有一道很高的栅栏把它和其他的楼都隔开了。看来如果要去排查，也得把它放在最后。
就在这时，远处的初中部响起了不大但清晰的铃声。
放学了？或许他可以装成学生的样子，或者直接隐身，然后混在人群中。这个念头在言林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还是一闪身躲到了人行道边的一棵树后，又借着夜色中的一排树影退进了旁边的建筑物的角落里。从初中部出来的学生和老师越来越多，很快这条路变得熙熙攘攘。
言林给自己施了汶术，试着观察他们，但是人太多了，加上飞散的雾气阻碍他的视野，那些人影只是变得愈发不真切。他没有气馁，只是一直看着他们。这里绝对有蹊跷，他想，一定会有发现的。如果真的有某束白光出现在这里，那一定会非常非常显眼的。
他缩在阴影中。有好几分钟，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些学生。他们在雾气中穿行，跑跳着，背着书包，欢快地大声喊叫。他们中间有克汶人吗？黑雾太浓，他不能确定。可克汶人会在这里的，所以这里会有血，有孩子的眼泪，还有精心策划的死亡。而这一切甚至都不会被察觉。那些孩子抓着从小卖部买来的，色泽鲜艳的食品，叽叽喳喳地叫上朋友一起去买一本新出的小说。怎么会有人忍心下手去伤害他们，去把这些活生生的孩子们当做自己的猎物？他能想象克汶人看到中界孩子们的眼神，贪婪而喜悦。这么多行走在地面上的柔弱的生物，任他们挑选，任他们蹂躏。
这太不公平了。
言林暗自攥紧了拳头。他或许可以再离得近一点？如果再近一点，他就有办法分辨或者直接偷袭可能混迹在孩子们中间的克汶人——但是不论如何，克汶人会第一时间抽出他的武器，然后就全完了，目睹这一切的人将无一幸免。又或者当着一群孩子的面把克汶人一击致死？再删除记忆？不可能，当然不可能。
他更深地向阴影退缩，几乎贴在墙上。
当他碰到身后的墙体的一刻，他的视野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刹那间，他以为是墙里嵌入的某些照明机关被他触动了，然后那道光亮开始向着校门口移动，在黑夜里闪烁。
就在那沉浸于雾气的人流中。
那不可能是息汶人。息汶聚居区绝大多数时候只允许成年人入住，所有想住在聚居区的未成年人都要经过层层审批加上家长的监护，也绝对不被允许进入人类社区。
我靠！他忍不住无声地咒骂道——他的心脏狂喜地跳动起来。刚才的悲哀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他的脑海里。有收获——真的是人类——他难道只用两三天就能完成任务了？！那大概意味着接下来他会有整整十七天的假期，加上回去打渝鑫的脸……他抿着唇，很快地冷静下来。他肯定不能扑上去直接把这个人类带走，尤其是人类似乎才上初中，太小了，他不能吓到他。他最好先锁定他的位置，明天再想个温和的方式带他走。
言林盯着那点若隐若现的白光，当它走近，他开始在墙根下跟着它移动。校门口的路灯比校内的更亮，从雾气中走来的人们的脸渐趋清晰，他马上就可以看清那个人类了。言林给自己施了隐身术，悄悄地从阴影中走向学生们。这时，微弱的光源渐渐移动到强烈的灯光下。在人群中透出的白光后，某种巨大的，明显高于路上所有人的物体慢慢浮现在橙色的光芒中。
那是……
言林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盲魂。他离得不够近，不敢说它有多高，但他没见过那么大的盲魂……从来没有。他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他并不想看清。但他必须追上去，从位置来看，盲魂与白光如此之近……盲魂跟着的那个人身上本来就具有明汶力，沉默契约又给予了他暗汶力。言林猜对了，就是这样，那就是言林要找的人。
言林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朝着那个方向跨了一步。接着狂风从他身边掠过，雾气蒙住他的眼睛，一股凶神恶煞的力量打在他腹部，用力把他逼回到身后的墙上。他惨呼了一声，挣扎着召出圣赋杖给自己解除了汶术，一抬头，年轻女孩带着杀意的脸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玩潜伏玩得开心么？”女孩轻声问。
“啊哈。”言林扬了扬眉，“‘那种’人。”